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安邑县。
董卓的太守府内,伴随着一阵重物摔落的声音,厅外厅内的侍女侍从都噤若寒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步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正厅当中,一身黑色官袍,比在并州时候略显的又胖了一些的董卓坐在主位上。
左边下首站着的则是同样身着黑袍,带着一顶进贤冠的李儒。
除去李儒之外,大厅当中只有两人。
一人是跪在地上,看着消瘦了已经不止一圈的董璜。
另一人则是身着盔甲,身材雄阔,刚刚从汉阳郡带着八百飞熊骑返回的华雄。
汉阳郡一战已经结束,以段羽大胜而结束。
战事的结果其实早就已经传到了董卓耳中。
而回到冀县之后,段羽便让华雄带着八百飞熊骑返回了河东郡。
虽然段羽很眼馋董卓的八百飞熊骑。
可这是董卓安身立命的根本,手下精锐当中的精锐。
除非董卓死那天,否则将这八百飞熊骑给人基本上是不可能。
段羽自知,所以便让华雄带着八百飞熊骑回到了河东郡。
顺便将董璜一同送来。
董璜再怎么说,也是董氏的嫡子,也是如今董氏唯一的下一代,能延续血脉的男人。
倒不是说段羽不能杀。
只是,若真的就这么杀了,在董卓那里,怎么也不好交代。
而且以后董氏的门,他也不用再登了。
把关系闹到这种地步,一个是对董宜不好。
在一个,董卓对他的知遇和帮助,这些段羽都需要顾虑。
还有一个原因,董璜虽然参与了此事,但说白了,董璜就是一个没脑子的纨绔子弟而已。
主意是牛瑶娣出的,董璜只是被牛瑶娣架起来了。
将董璜送到董卓这里,交给董卓来处理,是最好不过的了。
“狗东西,你做的好事!”
此时董卓面前桌案上的东西能扔的都已经扔出去了。
毛笔,砚台还有竹简散落在董璜的身边。
董璜瘫软在地上,脸色吓得惨白,不敢抬头看董卓。
董璜纨绔,在临洮老家基本上是谁都不怕。
因为是家中嫡长子,又有祖母的宠溺,连他亲生父亲都不怕。
但董家,董璜唯独怕的就只有董卓。
“董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董卓紧咬着钢牙,双眼当中好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和儿媳牛瑶娣通奸。
本就是家丑。
竟然还和牛瑶娣一同要暗害段羽!
这种事情董卓都想不明白,董璜怎么会答应。
玩女人也就算了,可悲的是竟然还被女人玩了。
简直不长脑子。
得知此事并不是段羽告知的,而是董宜从冀县来信告知的。
“你长没长脑子?”董卓指着董璜说道:“为了钱,为了那么一个贱妇,你要暗害段羽?”
“段羽若是你们这种无知无能的人就能暗害的,他能有今日?”
“还有,你听闻过谁贩盐能得那么多钱的?”
“动动你的狗脑子想一想!”
段羽制作雪盐,还有白纸这件事情还是董卓上任河东太守以后才知道的。
河东郡安邑县产盐,而且是质量最上乘的盐。
董卓在上任河东郡太守一职之前,就已经盯上这一块了。
但安邑的盐池有朝廷派发的盐监来监管。
他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伸手的缝隙。
但董卓没想到的是。
段羽在并州的时候,就已经把手伸过来了。
盐监早已经被段羽买通。
这是董卓上任之后才知道的。
随后董卓也知晓了雪盐和白纸的事情。
但身为岳父,董卓即便知道了,也不能主动伸手去要。
段羽倒也没有需要董卓开口,直接就将雪盐的一成利润给了他。
董卓是万万没有想到,董璜竟然能愚蠢到这个地步。
现在好了,他女儿董宜都被牵连。
“把这个狗东西押下去,先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放他出来。”董卓黑着脸说道。
华雄领命然后提着董璜走出了正厅。
两人走后,厅内就只剩下了董卓还有李儒二人。
“文优......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子翼那边......”董卓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子翼那里怎么交代才能不使宜儿为难。”
李儒的眼珠子咕噜的一转,随后上前一小步拱手说道:“主公,璜公子这里倒是不急,但有一人,主公得马上就处理。”
董卓的眉头一皱问道:“你说的是牛辅?”
李儒点头道:“善。”
“属下听闻,之前虢侯在并州的时候,出山剿匪,牛辅便在暗中为难。”
“如今牛瑶娣此事已经牵扯整个狄道牛氏,虢侯也已经铲除。”
“不管怎么说,牛辅哪怕是不为了给虢侯一个交代,也不能再将这等人留在身旁,早晚都是祸患。”
“不如.....”
李儒的双眼微眯。
董卓目光沉吟的点了点头。
“好,但此事.....要隐匿一些。”董卓皱着眉头说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儒点头回答:“卑职明白。”
董卓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数道:“那董璜呢......”
董璜若不是董氏的嫡长子,若不是董家现在唯一的独苗,董卓早就下令砍了。
根本不会犹豫。
但董璜是董家的独苗,而且还是他兄长的儿子。
他若是把董璜杀了,那就等于亲手断了董家的血脉,虽然是大义灭亲,但这也是不孝。
家中还有老母,若因此事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这官职都要不保。
他如今能从一个边郡武夫做到这个位置,朝堂之上多少清流在盯着他自然清楚。
若是以不孝来弹劾他一本,这官职肯定是没了。
什么时候能重新复起还不好说呢。
“文优......此事.....我难办啊。”董卓用力的摇了摇头叹气。
李儒双眼一眯,眼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计。
“主公,此事便交给属下吧。”李儒说道:“属下保证处理妥当。”
董卓一手捂着额头,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文优且去吧,如今我能仰仗的,也只有文优了。”
是夜。
李儒身上裹着黑袍,身后跟着两名士兵。
安邑县的县府地牢门前。
狱卒见李儒伸手送来的令牌之后,立马躬身的打开了监狱的大门,将李儒热情的迎了进去。
“你们都出去吧。”
李儒冲着狱卒挥了挥手,顺便扔出了一吊钱说道:“天冷,给属下买点酒。”
狱卒立马躬身笑着道谢:“多谢长史,多谢长史大人。”
监牢当中火把点燃。
身上裹着黑袍的李儒带着两名手里提着食盒的士兵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在监牢的最后一间当中。
只关押着董璜一人。
此时的董璜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没有铁链等牢具。
狱卒听闻董璜的身份,也不敢怠慢,行了一些方便,没有上牢具,还给董璜弄了一张床。
“璜公子。”
李儒站在牢房前,看着蜷缩在木床上睡着了的董璜。
听闻有人呼唤,董璜一个激灵起身,看到了站在牢房外的李儒。
“文优先生,文优先生!”
董璜立马起身,然后跑到了牢门跟前跪在了李儒面前哀求道:“文优先生,文优先生救我啊。”
“我叔父最听文优先生的了,文优先生在我叔父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啊。”
“我只是一时昏了头,竟然上了那贱妇的贼船。”
“文优先生要帮帮我啊,我不想死啊。”
此时的董璜泪声俱下,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在临洮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样子。
“哎.....”
李儒叹了叹气道:“璜公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李儒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璜公子还没吃饭吧。”
“这几日在路上颠簸,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先吃喝一些再说吧。”
士兵将牢门打开,然后将拎着的两个食盒送到了牢房当中。
董璜肯定是饿了。
这一路上来,华雄可没有惯着董璜。
华雄也是董卓身边的老人了,和李傕郭汜一样。
董璜的事情出了之后,李傕郭汜少不了抱怨,甚至找到了华雄,看看有没有希望能回到董卓身边。
毕竟在段羽那里也看不到什么前程了。
所以这一路来华雄是没惯着董璜。
将食盒放下之后,士兵又拿来了胡椅。
牢房重新锁上之后,李儒坐在了牢房的过道内。
身侧插在墙上的火把将李儒的一侧脸照的赤红,而另一侧则完全在阴影当中。
饿得不行的董璜抓起食盒里的饭菜就开始大快朵颐。
一边抓着吃的,董璜还不忘记看向李儒投去哀求的眼神。
“文....文优先生,叔父最听你的话了,你.....你帮我求求叔父啊。”
李儒苦笑了一声。
“璜公子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万不该.....怎么能傻到把歪心思用在虢侯身上?”
“你若不死.....连累的那是整个董氏啊。”
“虢侯.....”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儒顿了顿脑海当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段羽魁梧的身影。
段羽的崛起,已经是势不可挡了。
以他这么多年阅人的经验来看,即便当初没有董卓的帮助,段羽也势必是要崛起的。
只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现在已经不是段羽依靠董氏了。
未来,一定是董氏来依靠段羽。
段羽的心性,手段,能力,眼界一样都不缺。
缺少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在给段羽一段时间,谁也不好说段羽能走到什么位置。
最起码他看不出来。
董卓不动手杀董璜,不代表董璜不会死。
事实上,董璜是一定要死的。
董璜不是董卓的亲儿子,但董宜却是董卓的亲女儿。
只不过,这事儿.....不能过董卓之手罢了。
“哎.....”李儒又叹了一口气。
而正在吃东西的董璜猛然瞪大了双眼。
随后一把捂住了胸口,
口中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李儒反应的很快,起身躲了开来。
董璜喷出的鲜血全都落在了李儒刚刚坐过的胡椅上。
随后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但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只手抬起指着李儒,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喉咙。
“璜公子抵达安邑之后,忽然暴毙。”
站在一旁的李儒面如表情的说道:“牛辅因有乱军之罪,以被斩首,将其首级以及这句话一同送往冀县虢侯那里。”
“还有,传信给太守大人,就说......”
“璜公子因为噎食而死在牢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