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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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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果然一场细雨。

次日程翊走出帐篷,空气清新得如同在林溪里洗过。云海沉山,兽脊踊跃,金乌破晓,霞披锦绣。这大好的河山就在脚下,却已经拱手于人。程翊的心底有个缺口,从中国开始被撕咬碎裂却不许吭声那一天开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他宁可在战场上不让寸土浴血杀敌,也不愿在自己的土地上做贼一般遮掩躲藏。东北沦陷、华北沦陷,半个中国被吞噬,最痛心的是,作为军人的他甚至没机会去争一争。他清楚知道心底那个缺口流逝的是什么,因此他愿意做任何可以破坏或者延缓日军侵华的努力,包括这次本不需要他这种高级将领参与的侦查行动。或许很多事情是徒劳的,但终究不能什么都不做。

石楼镇的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未再继续扩散。注射过血清的人十有七八症状都有好转,程翊康复的消息更是给了很多人精神上的振奋,但是没有注射血清的感染者状况仍不乐观。在敌占区没有办法组织更有效的救援工作,中药、西药都短缺,临近县城的药店相关的药品都被搬空也仍然不足供应,最无奈的是,普通的药效果并不理想。一百多人的感染者中,目前仅有不到一半的人活了下来,其中还有十几个重症病人。这或许已经是不错的结果,至少,疫情没有蔓延,村民们渐渐开始可以出门,石楼镇没有变成一个死镇,在这个几乎被尘世遗忘的小地方,生活仍然能继续下去。

前无因为烧伤药水的事想去找杨军医道谢,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朱泽赶紧召集人询问,有知情的说是早上有个村民过来找杨军医,讲家里有人发烧,不知道是不是疫病,杨军医便跟着去看了。前无点点头,也不急在一时,于是接过朱泽递过来的早饭,随地坐下吃起来。程翊正在各处巡视时,不经意地看了到朱泽主动地给前无送上早饭的殷勤模样,甚至比对自己还多几分恭敬。他叫了朱泽一声,朱泽赶紧跑步过来。

“这些天你们倒是熟识起来了。”程翊对朱泽说,俩人同时看向前无,前无敏锐地抬头,疤痕像几条从脖子里延伸出的淡紫色触手,张扬而妖异的爬过他的脸颊,没入头发。他朝程翊摇摇手中的干粮,算是打个招呼。看他懒懒地坐在被树叶筛得细碎的晨光里,半眯着眼睛,嘴里塞满食物,程翊忍不住弯起嘴角。

朱泽注意到程翊细微的表情,不由怀疑病毒是不是进了他家师座的眼睛。前无那张脸吓晕过送菜的老头、吓哭过值夜的士兵,而他居然能从程翊的目光里看出一丝迷恋,真是见了鬼。朱泽以正常的人的角度来看,自然不能说现在的前无有多帅气逼人,但说丑陋也不确切,只是觉得他更像一把经过淬炼的神兵利器,形神合一,不怒自威。朱泽回复程翊说道:“人家多次在危难中出手相助,咱们自然不可怠慢了。但要说熟识,我这段位的怕是高攀不上,本来我也想跟高手讨教一些拳脚工夫、傍身巧技,结果……”朱泽将袖子撸起来,把手臂上几个青紫的指印给程翊看:“这就是前几天那位指导我擒拿术时示范留下的,您敢信?这样的高手,我等凡人还是恭敬着就好。”

程翊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练拳脚受点皮肉苦算什么,我倒觉得是我这两年疏于试练才让你们个个的娇贵起来。”朱泽立马发觉了自己愚蠢,居然想在程翊面前告前无的状,还能指望什么好结果。他赶紧补救:“师座说的是,日后我一定勤加操练。想来您二位交情深厚,他待您肯定不同,也不枉您念念不忘。”

朱泽不清楚前无对程翊的手段,程翊自己可是心知肚明,那家伙下手之狠厉,毫无顾惜可言。他苦笑着说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比你身手好些更扛打而已。”

这话中的无奈或许是真心的,但朱泽却听出了点无怨无悔的味道。

前无想找杨军医道谢的事一直拖到了晚上,但直到晚饭过了,杨军医也没回来。这时程翊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如今救治点病人的情况还很复杂,很多都是靠杨军医的汤剂维持着,而他在明知医护人手短缺的情况下仍整日不归,怕是事出有因。

见过来找杨军医的村民的兵士也说不清那个村民长什么样子,毕竟都是口罩遮脸,只说看身形、听声音像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朱泽带人挨家挨户去问,镇子上的人家都问询过一遍,非但杨军医没能找到,连来请杨军医的那个女人也没找到。看守索道的士兵报告说这两天没有人离开过石楼镇,可杨军医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午夜时朱泽向程翊报告了搜索情况,程翊心里升起强烈不祥的预感,而早在朱泽回信之前,前无已经冷着脸默默拎刀出去了。石楼镇四面悬崖,仅有索道与外界相通,镇子坐落在山顶天然形成的平台处,背倚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里盛产一种香味独特的蘑菇,镇子里的人也多靠采摘、买卖这些山珍为生。程翊让朱泽扩大搜索范围,树林、山洞、悬崖壁都要细看,如果天亮之前还找不到,那就要把镇子里所有中年女人找来问问了。

前无蒙面靠在镇子口石楼最高层一角飞檐的阴影里,借着白亮的月光,俯视着镇子里的各条巷道。镇子没有通电,没有路灯,除了巡逻的士兵,没什么人后半夜出门。他认为杨军医的失踪是日本人或者其他势力所为的可能性极小,一个小小军医并没有这个分量,但他在镇子里的这段时间可以明显的感觉出镇里居民对他们这些外来人的恐惧和敌意,当地人只能看到外人对他们的镇压、管控,看到病患的尸体不断地从救治点被运到后山烧掉,生病的人被抬走就没有再回来,却看不到新增加的病患越来越少,看不到军医们夜以继日的工作,看不到满镇消毒灭鼠的士兵们的努力。无数猜测和流言在居民中间流传,他们心中的疑惑和恐慌与日俱增,当然更难信任和感恩这些军人所做的一切。这镇子拥有旧朝遗老般的单纯民风,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越单纯越极端。

一个黑影从附近民宅的屋檐下闪出,而后无声无息地沿着墙根的暗影移动,躲过巡逻的士兵,绕过灯火通明的临时救治点,在程翊的帐篷外停了一下,便迅速跑进树林里。这一切都看在前无眼里。他心想,这作案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程翊听到声响追出帐篷,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是裹在写有‘杨’字的臂章里扔进帐篷的。字条上写着,“想救人就自己到镇北小满点心铺。”

程翊不

想拿杨军医的性命冒险,于是依字条的要求,向巡逻士兵打听了小满点心铺的位置,带了匕首和配枪,独自前往。地址并不难找,毕竟是个小商铺,门前的招牌倒也醒目。程翊推了下门,门虚掩着,进门先是铺面,屋里点了一簇六根蜡烛的烛台,光线充足,屋子一侧有掌柜台,四面都是货架,货架上还有些纸包纸盒,纸被油浸透了,满屋都是香甜的糕点味道;隔了道门往里走是作坊,有灶台、案板、水缸,很多制作点心的模具整齐的挂在墙面。第三道门推开,迎面摆的是一个灵堂,灵堂中间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前一个女人正背对着程翊,跪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烧纸钱,车轮大的瓦盆几乎已经被灰烬装满。空气中纸张燃烧后甜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长官,您来啦。麻烦您把门关好,别让风吹吸了供桌上的蜡烛。”那人开口,却没有回头。看她的身形气质,约摸四十多岁,想必就是那个找杨军医的人了。

“杨军医在哪?”程翊上前去问。

女人并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烧着手里的纸钱,自顾自地说道:“您知道我们镇子里的风俗吗?家人过世后,长明灯点上到起灵下葬这段时间不能中途熄灭,不然亲人就会迷路变成孤魂野鬼。您知道一个亲人过世要烧多少纸钱吗?是三十斤。您知道我这段日子烧了多少?”她扭头看向程翊,一张极为平常的脸,眼里没有一点光亮,但是发型整齐,衣着干净,尤其那双鞋子,鞋底雪白,该是头一次穿。“我已经烧了整整一百二十斤,为了我的公公、婆婆、丈夫还有儿子。”

“疫病是天灾,怨不得谁。杨军医治病救人,不要为难他。他人现在在哪?”

面对程翊的问题,女人仍是不理他,仿佛听不到一样,“其实我家本来就要搬去山下的县城里了,新租的铺子,位置极好。可是赶上孙家儿子娶亲,定了六十斤喜果,还邀了公公去写账,又请了婆婆去布喜房,丈夫送喜果时又被主家留下吃饭……结果他们三个人都被染了疫病。后来是你们砍断索道,枪炮胁迫着不许人们下山,可你们又治不好这病,你们做的就是几次三番被通知我去认尸。没有一个亲人活着出来,甚至谁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后来大家都说染了这个病十之八九都会死,除非有特效药。”

“那药数量有限,没办法给每个人都用。”程翊才说完,就听那女人冷笑道:“可长官您活下来了。”程翊没有否认,也无从辩驳。

女人继续说道:“前些天有人说杨军医用自己的血救活了村里的一个孩子,人们都当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大伙的。可就在昨天,我儿子也开始发烧,我就去找他,想让他也救救我的孩子,可谁知他看了之后竟然说症状不对要再观察一下。其实只要他一点点血就可以了,我跪在地上求他他却仍是不肯,我就只好趁他给孩子输液时打晕了他,割破他的血管,将他的血灌进输液的瓶子里。没想到,没过多久,孩子就开始抽搐、翻滚,两个多小时,人就没气了。”她抬头看向棺材,眼神空洞,血丝蛛网般遍布眼球,却没有泪水,她似乎是没有意识的继续说下去,“之前公公、婆婆、丈夫的骨灰在后山烧完就地埋了,省了棺木。这具棺材是前些年为给生病的爷爷冲喜提前备下的,也派上了用场。他才六岁,贪玩又挑食,比同龄的孩子都瘦小些,躺在里面,宽敞得很。我用黄纸给他叠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叠了几十个纸人帮他在地府顶灾受罚,塞了九九八十一个金元宝在他的身侧,盼着勾魂的无常别苛待他。”

“杨军医上次救那个孩子不过是碰运气罢了。他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血,他是怕血型不对会出人命。虽然我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孩子的死,杨军医没有责任。请告诉我,杨军医现在在哪儿?”程翊第三次问,几乎是恳求。

女人仍是自说自话,表情却木然呆滞,“可是,他的血明明能救别的孩子啊,怎么不能救我的儿子呢?是我做错了?凭什么有些人就可以活下去,有些人就不能?”她问程翊:“我们世代在这里生活几百年了,都平安无事。你说,如果你们没有来到我们镇子,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我们一家人已经好好地搬去县城,也许我家的店铺都已经开张了——小满点心铺,老镇长亲自给提的牌匾。对了,小满是我的名字。”

程翊明白面前的女人并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她定是崩溃过无数次,整个人仅靠无头的怨恨撑着僵硬的躯体,仿佛轻轻一推就能倒地碎成齑粉。

程翊说:“你可以怨天道不公,怨命如草芥,怨我们带来厄运,怨你自己无知愚蠢,你所有怨气和不甘都可以冲着我来。但杨军医只想救人,他是无辜的。”

女人手里的纸钱已经烧尽,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喃喃地说:“他是无辜的,染病死的那些人谁不是无辜的呢?我的家人不无辜吗?所以,那些夺走他们生存希望的人才有罪,不是吗?”她忽而扭头对着程翊一笑:“长官,您还没有吃过我家的点心吧?”说着从灵前的供桌上拿起一只小盘子递到程翊面前,是两只蝴蝶状的精致糕点。女人接着说道:“我亲手做的这些供果,都是循例而来,三鲜五碟,清香净水,给接引的无常,都是最上等的。这盘是我特意多做出来的枣泥蝴蝶糕,本是我们家的招牌。您选一块尝尝吧!”说罢,女人又把盘子收回来,“但是我要说清楚,别看这两块点心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但其中一块是有毒的。虽然我也分辨不出,但您是客人,请您先选,以示公平。反正刚刚我已经烧完了给自己的三十斤纸钱,没什么其他事要挂心了。只是我想知道,在老天看来,咱们两个,谁不是无辜的。”

程翊没动,认真地看着这个叫做小满的女人的表情,她嘴角笑着,眼底却全是灰烬。她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恐吓,她说的极可能是真的,而另一种可能便是这两块糕点都有毒。但是小满并没有给程翊更多思考的时间,她说:“您吃了,我就告诉您杨军医在哪?您尽可以慢慢挑,只是不知道杨军医能不能等。”

眼下似乎除了赌一把,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程翊是什么人,无论战场、官场都堪称身经百战,怎么可能只凭一腔孤勇、只拼一时运气。他是存着几分怜悯的心,却也不至于任人摆布。他早已发现了这一心求死的女人最介意的东西,虽然她看似占尽上风,但形势终究还是在程翊一边。程翊冷笑一声,转身几步走到棺

材前,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便一脚踢开薄薄的棺盖,伸手将里面的六岁孩子的尸体拎出来,卡着脖子提在手里。女人被他的举动惊到,哀嚎着过来抢尸体,程翊后退两步,掏出匕首放在尸体的颈侧,字字如冰刀雪剑:“别过来!你或许不知道我祖籍湖南,但想必你听说过湘西巫蛊术。据说拿孩子的头颅去炼蛊,能让其灵魂为人驱使,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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