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
北方吹来的朔风已经悄然的消失在雁门郡的群山峻岭之间。
?水两岸的枯树逢春冒出稚嫩的绿芽。
从距离楼烦关不远处的累头山起源的?水几乎贯穿了整个雁门郡。
而雁门郡的治所阴馆就处在?水南岸。
渡过?水之后一路北上,便是雁门郡第二大关,平成关。
汉初。
高祖刘邦于白登山被匈奴四十万铁骑包围的地方,便是平成关旁的白登山。
平城东西南两侧有苏木山脉,白登山以及洪涛山。
如果进取中原,只有平成(大同)以及宣化两条路可走。
不然就要翻越山脉。
而渡过平城之后,便是大同盆地一马平原无险可守。
只要平城一破,马邑必然失守。
若再往南下若在攻破楼烦关,则匈奴鲜卑的铁骑便可一路长驱直下直奔太原。
太原失守则三辅危矣。
雁门郡的郡治之所以不是马邑,而是阴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马邑无险可守。
而阴馆则是位于?水南岸,若真平城告破,阴馆还可临岸而守牵制敌人。
一匹快马正沿着阴馆城外的?水快速北上,目的地直指阴馆。
马上骑士穿着一身黑袍,就连脸上都裹着一层防砂的黑布。
在看到阴馆城墙的时候,骑士眼中尽显疲态。
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朝着阴馆扬鞭狂奔。
“闪开。”
“闪开!”
冲进城门的骑士大声的呼喊,声音干涩沙哑。
雁门郡乃是整个并州除了太原郡人口最多的一个郡。
人口二十万左右。
总领十四个县。
而阴馆作为雁门郡的郡治,人口就超过五万。
当骑士从阴馆南门冲入其中的时候,顿时引起街道上一阵骚乱。
然而骑士丝毫没有在意,依旧是策马扬鞭横冲直撞,引来一阵阵的骂声。
不多时,骑士已经来到了位于阴馆城东的一处巨大的宅邸门前。
宽大的门庭下方有数层阶梯。
门廊之上悬挂着巨大的匾额。
上书王府两个烫金的大字。
门前,数名士兵手持长戈警戒守候。
当看到纵马而来的骑士的时候,数名士兵顿时夹起手中的长戈。
“太守府邸门前,不得纵马疾驰,下马!”
士兵大声高呼。
然而骑士的目的就好像就是这里一般,在士兵呼喊的时候,已经勒住了战马的缰绳,随后翻身而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骑马的缘故,骑士翻身下马之后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就当守门的士兵都纳闷这人要干什么的时候。
骑士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高举在手中。
“我乃太原晋阳来人,有要是要寻太守大人!”
“将此令牌交与太守大人,事关太守大人生死!”
骑士声声高呼。
守门的数名士兵当即便愣住了。
眼前之人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真的有要事。
于是便有一名士兵上前,其余士兵依旧警惕的望向骑士。
府门内。
一名身着黑袍身材中等,但目光却十分锐利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前院书房当中手捧着一卷竹简。
书房大门敞开着。
门外站着两名长相清秀身着白色长裙的侍女。
书房内陈设古朴,虽看不出什么奢华之处,但不管是檀香的书案,还是竖立在博古架两侧的青铜玄鸟铜尊都透露着一番肃穆。
王柔坐在栓后,头戴高山冠,发髻还有身上的长袍都十分整洁且讲究。
面前案几上的摆放也十分规整。
笔墨纸砚,官印,镇纸摆放有序。
书房外。
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男人走到书房的门前,然后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书房当中的王柔。
“明君,门外有一晋阳来人,说是有要事要见明君。”
“那人口中还喊着事情关乎明君性命。”中年文士说道。
嗯?
书房内的王柔皱着眉头抬起头。
中年文士不等王柔发问,便双手托起了一块令牌。
“进来。”王柔沉声说道。
中年男人手捧着令牌小心翼翼的步入书房。
王柔直起腰看了一眼令牌,随后目光微微一变。
“你去,将此人带来,另外最好不要被人看到。”王柔挥了挥手。
“唯!”中年文士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将令牌放在了王柔面前的案几上。
待中年文士走后,王柔这才站起身来,然后从桌案上拿起了那块令牌,眼中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中年文士带着那名骑士来到了书房内。
站在书房当中背负着双手的王柔上下打量了一眼骑士。
随后挥了挥手。
中年文士心领神会,随后退出了书房,顺势带上了书房的大门。
“说吧,你家主人让你来有何事?”
骑士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竹筒。
圆形的竹筒两端密封。
“大人,我家主人说大人看了这个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骑士双手捧着竹筒。
王柔眉头紧皱,然后从骑士的手中接过了竹筒仔细端详,随后拆改开了竹筒的朱漆封口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绢帛。
绢帛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楷。
开始看上一眼的王柔只是皱眉。
可当一目三行下去之后,王柔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那双在外人看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目光此时变得十分惊慌。
就连那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将绢帛上的内容看过之后,王柔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书房门前的骑士。
看到骑士没有抬头,王柔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将绢帛折叠起来放在胸前,轻轻的拍了拍。
深呼吸了两口之后,王柔平复心情说道:“信我已经收到了,你回去转达你的主人,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平武,去账房取十金,另外,送送他吧。”王柔冲着书房外说道。
“唯。”
书房外传来了中年文士的声音。
听到有十金,骑士脸上原本的疲惫瞬间消减了不少。
连忙躬身冲着王柔道谢。
王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在骑士转身离开且书房大门重新关闭之后,王柔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从容。
脚步匆忙的王柔直奔案几后。
甚至都等不到砚台当中的墨汁彻底化开,就提笔开始在信笺上书写。
不多时。
就在王柔写完信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了敲响的声音。
“明君,人已经处理了。”中年文士在门外说道。
“进来。”王柔头也不抬的说道。
书房大门推开,中年文士低着头走了进来。
王柔将书案上的信收好,然后用朱漆封口。
“等息这封信你让人送出去,一定要转到到羌渠的手里。”
“另外,通知几位夫人,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一番。”
“还有切记不要惊动城内任何人。”
“从郡兵当中抽调三百骑,另外多准备马车。”
“天黑之后将北门换上自己人,然后打开城门等候。”
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没有一句发问,只是不断的点头记下。
随着王柔的命令完毕后,黑袍男人这才领命而去。
不多时,原本安静的府邸后宅立马忙碌了起来。
入夜。
阴馆城外的一处大营当中,兵马正在调动。
数百骑从大营当中手举火把缓缓驶出营门。
骑在马上的士兵相互牢骚。
三四百骑的队伍最前方是一名年约二十左右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大,身着黑甲,手持一杆大枪。
“军侯,这大晚上的,太守忽然调兵,弟兄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青年身后跟着的一名屯长牢骚的说道。
青年姓张,名讯雁门马邑人。
从军五载,依靠军功累升至军侯一职。
家中还有一名幼弟,名为张辽,如今在楼烦关任职。
张迅闻言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牢骚的屯长道:“太守有令,吾等身为部下,自当奉命执行便是。”
“多看,多做,少说,少问。”
“服从军令便是。”张迅沉声道。
屯长闻言缩了缩脖子。
小声的嘟囔道:“只是这忽然下令,吾等还没有来得及和家中交代一声,这眼看着家中娘子就要生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孟季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失落。
张迅微微勒住战马,和孟季行至并排,然后笑着伸手在孟季的肩旁上轻轻拍了拍笑着说道:“八成是例行巡边,放心吧用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明日我派人书信一封,让你嫂子去你家照看照看。”
“放心好了,你若是生了儿,这次回来我便答应你的要求,认你儿为我义子。”
听到张迅的话,屯长孟季立马一扫脸上的失落,惊喜的说道:
“军侯,这可是您说的啊,不能变卦。”
“俺要是真得了儿,以后可要认军侯您做义父。”
身后的几名同僚听到孟季的话,都一同笑着。
“老孟啊,那我们可要恭喜你了啊。”
“到时候生了儿,可别忘请我们喝酒。”
“对,你小子平时抠门的很,这媒是军侯给你小子说的,现在马上有了后,你可不能再抠门了。”
孟季嘿嘿笑着挠着后脑:“喝,回来俺就请大家喝酒,管够!”
一行人一边笑,一边说,朝着阴馆城北的方向远行。
夜色下,火光逐渐远去,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黑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