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环着小汐奔回药王谷时,原本夕阳晚霞的天空突然黑云滚滚翻腾,天昏地暗,狂风怒舞呼嚎,雷声轰鸣,方圆百里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一道闪电陡然划过,将幽深的小道照了个雪亮。
江燕心里暗叫不好,看这阵势,必要下起倾盆大雨,于是连忙加紧马腿奔回,而这时怀中的小汐竟然微微颤了两下,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眉头有些紧锁。
“不行了,看来快要下大雨了,该死,早知道先卜上一卦了”江燕有些埋怨自己,然后微微向怀中蓝衣少女道着歉,“汐儿,对不起,早知道就不拖着你出来了”
蓝衣少女只是淡淡地说着“快点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江燕“恩”了一声,一边抽打马腿加紧速度,一边左右旁顾,寻找躲避风雨的洞穴寺庙。突然“哗啦啦!”,过不片刻,大雨倾盆,如乱箭齐射,劈头盖脸地打落下来,山路顷刻间变得泥泞不堪。两人一马顿时像落汤鸡似的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地飞奔。
蓝衣少女浑身湿透,一阵狂风袭来,瑟瑟发抖,一连还打了几个喷嚏。全身淋透的江燕心里更是内疚万分,将有些发抖的少女,环的更加紧些,希望自己的体温能传达给她,只是现在二人都是浑身湿透,紧贴在一起,反而有种黏糊的感觉。
还算两人运气不错,在回程的路上,被江燕找到了一所破庙。只见那破庙木门半掩,红漆剥落,虽然有些残破,但是里面还是颇为干燥,江燕把马栓在破庙外的屋檐下,然后把所有干燥,能生火的木头干草堆积在一起。从庙内佛像旁找出能点火的褶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将几根还未烧尽得灯烛点上。
顿时原本阴森的破庙有了光线和温度,只见淋湿后的小汐苍白着脸,冷得有些蜷缩在地上,江燕心里更加愧疚,连忙在蓝衣少女旁生了一团火,匆匆脱去了湿漉漉的外衣,露出贴身的小锦衣,将白色的外衣架在树枝搭建的架子上烤。
“汐儿,快点脱了外衣,不然一定会生病的”江燕望着蓝衣少女衣裳还湿漉漉的,紧贴那浮凸玲珑的身躯,有些催促道。
蓝衣少女心中“砰砰”乱跳,脸上滚烫之极,有些迟疑地脱着水蓝色的长衫,也学着江燕将外衣在火堆旁烘烤。但是那莲藕般的玉臂娇.臀,玉足雪肤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着实让这个冰冷的少女一阵尴尬和羞涩。特别是看到江燕直勾勾的眼神,更让小汐有种紧张感。“看什么看”蓝衣少女满脸羞涩,有些娇嗔道,那火堆将她的脸颊照印的通红通红。
江燕被她这么一呵斥,方才觉醒,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对同为女子的师妹,产生惊艳的感觉。当下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只是低头静静地烤着衣衫,不敢再往旁边瞧去。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只听到“滴滴”的声响,江燕觉得衣衫烤的差不多了,抬头准备叫身旁的少女穿起来,只见脸色苍白的小汐手压着心脏,豆大的汗珠滑下她那绝色容颜,而紧皱的眉头拧在一起,五官显得痛苦之极。
“汐儿,汐儿,你怎么了”江燕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捧起她的右臂,就为她诊脉,这才发现小汐的心肺极弱,随时都有停止的可能。江燕大惊,连忙扶住她,按住她的后背,为她输柔和的真气以护住她的心脉。
过了小半会儿,小汐才渐渐苏醒,看倒在江燕怀里,挣扎的想爬起身来。
江燕紧紧扣住她,不让她动弹,有些悲伤地说着“你这心悸的毛病患了几年”
“从我出生到现在”蓝衣少女穿上外衣,只是淡淡地说着,仿佛这种病痛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江燕倒吸了一口气,呼吸窒堵,胸口彷佛如巨石压住一般,一种强烈的心疼酸涩像万千虫蚁噬咬着自己的内心,原来她的冷淡,她的拼命练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燕有些愤怒地望着汐儿,和她整整相处了两年,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我好像没有要告诉你的必要”蓝衣少女强压住来自心脏的隐隐作痛,只是冷冷道,连眼神都变得冰冷无比。
江燕此时怒意更加强烈,“没有必要,你说没有必要,如果你早说,我肯定不会拉你出来,让你淋雨,如果你早说,我肯定不会再气你,让你情绪激动,如果你早说,我就会……”江燕这才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多么在乎眼前这个喜欢装坚强喜欢装冰冷的少女。
小汐只是微微颤抖了下,不执一言。
“如果你早说,我就会用我所有的时间都来陪你”江燕幽幽地说着,紧紧抱住眼前的女子。
蓝衣少女任由她紧紧抱住,第一次,她感觉生命是那么的美好,因为一切有她。
“汐儿,快点把药喝了”
“恩”
“汐儿,不要再练剑了,你该休息一下了,我吹笛子给你听好吗?”
“不要,难听死了”
“汐儿,我将紫菁玉荣膏炼制出来了,你每天服三次,可帮助你平稳心律”
“你可以不用这样管我的”
“汐儿,不要再看书了,乖乖躺好,我念给你听。”
“不要”
“汐儿,你说大师兄到底喜不喜欢我”
“自己去问他”
“汐儿,我会治好你的”
“……”
药王谷内总可以看见一位白衣少女喋喋不休的样子,而在她的身旁永远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蓝衣姑娘。
“汐儿,记得药要按时吃,还有在练功时,先喝点玉荣蜜浆,这样可以避免寒气渗入。还有,睡觉时别忘了点上碧幽草,这样可以宁心静神,还有还有……”江燕又在回杭城的那刻,认真叮嘱着蓝衣少女。
蓝衣姑娘被她这样唠叨,有点头痛,无奈地道“还有什么”
江燕咧开嘴,笑了下,伸出手臂抱住小汐,贴着她的耳垂说道“还有,就是,你不可以死,不然我会追到阴间去的,一切等我回来。”
蓝衣姑娘浑身颤抖了几下,心中如巨浪翻腾一般,再也恢复不到冷漠,而眼眶竟然有一点朦胧,而望向白衣背影时,心里竟然有种强烈的辛酸和不舍。
“燕师妹真的对你很好”一旁看着青衣少年望着远方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地对着身旁的少女说,而话语中竟然流露出一点嫉妒的神色。
“她对你也很好”蓝衣少女只是冷冷地回答着那青衣少年,而眼神却一直紧紧盯住那出谷的道路,都不曾将视线转移到那清俊的男子脸上。
然而当江燕很兴奋的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蓝衣少女不但整天冷漠地面对着她,竟然还黏上了大师兄,甚至还故意在江燕面前和他耳鬓厮磨。江燕那时完全惊呆了,不明白为什么那张熟悉的面容会让她感觉如此的陌生,她不敢相信短短数日,小汐竟然和她形同陌路,那种被她冷漠相待所引起的心痛竟然远远超过她把师兄抢走的事实。
“为什么,汐儿,为什么,你对我那么残忍”江燕心痛难忍地质问着那冷若冰霜的少女。
“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师兄对你只有兄妹之间的爱,何况师伯早就批言,你与舒河之间有缘无分。你还是快点对师兄死了这条心了,不要再插在我和舒河之间”蓝衣少女只是冷冷地回答着她,那种冷漠的语气让江燕第一次感觉到浑身无比的寒冷,如掉进千年冰封中。
“对,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舒河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关系”当下,头也不回,奔出药王谷外。
当晚,江燕就将她送给自己的碧玉笛给埋葬起来,像埋葬她与她的感情一样,埋葬起来。
而就在两人决裂之后,江燕毅然说要去塞外,药王没有阻止她,放任她这次远行。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连江燕奇迹般生还后,她仍然没有回过药王谷,因为她不想再面对那个能牵动她所有思绪的女子,所有伤心的女子。
一阵微风吹过,吹醒了沉浸于回忆之中的江臣彦,她轻轻地抚着那支晶莹剔透的碧玉笛,把它插入自己的腰间,喃喃自语道“汐儿,你究竟对我是无情,还是有情”
一时,江臣彦便已痴了。
第二天,楚家两姐妹起了大早,远远的就听到“唰唰”“碰碰”作响,楚思晴连忙扶着楚倾烟走出了门口寻声走去,原来江臣彦正在剑舞坪挥舞着长剑和她的师兄舒河对打起来,两柄长剑均银雪锋利,人影疾闪交替飞跃,漫天花瓣飘洒而下,映衬着这场凌厉剑芒下的温柔。只是今日的江臣彦,好像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剑锋特别鬼魅莫测,张狂无比。青衣男子数次想要抽暇反击,都被江臣彦凌厉的剑气所压制。
“师弟,我认输”青衣男子忽然飞跃到了青石高台,有些复杂地说着。
“师兄,今日是臣彦放肆了”江臣彦只是淡淡地说着,眼神好像有些迷离,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你……”舒河看着目光涣散的江臣彦,心中有些讶然,不明白今日为何江臣彦出剑有些疯狂,不过他的视线很快就被江臣彦腰间晶莹剔透的碧玉笛所吸引,顿时恍然大悟。
“师兄,我有点累,下次再陪你练剑”江臣彦口气还是充满了一种颓废和伤感。转身往自己的屋内走去。就连看到楚思晴她们,也只是礼貌地打了下招呼,直直走向自己的竹屋。
“他这是怎么了”楚思晴看着江臣彦远去的背影,有些惊讶地问着站在一旁的舒河。
而舒河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眉头紧蹙的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让她好好静静吧,她需要一个人的答案”
“谁的答案”一旁沉默的楚倾烟也忍不住问到,在刚才擦身的那刻,她好似感觉到了江臣彦的悲伤和沮丧。
舒河望着那白衣出尘的女子,有些黯然道“一个谁也替代不了的人”当下,沉默不语,没了下文。
而精神有些恍惚的江臣彦一个人静静地走回竹舍时,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剧痛,“哇”痛的江臣彦顿时叫了起来,她立马转身,想看个究竟,发现身后哪有人?一时,打了个寒颤,不会那么邪门吧,大白天的。当江臣彦摸摸鼻子再次转身时,只见一个放大的清晰的巨脸贴着她很近很近。
江臣彦被吓了一大跳,跳出了好几步,才发现,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直直站立在那,笑眯眯望着她。
“师父”江臣彦看到那男子,惊讶地大叫起来,声音不但充满了诧异,更充满了欣喜。
“丫头,终于回神了,刚才和舒儿打得不是很凌厉畅快吗,怎么警觉性那么低”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有些讥笑白衣男子。
江臣彦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抗议道“药王要躲起来偷袭人,谁会发觉”当下,面容露出漏骨的鄙视之情。
而江臣彦的师父对她明显的不屑竟然没有露出丝毫不悦,哈哈大笑起来“哟哟哟,成为驸马了,有势力了,看不起我个糟老头了。”
江臣彦没好气地望着自己的师父,神秘地一笑“师父很羡慕我当驸马吗?改天,我去瞧瞧,看看楚皇有什么姐姐妹妹的,让师父也当个长公主的驸马,好不好。放心,师娘那……我去说”
“宝贝徒弟,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不要在你师娘那嚼舌根”中年男子马上露出讨好的样子,哪还有一代宗师的样子。
“师父,大师兄不是说你在闭关修炼吗,你怎么那么快就闻风而来,难道你属狗,有狗鼻子?”江臣彦继续调笑着自己的师父。
药王舒斐吹着胡子,瞪大了双眼,一脸愤慨之色,“你……你个混账东西,那么久不见了,还是那么坏”
“嘿嘿,我的坏,不都是你惯出来的”江臣彦现在心情显然很好,一副误入歧途,交师不慎的样子。
“丫头,现在心情好点了吧,刚才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为师很是痛心啊!”舒斐装作很痛心的样子,逗得江臣彦朗声长笑起来。
江臣彦心里很是感动,她明白自己的师父和她瞎扯,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郁闷伤感。“师父,我好想你……”江臣彦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投入了自己师父的怀抱,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丫头,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快点告诉为师,你这两年都是这么过的。”中年男子突然一改他滑稽疯癫的一面,温柔的安慰着怀中视为女儿的徒弟。
江臣彦有些抽泣地将她从塞外生还说到家中不幸,又从高中状元说到当上驸马,总之,是将这两年发生的一切一古脑的都吐了出来,因为师父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就像另一个父亲的存在,甚至说,师父比她父亲更加了解她。
“苦了你了,丫头。可是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什么在生还后,不回谷中,你可知,我和你师娘,还有舒儿对于你的失踪,是多么的担心,冰丫头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你说,你该不该打”舒斐摇了摇头,手举着,作势要打下来,却终究没有落下。
江臣彦眼眶极红,哽塞道“是燕儿不孝,让师父师娘担心了”
“你还知道,你个丫头,终究是长大了”舒斐摸了摸江臣彦的头,感叹道。
“师父,待会你看到两位公主时,可千万不要在喊我丫头,江燕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个叫江臣彦的男子。”江臣彦淡淡地说着,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舒斐凝视了江臣彦许久,喃喃问道“你真的要报仇?
“是,师父,我不能让我爹不明不白的死了”江臣彦蓦地悲从心来,热血上涌地回答着。
“冤冤相报何时了,江太守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沦落成为一个沾满鲜血的少女。”舒斐知她心中痛苦,疼惜地归劝道。
“师父,你不要在劝我了,父亲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沾上我父亲血的人,哪怕他高高在上。”江臣彦冷冷地道,第一次,俊雅的面容有些狰狞。
“丫头……”舒斐望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如此坚定,心中震荡难过,但也无可奈何,只是期望自己的徒弟不要丢掉善良的内心,能在最后找回最初的自己。
一时,这师徒二人都沉浸在一种沉默之中。
煦暖的阳光照耀着点点花蕊,微风仍旧轻柔地抚弄着谷中的一切,漫天彩絮纷飞,洋洋洒洒四处飘散,一切都没变,一切又仿佛都变了。
时光飞逝,景物如旧,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