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当然是,宗像礼司非但没有听,而且在和他的兄长宗像大司商量过后,不出半小时。
一脸猝不及防的星宫诗织就和伏见猿比古坐在车辆的后座,期间还是道明寺抓准时机找了个淡岛世理要他做事的由头溜走。
“果然还是算了吧……”观察到车子还有启动的迹象,星宫诗织一边说着,另一边的手已经搭在把手上。
“啪嗒——”
突然响起的车门上锁声吓了她一跳,随之传来的是宗像礼司的声音,“星宫小姐不必这么客气。”
手还搭在把手上的星宫诗织扭过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宗像礼司的后脑勺,表情不甚明朗,仔细看还能发觉眼角带着的些许怒气。
什么客气不客气的,现在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选择了。
“那我就先谢谢您与令母的款待了。”
话刚说完,星宫诗织便缄默不语,静静地缩在一角,脑袋抵着车窗玻璃。
不同于星宫诗织的表现,伏见猿比古早已褪去最初的错愕,现下双手圈着胸,背靠着椅背。
值得庆幸的是,多亏了宗像大司的存在,车内的氛围还不算太僵硬,而星宫诗织也能一直保持沉默,放空自己的思绪。
手机在此刻亮起,微弱的提示音被淹没在宗像大司的说话声中,似乎无人察觉。
她划开一看,出乎意料的,发消息的人不是乱步,而是太宰治。
信息也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到手的老鼠跑掉了。”from太宰治]
啊,说的应该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了吧。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或者说,在知晓他们进行抓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第一直觉就是,“绝对不会被轻易抓到的。”
并非夸赞,而是叙述事实罢了。
[“我知道了。”from诗织]星宫诗织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仿佛看到的是什么无关的消息,飞快地打完字,再把手机按灭。
是极度的疲惫,不是源自肉。体,而是源自长期浸润在紧张中的神经,太宰治发来的消息无形地拨开一角,令那些被掩藏得很好的倦怠稍稍泄露出来。
她好像就要看不到头了。
即便离开游戏,她真的能完美地抹去这段经历带给自己的影响吗?
答案很明晰,绝不可能。
因为头靠着车窗,星宫诗织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液化的姿态,将车窗外的景物模糊化。
随之的,在模糊的水汽中,身侧少年也被倒映出一部分。
“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宗像礼司的话没有指明对象,给人一种他在告知众人某个事实的错觉。
回应他的,只有兄长大司,还有运作时源源不断发出机械声响的引擎。
察觉到自己刚才低落的情绪过分外漏了的星宫诗织坐正身体,又朝着身边的伏见露出个礼貌性的却又难掩倦意的笑容。
伏见刻意地避开她敷衍的笑容,目光转而落在她的眉睫,细长浓密的睫毛还在细微地颤抖着,液化的水汽将睫毛的根部染上一层雾意,脆弱得如同初初展露姿态的花苞。
那天夜里宗像礼司的话语再度从他的记忆深处悬浮而出。
“这也是一种方法,只不过会有些麻烦就是了。”说的就像是,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
然而伏见深知,这将会是没有回头路的。
在此之下,没有人最终会获得幸福。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命不凡地,毫无缘由地就将幸存者偏差嵌套在自己身上,并将其命名为“爱意”。
但是……
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放手,拥有过光明的家伙,绝不会甘于蜷缩在黑暗下。
这是无比浅显的道理。
正如宗像礼司所说的,没过多久,眼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由高楼大厦转为乡间小道,星宫诗织就能感觉到目的地要到了。
“到了。”宗像大司爽朗地笑了笑,将汽车熄火,狭小的车内霎时安静下来,他回过头,看向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的星宫诗织和伏见猿比古,与弟弟不怎么相像的面容上满是笑容,“下车吧。”
门锁被打开,星宫诗织如愿下了车,站在普通的自建民宅前,门旁边还镶嵌着块写有“宗像家”的木牌。
隐约的叹气声从身后飘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伏见在叹气。
“啊——是叔叔!!”门突然被打开,两个小小的身影扑入宗像礼司怀中。
在星宫诗织眼角的余光里,能看到伏见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看起不太自然,但由于有许多人在场,他最后只得低头扶了扶眼镜。
“他们是叔叔的同事吗?”孩子因为好奇发问。
宗像礼司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是啊。”
明明是被迫见家长的星宫诗织硬生生地被扣上了一顶同事的帽子,但出于考虑也没有当场戳穿,反而在其中一个的小男孩问起宗像礼司为什么总是不回家看他们时笑着解释说是他工作太忙了。
屋子里头传出妇人的声响,孩子听到呼唤又一溜烟地从门口跑回屋内。
“果然星宫小姐很擅长应付小孩子啊。”看着侄子侄女离去背影的宗像礼司说。
“也没有很擅长吧。”说着,正要跨过门槛进门,想起落在后头的伏见,她回头看一眼,就说,“伏见先生快点跟上来吧,外面风大。”
听了星宫诗织的话,半垂下眼帘的伏见才抬脚跟上。
宗像大司所在的民宅采用的是偏向古式的建筑风格,进门后通往房屋门口的是一条由温润的鹅卵石拼凑而成的小径,石块形状不一,但表面都被磨平,因此踩在上头也不会有任何的异物感。
走到入口,脱下鞋子,宗像大司的夫人早已备好用以更换的一次性拖鞋,星宫诗织换上。
滑门被拉开,里头的温暖灯光连带着混杂有食物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星宫诗织低低地说了声“打扰了”。
约摸着有十叠大的和室内被暖气填充满,坐在空调出风口下的星宫诗织白皙的面颊也在不久之后熏出醉酒似的酡红色。
话题也不知何时引到了星宫诗织身上。
似乎是宗像礼司的母亲先开的头,“看到星宫小姐,当时还惊讶了一下,只觉得格外面熟。都要以为你是礼司的恋人了。”
宗像礼司的母亲说起话来是带着寻常妇人特有的温柔感,她说的没有错。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遥远得几乎不可找回的记忆,但对于星宫诗织来说,也不过是现实世界几天的光景。
眼前的妇人曾经在星宫诗织与宗像礼司的婚礼上用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拍了拍星宫诗织的手背,说:“我很高兴礼司这孩子能够找到相伴一生的爱人。还望你们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这几乎包含了身为母亲最后的心愿。
“应该是夫人您的错觉吧。”抛却不必要的回忆,星宫诗织笑得自然。
“嗯……也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宗像夫人眼底难免泄露出几分落寞。
从空调送风口接连不断送出的暖气吹得她脑袋发晕,大脑就在是被放置在一团棉花上,始终找不到着力点。
手肘支在桌边,看似托腮,实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颊依旧在发烫,热度惊人。
星宫诗织的心不在焉都被人看在眼里,亦或是在宗像夫人说出自己猜想的一刹那,气氛被凝滞了一瞬。
尽管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但这是的确存在着的,也是不可磨灭的。
晚餐后,宗像夫人又顺势提出留宿的邀请。
“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夜晚风也大,不如在这里留宿一晚吧?”“还是不了……”星宫诗织还在挣扎着拒绝,倒是伏见好似放弃了拒绝。
但那仅仅是星宫诗织看来的,实质上,他只是在不断地思索,她的归宿。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将美好温馨的氛围打破,星宫诗织面颊上的热度也飞快消散,最后回归于常温,她注视着宗像礼司,后者神情平静,在挂断电话后还能冷静地向母亲表示歉意。
“抱歉,总部来了通知,说是又发生了异能力者案件。”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下次再来吧。”
宗像夫人送众人到门口,星宫诗织弯腰将鞋子套上,习惯性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宗像夫人见了,又补上了句,“星宫小姐下次也一起来吧。”
她的笑容那么温柔,说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星宫诗织知道,下一次绝不会再到来了。
纵然内心已经做下这样的决定,她还是能够点头答应。
因着刚才在餐桌上宗像大司小酌了几杯,开车的任务也就落在了宗像礼司身上。
上车后,这趟的旅程没了多语的宗像大司,安静得惊人。
刚才得知的异能者案件也很有可能与从侦探社手下逃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但这样未免也太过浅显易懂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手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幕后主谋。
正在开车的宗像礼司没回头,对伏见说,“案件有关的具体文件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似乎是在黄金之王销声匿迹后东京一带的犯罪率也出现了爆炸性的增长,失去压制的东京隐约间开始成为滋生罪恶的温床。
伏见猿比古也不在意自己坐在漆黑的后座,点开手机屏幕,扎眼的电子光散开,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面容上,浏览一遍后,他的双唇张合,声音清冷,“手法和上次屯所监狱被袭击的案件很相像,当然也不排除模仿的可能。”
屯所监狱被袭击……
她的思绪飘到了某处,又被强硬地收拢,装出一副对此不感兴趣的模样。过了几分钟,伏见带着些许惊讶地说:“总部来消息了,说是异能者罪犯已经被捕获。”
对此,宗像礼司没有多少的惊讶,他的语调仅是微微往上滑了半个度,“哦?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那解决这起案件的人呢?”宗像礼司又问。
“据队员所说,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留下了被制服了的罪犯,其余的,现在还没有头绪。”
车辆开出乡间小道,驶入宽阔的公路,月色愈发浓重,压得人呼吸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她有所感应的,心跳也加速。
这段路开得平缓,甚至没有大事来临前的任何迹象,星宫诗织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出了差错。
看向前方的宗像礼司突然轻笑了一声,星宫诗织正疑虑着他又是因为什么而发笑时,刹车被利落地踩下,好在后座的星宫诗织和伏见都系了安全带,但这紧急刹车带出的惯性还是让人上半身不住地前倾。
“怎么——”星宫诗织的话还没有说完,宗像礼司倒是先一步回答了,“看来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车子在停下后,刚刚穿过隧道时开启的远光灯还没来得及关,于是透过车前玻璃星宫诗织的视野都被强烈的白光占据,她用手掌遮去部分的光芒。
恍惚间,似有人迎光向星宫诗织走来。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她尝试性地眨眨眼,企图平复这来之诡异的情感。
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夜风卷起他的衣角,一两缕发丝也被吹开。
这光太过于刺目,以至于直到对方停至她所在的车窗外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咚——咚——”车外的人屈起食指,第三个指节轻轻地敲击车窗,敲击的声音奇异地与她不规律的心跳声有一瞬间的重合。
星宫诗织的手搭在车窗的边缘,眼睛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圆,手肘不小心地按下车窗升降的按键,车窗缓缓地下降,来人的面容也逐渐映入眼帘。
“回家了,诗织。”他微微俯身,身上披着的浅褐色披风衣角被寒风吹起一个角度,森绿色的剔透瞳孔里倒映出的,只有星宫诗织一人。
回…家……?
真可恶啊,看起来不懂人情世故的乱步,又总会这么不经意地说出触及内心的话语。
“……回家?”她又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浅褐色的瞳孔氤氲出一片水雾,她低头,不住地眨眼,“嗯,回家。”
乱步扫了眼主驾驶座,语气算不上多少的恭敬,“把门打开吧。”
啪嗒一声,车门被打开,星宫诗织推开车门,下车的动作无比轻快,目睹她离去的伏见,眸光也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她的归宿吗?
她早已做了决定不是么?
“有些出乎意料,你似乎也没有多意外。”宗像礼司目视着星宫诗织的背影。
“你不也是?”伏见反问。
早就该知道了的,他所说的方法,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的确如此,因为比起沉湎于回忆,更重要的还是大义。”宗像礼司的回答还是那么官方化。
只不过,他的内心真如他所说的,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波动吗?
不管怎样,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与星宫诗织并肩离去的江户川乱步在星宫诗织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过头,向宗像礼司投以饱含敌意的目光。
看吧,果然会很麻烦,自以为脆弱到一触即碎的珍宝,早已被人圈入保护的范围内。
“侦探社还好吗?”和乱步肩并肩走着的时候,星宫诗织也没忘询问她不在的这天都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没事吧?”
瞧见星宫诗织因为担忧而皱起的眉头,乱步也不急着回答,而是解开披风的扣子,递给星宫诗织,“喏,还是先披上吧。”
“这样的话乱步会感冒的吧?”
“没问题的啦,就听乱步大人的。”乱步不以为意。
自知他的倔性子,星宫诗织也乖乖地披上披风,后来就听见乱步说,“本来是抓到了的,但是又被跑掉了。”
和太宰治说的差不多,星宫诗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的。”
“不过即便是逃走了……也是有些好处的。”他突然意味不明地说。
两人是走在道路旁的人行横道上,后来听乱步说,那起异能者案件就是侦探社解决的。
“本来先去了他们的总部,但是没有找到你,后来听其他人说你跟着他们的室长回老家了!”一说起这个,乱步一改之前晦涩不明的态度,顿时又变回了那个孩子气的侦探,越想越气的他甚至双手叉腰,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情,“真的太过分了!”
“额……啊……”被乱步气势汹汹的言语吓到的星宫诗织心虚地后退半步,“但其实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哼?”江户川乱步双手环胸,挑眉看向星宫诗织,示意她继续解释。
霎时感觉到压力倍增的星宫诗织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但事实证明,想要和生气的小侦探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这时候还是得要来点实质性的,于是她延续老套路,说:“那乱步想要吃什么点心和甜点吗?”
他抿唇,“这不公平。”
“嗯?”她没怎么懂。
“我说,这不公平。作为道歉,诗织也要平等地和我一起回家一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星宫诗织:好家伙,回老家还能同等替换??
正宫一出场,就,其他人都黯然失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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