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如是真动怒了。
他有一妻三妾,三子三女。内宅里那些蝇营狗苟,他并非全然不知。
只是后院乌泱泱住了小二百号人,仅仅是维系日常运转,就非易事。所以,哪怕有些糟心事,但只要吕芷做得不太出格,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过问。
但这次,却全然不同。
这次,不仅是将梅府里的腌臜算计,暴露于外人面前,让梅府的脸面丢到了姥姥家,关键是竟用了乌羽玉,这可是大雍朝严格管控的药品!
此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若被有心人知道,上朝参他一本,哪怕他贵为左相,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梅卿如的一声令下,前院的府卫直接进入后院拿人。不到片刻工夫,所有经手过糖蒸酥酪的人,全被带到了前院,然后由何平和牛嬷嬷分开一一审问。
梅婉吟匆匆跑进万荣堂。
“母亲,父亲派人将小厨房的人全拿下了。这可怎么办?”她一脸慌张道。
“你慌什么。”梅夫人正在看账册,她头都没抬。
待她把几笔进出账看明白,这才抬起头,看着梅婉吟,道:“瞧你那点出息!一点小事,也能让你惊慌至此。”
“就是没事,也能让你慌出事来。吟儿,你可要切记,凡事不可慌乱。一乱,则自败阵脚。”
“母亲教训得是,女儿记下了。”梅婉吟平静下来。
吕芷见梅婉吟神色平常了,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今日之事,有几人知道你参与其间了?”
梅婉吟回道:“就小厨房的周婶。”
吕芷略沉吟,道:“她女儿和小子都在佩儿屋里当差,你让佩儿去一趟前院。别的话也不用多说,想办法见她一面就行。”
佩儿是梅婉吟的胞弟,也是梅府的长公子。
梅婉吟迟疑着:“母亲,这就行了?”
“你按着做就行,周婶又不是傻子,见到佩儿,她自是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边,甘采儿与梅婉清则被带到了书房隔壁的厢房里,说事情没查清前,先不能出去。
从进入房间后,梅婉清就愁眉紧锁,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
甘采儿看得难受。虽说这次她借梅卿如的手,将吕芷的恶毒暴露无遗,却也在无形之间,加重了梅婉清的心里阴影。
果然,她见梅婉清缓缓地摘下了那串佛珠。
甘采儿及时按住了她的手,望着她道:“你认识孟三公子吗?”
梅婉清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摇头。
“这不就是了嘛。”甘采儿冲她笑笑,然后,将佛珠又套回了她手上,“你看,这佛珠管用吧?”
梅婉清更茫然了,都出这么大的事呢,怎么还叫管用了呢?
“梅大小姐,要没这串佛珠,那几碗糖蒸酥酪就是我们几人吃了,那我们岂不是都要中毒?这是它帮你避过一劫呢!”
“而且,你看,梅大人不也好好的?就你不认识的人中了毒。这不是妥妥的压制住了你身上‘克亲克友’的厄运了嘛。”
甘采儿又开始忽悠起来,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
梅婉清摸着腕间的佛珠,觉得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
“可是,还是有人受了伤。如果把原本属于我的厄运,转嫁到旁人身上......那,那也是不对的。”
“寺里的师傅曾说过,自己的劫数应自己承担。”梅婉清喃喃地小声道。
“这可不是你的劫数!”甘采儿掷地有声。
梅婉清愕然抬头。
“谁下毒,谁做恶,那才该是谁的劫数。这次梅相把他们一一揪出来,定然没他们好果子吃。”
“梅大小姐,你没听过‘善恶到头,终须报’吗?恶有恶报,才是正途!”
甘采儿的话,说得义正词严,也说得很大声。她不仅是在对梅婉清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书房与厢房只一墙相隔,不是厚实的砖墙,而是一层薄薄的木板墙。所以,甘采儿的声音,很清楚地传到了书房里。
梅卿如听到了,孟偃也听到了。
这位兰夫人,似乎是有些与众不同。果然是从乡下来的人,说话这般直言无忌。
甘采儿和梅婉清没等久,就听隔壁有下人来回报,说事情已经查清。
然后,甘采儿与梅婉清两人就回到了落霞院,而巧雀几人并没有回来。梅婉清担心不已。后来隔了许久,她们几人才回院,只是巧雀再没回来。
听巧心和巧眉说,这次的事是周婶儿失手加错了水所致。
周婶儿年纪大了,患有风湿痛,每到冬天就疼痛难忍。所以,她偷偷去鬼市上买了一些乌羽玉回来泡水喝,能缓解一些疼痛。
今日做糖蒸酥酪时,她错把乌羽玉水当成普通水,加入了几碗糖蒸酥酪中,这才有了孟三公子中毒的事。
至于为何那几碗全到了落霞院,旁的院子一碗没有?周婶儿没说,因为她一头撞桌角上,说要以死谢罪,到现在还没醒呢。
巧雀因是落霞院的管事丫鬟,受此事牵连,直接被送往城外庄子上去做粗使丫头了。说到此处,巧燕几人不由抖了几下。
甘采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还是赌对了。
前世,她做过母亲,虽然为人母与为人父有所不同,但她觉得也该大差不差,总不至于太离谱。
虎毒还不食子呢。
梅婉清平日在府中受些冷待,梅卿如也许可以不管,但她不相信,若真危及到梅婉清的安全了,他还能置之不理。
真要如此,梅夫人也不会在人前扮演良母了。
甘采儿离开落霞院时,正遇上牛嬷嬷领着两个眉目清秀的丫鬟进门,说是何管家亲自给落霞院挑的管事大丫鬟。
巧燕等人,皆是一脸惨白。
甘采儿心情大好,没想到这一次收获不小呀。她挽着朱小筱,心情舒畅地出了梅府。
可当她爬上马车,推开车厢门时,这份好心情便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孟煜正舒适地,翘着二郎腿,斜斜地躺在马车里,头还枕着她的软枕。
甘采儿大吃一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讨我的工钱。”孟煜挑了挑眉,懒洋洋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