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店小二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客官?”
屋子里没有声音,小二推开门,才发现里面早就没有人了。
此刻一个身着白衣,带着斗笠的女子正带着自己病重的丈夫去万花宗求药,女子似乎是有点不善言辞,说话很少,倒是旁边病重的丈夫说得更多。
“这个是重伤之身,只怕普通的药没有什么作用。”万花宗弟子哪里知道什么人心险恶,他们只管医病救人,察觉到眼前这名男子身受重伤之后,立刻告知了其他人,正巧万花宗主正在休息,听闻有人是身受重伤,药石无医,便让人将这两位带了进来。
只是两人一进来,万花宗主便看了眼他们,而后轻轻摆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两位,前来求医还要带着易容玉佩,这可不是什么心诚之举。”万花宗宗主懒洋洋地说道,显然第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伪装,她虽然这么说,但眼神却落在两人身上,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身边的法器,显然只要对方有所异动,便会立刻出手,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谨慎了。
“看来是乔天衣的手笔了。”乌行白不再掩藏,他抬起手,将易容玉佩摘下,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貌,实际上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万花宗主就脸色变了,她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发现来人竟然是乌行白之后,立刻上前一步,道:“竟然是你,镇南仙尊,那你是——”
一旁的季观棋苦笑了一声,摘下了玉佩,他有点尴尬道:“万花宗主。”
万花宗主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看了一眼,最后才了然道:“外界传闻君子剑杀了魔宗宗主,玄天宗又说镇南仙尊勾结魔宗,现在看来,传闻定然是有不实之处的。”
“这不是重点。”乌行白脸色略显苍白,他道:“本尊这次来,是要借用贵宗的碧月泉一用。”
“碧月泉?”万花宗主看了眼乌行白,又看了眼季观棋,道:“你们两个脸色都不好,到底是谁要用?”
“他。”季观棋说道:“他……伤得太重了。”
听闻这话,万花宗宗主抬起手握住了乌行白的手腕,而后试探了一下他的身体经脉,最后十分诧异地看着对方,道:“你这都没死?”
她不由分说直接扯开了乌行白的衣服,乌行白的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鲜血还在微微渗出,可见之前受伤多重,一旁的季观棋轻轻偏开了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意味,而后便感觉乌行白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死不了,但是我需要快点恢复灵力。”这一下乌行白也不用“本尊”自称了,他道:“我看了这万花宗,四处都有玄天宗的痕迹,想必乔天衣已经以天下第一宗门的名义安排了不少弟子进入各个宗门,名为学习,实为监视。”
听到这话的万花宗主冷笑了一声,道:“乔天衣会这么做,倒也在意料之中。”
“嗯?”季观棋和乌行白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想到万花宗主会这么说。
“他曾经就很想要追求长生之道,多次旁敲侧击万花宗有没有这种丹药,就算告诉他一万遍这种东西是逆天之举,他依旧不死心。”万花宗主笑着道:“人在生死面前,最能展露本性,管他平常是怎样的人,面对真正的生死时,那才是真正的他。”
万花宗主说起这个的时候,季观棋下意识就想到了乌行白,他转过头看了眼对方,只见乌行白也看向自己。
那一刻季观棋心头微微一动,他甚至感觉自己猜出乌行白在想些什么——
对方大概想的是,上辈子他死时,是什么感觉。
“你要用碧月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花宗宗主瞧了眼乌行白,说道:“你的伤势很重,即便是用碧月泉,至少也得三天三夜,期间不得有外人打扰,越往后面越是关键,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要用。”乌行白说道。
“而且,你之前已经用过碧月泉了,这次再使用的话,可和上次有所不同,如今并非是月圆之夜,用起来等同于根骨重塑,疼痛异常,你也要用吗?”万花宗主再次问道。
“要。”乌行白说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只有快点恢复实力,才能保全我自己。”
季观棋全程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以至于万花宗主多看了他好几眼,忽然说道:“上次你求我是为了救路小池,后来又为了路小池给了乌行白一剑,你这么恨他,如今为什么又要为他而来?”
“他的伤是因我而起。”季观棋语气平静,他道:“所以我应该陪他来此。”
“碧月泉可以借给你们,但还是和上次一样,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万花宗主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乌行白脸色顿时变了,他眼神沉了沉,而后道:“不答应,算了,就算没有碧月泉也行,大不了我慢慢恢复,不急于一时。”
季观棋看了眼乌行白,而后朝着万花宗宗主拱手道:“那就打扰宗主了,我们这就离开,但我要说一句,如今乔天衣敢派人进入各个宗门,就代表他已经不担心各个宗门反扑,若是不做任何反抗,只怕他现在只是试探大家底线,之后会更进一步,等到那时,只怕无人阻止了。”
万花宗主哼笑了一声,道:“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这一招对我而言是不管用的。”
季观棋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拱手,而后便准备离开,乌行白也打算直接离开,待走了两步的时候,他忽然微微皱眉,心口涌上一种剧痛,细微的符文显露出了一点便被乌行白强行压制了下去,他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正准备和季观棋一同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万花宗主在他们身后说道:“返生符文。”
乌行白脚步微微停顿,没有吭声,直到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才轻轻压抑着咳嗽,吞咽下了快到喉咙的腥甜血气。
为了救路小池,季观棋答应了万花宗主的交易,那是因为季观棋欠路小池一命;
可是如今,曾经乌行白欠他季观棋一命已经还了,严格来说,他们之间已经互不亏欠,季观棋能带着他来到万花宗求医,并且一直为他用灵力温养,已经是对乌行白十分友好,乌行白也没打算让季观棋为了自己答应万花宗主的要求。
所以当季观棋拒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好失望的,甚至觉得季观棋这有些较真的样子和记忆里的人又微微重合了。
可是不等乌行白走出去,季观棋便已经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拉扯住乌行白的手,将其掌心翻开,果然看到了鲜红的血迹,眉头略微紧蹙起来。
乌行白见状,低声安抚道:“没事,就是内伤未愈,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知道的,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
季观棋却没有吭声,他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看向了万花宗主,再对方满含笑意的眼神里问道:“什么条件?”
在季观棋说这句话的时候,乌行白眼神微微一动,心跳都慢了两拍。
这几步路其实不远,乌行白找了无数个季观棋拒绝的理由,并且成功说服了自己,可是当季观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乌行白承认了,自己刚刚确实是有些失落的。
“还是老规矩,帮我去摘一朵雪莲。”万花宗主说道:“我带乌行白去碧月泉,你三天内把雪莲给我,毕竟最后一天还需要你亲自为他梳理灵力。”
“好。”季观棋应了一声,道:“没问题。”
“观棋。”乌行白却不答应,他道:“雪山太危险了。”
“我觉得还好。”季观棋说道:“快点恢复实力吧,除了你,没人能和乔天衣对抗了。”
“雪山可不好闯,观棋,上一次你之所以会这么顺利地拿到雪莲,那是因为他在此之前就去雪山清理了一批灵兽,这一次你去,可没有谁帮你提前清理灵兽了。”万花宗主笑着道:“危险重重,你要想清楚了。”
“我知道。”季观棋说道:“我去。”
他知道上一次是有人帮他清理过一次道路,他也猜到了应该是乌行白,因为除了乌行白,不会再有别人了。
“观棋。”乌行白摇了摇头,道:“不行。”
“我可以,相信我。”季观棋说道。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吵嚷声,万花宗主脸色微变,她看了眼季观棋和乌行白,而后道:“你们去屏风后面躲着,没有我的话,不能出来。”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闯了进来,来人身上佩戴着玄天宗的玉佩,可是作风却一副魔宗的样子,直接大喇喇地闯了进来,往椅子上随便一坐,便直接道:“万花宗主,久仰久仰,听闻贵宗有一泉水名为碧月泉。”
听到这话,万花宗主脸色微变。
“我的几个兄弟身上都有些沉疴顽疾,急需碧月泉一用,不知道宗主可能答应这个请求?”说话的人嘴里说着是“请求”,可是却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看得万花宗主有些火大。
“玄天宗的人?”万花宗主瞧了眼他的玄天令,道:“玄天宗哪个山门的?何人座下弟子?本座怎么没有见过你?”
“刚刚入门。”这人嗤笑了一声,道:“宗主这是要拒绝玄天宗吗?”
他话音刚落,身后其他人便往前走了一步,最后万花宗主察觉到了异样,脸色微变,思虑再三之后才应道:“可以,但是三日之后才是月圆之夜,到时候你们再来吧。”
“好,多谢万花宗主。”这人哈哈大笑,起身的时候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玄天令,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待人走后,乌行白和季观棋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乌行白说道:“魔宗座下七十二堂中的关凤堂堂主,许关凤。”
这话一出,季观棋和万花宗宗主的脸色都变了。
“难怪你以为是我掳走了路小池。”乌行白凑在了季观棋的身边,微不可闻地低声道:“难怪清泉派有魔宗的气息,原来真正勾结魔宗的,是乔天衣。”
不过这也在乌行白意料之中,自从几年前各大宗门联手讨伐魔宗之后,魔宗便销声匿迹,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魔宗宗主,而后这个宗主又被萧堂情杀了,萧堂情取而代之,之后萧堂情便被乌行白化名的李行舟打败了,这样快速变迁,魔宗内部早就零零散散,会被乔天衣控制了一部分,倒也不奇怪。
藏得的确是有点深,但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事情。
不过被这人这么一搅和,万花宗宗主算是算盘打空了。
“还需要答应你的条件才能使用碧月泉吗?”乌行白说道:“若是我不能快速恢复实力,只怕无人与乔天衣抗衡,到时候,这些人可就不仅仅是要碧月泉,也许还会提出其他更过分,更难实现的要求,甚至……屠杀尔等宗门,别忘了,之前围剿魔宗的时候,万花宗也是其中之一。”
万花宗主咬了咬牙,最后只得道:“你们跟我来。”
她看了眼季观棋,最后看了眼乌行白,摇头道:“说实话,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的作风,更像是魔宗,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乌行白,我答应你的条件并非是因为相信你,而是因为我相信季观棋的人品。”
“多谢。”季观棋微微拱手致谢。
正如之前乌行白所说的那样,只要和季观棋接触过的,不说别的,至少信他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