宋时琛原本以为顾一舟修好车至少也要到下午或者晚上，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婉拒了校长再带着顾同学再游历一遍校园的好意，以要收拾屋子今晚好休息为理由，送别了一大群领导。
“那今晚我过来接你们，去我家吃饭好了！”刘吉德说。
宋时琛看着顾一舟抗拒的脸刚要笑着拒绝，就听刘吉德补充道，“你们还没吃过正宗的黔州特产吧？”
宋时琛：“……那就麻烦校长了！”
顾一舟：“……”
他有些幽怨地看了宋时琛一眼，等人走光宋时琛打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直接把人怼进去挤到墙角，就要亲下去的时候忽然又顿住了，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等了半天没等到顾一舟下一步动作的宋时琛微微仰头，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然而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一把把身前人推开，转身脱掉自己的外套。果不其然，上面全是灰。
宋时琛：“……”
“我不是故意的嘛！谁让你自打来了这个破地方之后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了！”顾一舟看着宋时琛完全蒙掉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脱掉自己的外套和宋时琛换了一下，“我没洁癖，你穿我的就行。”
“这哪里是洁癖不洁癖的问题！”宋时琛叹了一口气，又忙去扒拉行李箱重新找了一件袄子递过去，“你把外套脱了再换一件吧，又不是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然后等下搞大扫除再多洗一件吗？”顾一舟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笑个不停，“可是老师，我就只多带了这一件袄子。”
宋时琛：“……”
宿舍楼很大也很宽敞。或许知道没什么人住，直接是单人间设计，里面桌椅柜子基本齐全，独立卫浴，还有小厨房。他俩楼上楼下跑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住在楼上，不是别的什么，主要还是因为有小阳台，可以养些花花草草之类的。
“我还是觉得这里没有陆夷好。”被安排了扫地任务的顾一舟胡乱地扒拉了两下，小声嘟囔，“开车去县城还得半个多小时，买东西也不方便。”
宋时琛把衣柜里的灰擦干净，又在底层整整齐齐垫了一层书，这才开始往上放衣服和挂熏香，闻言，头也不回，“不喜欢干嘛还上赶着去签来这当老师的协议？”
“我是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嘛！”顾一舟哼哼唧唧，对宋时琛这副态度超级不满意。拿着扫帚把地上的灰扫的到处都是。
宋时琛：“……”
他连忙钳住顾一舟乱动的手，把扫帚抢了过来，犹豫了一下，“你要真签了这个协议，可就要在黔州呆整整一年。”
“对啊，呆整整一年。”顾一舟附和，丝毫没察觉到他老师的话里有话，凑过去吧唧了一口宋时琛的脸，笑道：“还不是因为被某人迷了心窍。宋老师你可要对我负责才行。”
“那你喜欢教书吗？”宋时琛问，见身前人怔了一下，生怕他撒谎，又提醒，“不许骗我，你到底是更喜欢教书，还是更喜欢设计？”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顾一舟有些莫名其妙，宋时琛的态度让他完全摸不透。
但是他的老师看上去这么认真。
“我肯定是喜欢设计超过教书的。不过这两个说到底都和你有关……”顾一舟舔了舔唇，“好吧，我承认了，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这就叫爱屋及乌！”
宋时琛的心微微有些沉。
以顾一舟现在的能力，绝对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发展，而不是因为他被停滞在这里。如果顾一舟是真的喜欢教书也还好，毕竟是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可那不是，只是因为他。
就好像当初自己为了何之骏放弃了设计行业。这七年，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内心总归还是有些不甘心，或许这也就是当得知何之骏出轨之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的原因。他不希望自己和顾一舟也是这样，最后败倒在自以为是的牺牲奉献上。
“我知道了！”顾一舟突然道，一脸恍然大悟，面色暧/昧地看向宋时琛。
直觉告诉宋时琛顾一舟肯定是误会了，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老师你其实就是想听我变相表白对吧？”顾一舟嗐了一声，“其实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完全可以……”
“顾一舟。”宋时琛忽然叫他名字。
“啊……啊？”顾一舟瞪大眼睛。
“每个人的追求方向是不一样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原因，留在这里，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知道吗？”宋时琛很认真，这些话他很早就想说了，尤其是顾一舟突然找刘校长要支教名额的时候，但当时人太多了，也来不及阻止。他垂眸，声音有些低，知道这话可能会有些伤人。
“你这样让我很有负罪感。”
顾一舟准备蹭过来的手一顿，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懵。“……什么？”
“你比我年轻，又有天赋。一个人的创作灵感最佳时期也就只有那么几年。”既然话题已经开始了，宋时琛索性决定一口气说完。“我不希望你七八十岁的时候后悔，也不希望我们俩因为这种事情最终产生了隔阂。每一个人都有适合每一个的路，我不要你委屈牺牲，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喜欢是平等的。”
“比如你和何之骏那个傻叉？”顾一舟终于反应了过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发冷，“老师，你在想些什么？”
尖锐的质问声让宋时琛有点儿难受，手轻轻蜷起，指尖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间又舒展开来，“对，比如我和他。如果我知道现如今的结局，我可能也不会选择如今这条路了。”他顿了顿，“不过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就要尽我的全力把这条路走好。教书不是设计，设计是用灵感碰撞灵感，而教书则是用灵魂去影响灵魂。”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顾一舟的声音有些哑，“你不要我了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后后悔，你太年轻了，值得更好的发展，更光明的前程。”宋时琛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温柔一些，“你明白吗顾一舟？”
“我不明白！”顾一舟咬着牙道，他像是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忽然迸射开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为了何之骏放弃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却不能为了我重新拿起来，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后悔！”顾一舟深吸一口气，积攒在心里陈了七年的陈醋一下子全部打翻，他盯着身前的人，一字一顿，“宋时琛，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凉风从阳台穿了过来卷起窗帘一角，定了时的是不远处学校铃声响起，空荡荡的安静。
“不是我不愿意重新捡起来。”宋时琛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陈年往事他本来不想再提，他原以为顾一舟是知道的，毕竟这事情设圈应该都传开了。“当年我和你一样年轻，遇见一个稍微对自己好一点的人就以为可以一辈子。”
“那你是怪我生晚了吗？”顾一舟硬邦邦道，被宋时琛轻轻拍了一下头。
“你听我说，不要打断。”宋时琛牵住他的手，“我不想偷偷摸摸的喜欢，所以和他在一起之后，就直接给家里人出柜了。”
“是啊，跟他在一起，第二天全设圈的人都知道了，和我在一起这事儿，你连和林澈言都没告诉！”顾一舟觉得宋时琛还不如不要跟他说，越说越气。
宋时琛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继续道：“我爸妈是保守的人，当时很生我气。直接断了我的经济来源，说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就得答应他们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顾同学总于不杠了。
“第一，从此之后不说是他们的儿子，第二，永远不许在踏入设圈。”宋时琛低声道：“我原以为也不过是说说，毕竟我是他们亲生儿子，而且就我一个。但是直到我开工作室完全拉不到合伙人，稿子从原来几万到几百都没人买，加入的工作室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接着一个倒闭，我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顾一舟忽然没说话了，整张脸看上去有些发白。
“所以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创业，你知道吗？不是我不愿意。”宋时琛揉了揉顾一舟的头发，以为顾一舟得知了真相，一时之间还没消化，安慰道：“我希望你能从事自己喜欢擅长的领域，不要留遗憾，更何况你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那一份喜欢，把食粥创办好。”
以为终于把话说清楚了的宋时琛刚要松一口气，忽然觉得手腕一痛。顾一舟钳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宋时琛微微皱眉。
“你刚刚说，你不能参加设计行业，是因为你爸妈？”顾一舟发着抖问宋时琛，整个人看上去处于盛怒之中，几乎要和那天雨夜他用酒瓶砸何之骏的状态一样。
宋时琛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不管怎么样顾一舟也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
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我填来陆夷一中实习的时候见过宋教授，他不知道我认识你，当时还用很遗憾的语气跟我说，如果他的儿子没有放弃设计行业去当老师，估计能和我一起成为z大设计系最厉害的双子星。”顾一舟咬着牙道，手指骨节泛白。
宋时琛的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