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前，唐同学小心地问段竹：“放学后可以打扰问你几道竞赛题吗？”
段竹有些惊讶，她以为经历过那天的事，这位唐同学应该对她避之不及了。
放学后教室只剩她们两人，唐同学介怀打扰她时间，还送了她一块小蛋糕。
段竹没有笔记本。虽然按人设，她应该有，但段竹实在不愿再去重温苦读生活，宁可崩人设也不做。于是只在草稿纸上临时书写。
唐同学专注看着纸，段竹叫了她两声，她才回神道：“不好意思，你的字太好看，我看呆了。你做什么都厉害，连写字都这么好，真是完美。”
云想家学严格，找了专业人士教导她书法，她自己也日日苦练。
段竹说：“没有这么夸张，我只是从小被家里要求，才学了这些。我反而佩服你，在这种环境中还能自制上进。”
唐同学认真地摇头：“那也是优秀啊，所以无论到哪里，你都能不受别人影响……而且你明明有力量，被误解欺负还能宽容，前两天我本来很害怕，回家细想后又觉得你脾气很好。你不要妄自菲薄啦。”她话音高了一瞬，又害羞地低下去。
段竹看她神色，的确是真诚的羡慕。她心想，云想开始的容忍，只是认定自己要回云家，不想与这些一辈子都不会再遇的人纠缠。
但唐同学不比她从前的优秀同学差什么，只是条件不那么优越，却更有韧性。
唐同学羞赧地说：“我之前只遇到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他是我们初中的学神，后来好像到了你以前的学校。他叫任冉。”
段竹说：“我知道他，他很厉害，在那所学校也是最优秀的。”
“那我也算见过两个大神了！”
段竹也温柔地笑起来。
两人在校门口分手。
段竹看到相隔着十多米的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夕阳的橙光映在黑漆漆的车窗上，激起不半点光影，有种昂贵的厚重……
“都跟你说了别停这儿！她那么敏锐，肯定发现了，赶快走！”
“她就算怀疑也不可能过来问陌生的车。这些年你就学会逃跑了？”
“这种地方忽然停着一辆几百万的车，正常吗？这些年你脑子不长还退了？”
“这是我能找到最便宜的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
坐在副驾驶的陈因鸣嗤笑一声。原本吵架的两个人同时眼神不善地看向他。
忽然，陈因鸣的手机响了。看到上面显示的两个字，另外两人顿时噤声。
陈因鸣问：“我要接吗，两位绑匪？”
“……接吧，你知道该说什么。”
陈因鸣随手按下接听，车内顿时更安静了。
他问：“找我什么事？”
“你在哪儿？”少女被压缩处理的声音温柔而朦胧，而她本人就站在十多米外的校园门口，身影纤细，长发在背后被风吹起。
陈因鸣随口答：“在外面，今天有事，不送你了。”
“事情好解决吗？”
“还行吧。”
“不要受伤，早点回家。”
陈因鸣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人，说：“我尽量。”
电话很快挂掉。少女没有再停留，往路另一边走了。
云沁大叫：“你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上次是不是……”
段竹边走边想，原剧情中没有这段，但是，大概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走到路口，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任冉站在马路交接处。今天不是周五，他一向学业繁忙，这时应当在图书馆或教学楼中。
他没提前两天的事，神色里却掩不住担心，他说这附近有一家风格特别的小书店，一直想推荐给她。段竹跟着他一起走。
书店在另一条路上不远，她从前没走到过这里，这个城市，像这样她没走过的地方还很多。店外看起来不起眼，藏书却颇为独特，一下子引起她注意。
“你怎么以前不告诉我？”她问。
任冉说：“以前你家里的书柜比这里大的多，想要什么书也是让人送到家里。我想没有必要。”
他说的也是，没有再问，段竹低头扫视一排排书。
任冉站在她身旁，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也是在图书馆……”
他们虽然是同班，但入学后的交集只有班级事务。明明是格外出众的两个人，却像有意躲避一样，连眼神相对都没有超过三秒。
真正认识的契机是在图书馆中两人借了同一本书。
那天他们阅读时坐的相近，一前一后拿书时拿混了。云想一看字迹就认出不是自己的，却被书里夹的笔记所吸引，读着读着忘了，任冉也是。等到想起找时，两人撞到一起，看着彼此手里的书，讶于巧合。
想到这里，段竹笑起来：“好像没有和你说过，那时候我还想，会不会是谁故意放错，吸引我注意力——以前就有人那么干过。只是笔记写的确实有趣，见见也无所谓。但看到是你，我才觉得不会。”
任冉问：“为什么我不会？”
她道：“那时候，你不是有意躲着我吗？”
“你知道？”任冉惊讶看着她。
段竹轻轻点头。云想当然知道，她对班里每个人的情况都了解。任冉出身平凡，纯粹凭借成绩进来，入学后仍保持第一，各方面都出众，她没法不在意。不过来往几次，她就发觉，这位学霸男神对她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刻意躲避。
“我当时没有多想，也许是出于身世，或者是我太漂亮了？”她难得顽皮地开了玩笑，“总之也遇到过这种事。尊重你想法，也就保持距离了。”
所以当时在图书馆，转身和拿着同一本书的任冉眼神撞上，惊讶之后，她很快感到遗憾……
“我以为，你疏远我，一定不会和我多说。没想到你很友好，先说很被我的笔记打动，我也只好对你说真心话，然后我们两个就聊起来，差点忘了上课……”
“你都记得。”任冉也笑起来，“那你后来怎么从没问起过？”
段竹仰头看向他，问：“你不介意说吗？”
任冉自己也笑了，他的问话实属多余。云想重视自己的私人领地，也就同样尊重善待别人的隐私，自然不会多问他不愿说的事。
他袒露道：“也不算什么，你已经猜到了。我家世普通，又招人注目，刚入学就有不少女生找来，她们自以为是富贵出身的天之骄女，而我这个贫穷学生，能得到她们的喜爱和崇拜应当受宠若惊。她们肯为了我去坐地铁、吃盒饭、打零工，就是天女下凡，我该感动至极，甚……”
甚至，甚至有人自己送上门，以为自己娇养十几年的身体会多么使人神迷意夺，至少他这个穷小子应该……任冉想到那一幕，眼神晦暗，不再对身旁少女多说。
“她们也许是好意，但我招架不来。还有一些人则特别地讨厌我，趾高气昂，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想，你是学校里的佼佼者，万一也在这两者中就糟了……我那时候太极端了，抱歉。”
段竹只玩笑说：“我以为自己够自恋，你比我还严重。”
任冉温柔地看着她，他没说的是，他很快就发觉云想绝非那种人，她是个尊重别人、也格外能宽容的人。她对每个人的家世都了解在意，却从不拿它评判要挟人。反倒比刻意的忽略更让他舒服。
之后仍疏远云想，就是她所说的……太漂亮了，太过耀眼，害怕靠近后挣脱不出。他甚至想过转到其他班，彻底眼不见为净。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入的？
大概就是转身发现，拿着同一本书的是她，那个他喜欢的笔记是来自她，原来他们有着相似心声，命运已经把他推到最后一步，即使前面是深海，他怎么能不跨进去试试？
他回忆道：“后来我藏不住心意了，你理智地拒绝我。”
书店的这一小片区域只有他们两人。气氛顿时寂静了。
他心里揪起来：“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你身后没有家族，也没有婚约，只是你一个人。我想要保护你，或者你想要利用我……”
少女看着他，眼眸像海水一样深，捉摸不透。
他道：“昨天你向我道歉，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想接受。你之前所做的确是错的不能再错的事……可是，我愿意和你一起背负罪名，替你还清也无所谓。”
说出后，他心口微微地颤抖着，静静的书架中，世界和其他所有的背景一起褪色安静，只剩旁边女孩。
从前的云想因为家世和理智的约束，只袒露片刻的真心，那真心里是否会有他的寸地？
他已经藏了太久，现在大概还不算晚吧……
然而，她只是为他怔了一瞬，便恢复神色，温声问询：“你好不容易进了贵族高中，凭实力获得尊重，却要找一个家境落魄的假千金做女朋友吗？以我过去的事，你在学校绝不会好过的。”
任冉看了她好久，眼睛都要被刺痛了。
他自嘲似的道：“云想，你真是理智。”
与其说他被拒绝伤害，不如说他痛恨她能冷静地分析……一年多前，她拒绝时还是难过不忍。
任冉想，是那些事情让她改变了吗？
他忍不住说：“可你这么理智，却和一个更落魄的、注定堕落的人纠缠不清吗？你难道还要为他放弃回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段竹冷静的眼神泼了他一盆冷水，“你也失去理智，被愤怒冲昏头了，一个人静静吧。谢谢你向我推荐这里。”
任冉拉住她问：“是不是太晚了？”
段竹心想，他真是敏锐。然而，即使拥有云想的记忆，她也无法断定少女当初有没有喜欢过他。不过，当时都能被轻易阻碍，现在更无所谓了吧。
她挣开他手，说：“我不知道当时，只能确定现在了。”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聪明的两个人都明白。
段竹已经离开，书店老板好奇地朝这里张望，看见任冉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
路上，好久不见的系统冒出来：“你为什么不先答应他？”
段竹问：“为什么要答应他？”
系统：“他对你的白月光进度明显只差一点，你先答应他不就能圆满完成了？之后再找机会分手就是。”
段竹冷淡地说：“如果我答应了他再分手，就不符合云想的性格了。而且，不是所有任务都需要让他们心满意足才能完成的。”
系统又陷入对人类的无尽探索思考中。
天色有些暗了，段竹很慢地走着，看到前面一个自动售货机。
大红色的机身很陈旧，玻璃柜也被划花了，取货口不知道被多少双手碰过，她静静地扫视一遍，又抬头看玻璃后的一排排饮料。
原来是有矿泉水的，还有咖啡……
她又看向右侧的投币口，思索着那天陈因鸣的操作，回忆着模仿。
两个小混混游荡在这里，看她样貌不俗，孤身一人，旁边又没什么人经过，起了歹心走过来。
“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一起玩玩？”
段竹正弯身看着货柜下方的饮品，闻言垂了眸，游悬在玻璃上的手抬起来。
——两个小混混而已，打了也是主持正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