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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挺苦的(1 / 1)

长安城的夜景好像就没有不漂亮的时候,四季不同,四季皆美,变着花样的取悦人间。

有一个看起来只是喜欢人间的少年已经站在路边很久,他一直都在看着过来过往的人,看老者,看少年,看过去,看未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安城的城墙足够高,所以城里的人好像不记得有过什么鬼哭狼嚎的大风天气。

又或者是因为长安城内的气死风灯足够能气死风,所以风就懒得再来。

一直看到大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了,少年才迈步从暗影处走出来。

他一直站在那,却好像没有一丝气息,巡城的武侯已经过去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没人发现他一直站在那棵树后边。

穿过街,走过巷,少年的身影像是被黑暗吞噬,又像是化身利刃给了黑暗一刀。

在这条巷子最深处有个身穿白衣的家伙站在那等他,好像他是爱极了这白色似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哪怕是他混入黑暗也依然一身素白。

见叶无坷到了,白衣年轻人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院子。

“为什么要找我帮你?”

束休问叶无坷。

叶无坷理所当然的回答说:“找人当然要找信得过的人。”

束休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他不认为自己和叶无坷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所以当叶无坷回到长安后找到他的那一刻,他觉得叶无坷是来找他挑战的。

束休悄悄的也用力的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实在是太怕被叶无坷发现他因为这句话而有些情绪上的起伏。

“你这样说话没有什么意义,我不喜欢你就是不.......”

束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叶无坷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还很不见外的拍了拍他肩膀说了一声:“知道了,闭嘴吧。”

束休怔住,真想给叶无坷一脚,可是当叶无坷走进那个不起眼的民宅之后,他竟是控制不住自己微微笑了笑。

然后他惊觉这太可怕了,可怕的让他想转身就走。

可好奇心趋势之下他还是跟着叶无坷走进这个不起眼的民宅,他想看看叶无坷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一如既往。

两兄弟睡在厢房里,大姐住在正屋。

睡在厢房的赵君慈和赵君和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以束休的手段让这样两个平凡的人沉沉的睡上一会儿并不是多难的事。

叶无坷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身上依然绑着绳索蜷缩在角落里好像也睡熟了的赵家大姐。

叶无坷没有急着把人叫醒,又或者他早已看穿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是在装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包了里三层外三层,从里边取出来那颗高清澄给他的高粱饴,他把糖放在大姐手边,然后在进门的门槛上坐下来,然后吐出一口胸腹之中的浊气。

一路从旧山郡赶回长安城,他像是一阵风一道闪电又像是一场追思。

追思很快,快到当追思结束的时候忘记马上就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可怜女人睁开了眼睛,看着叶无坷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凶狠,毫不遮掩的凶狠。

似乎她早早就想到了,当她再次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噩梦厄运也会随之而来。

“很辛苦吧。”

叶无坷问。

赵家大姐缓缓的坐起来,没有以往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看起来她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尤其是当她自己把绑在身上的绳索都解开的时候。

“你应该想到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是怀疑,我第二次来见你的时候便是带着答案来的。”

叶无坷的声音之中有一种在他身后的束休理解不了的伤感,但束休确定那是他讨厌的东西。

他讨厌这个世上一切轻而易举就能被左右的情感,比如喜欢,比如厌恶,比如快乐,比如悲伤。

他更厌恶叶无坷,因为他在刚才被叶无坷拍过肩膀之后忽然醒悟,那个家伙,好像是个魔鬼一样看穿了他的厌恶实则是恐惧。

赵家大姐解开绳索之后就离开那个角落,她落落大方的走到客厅的主位上坐下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还抬手理顺了自己的头发。

她问:“我弟弟死了?”

叶无坷摇头:“那么大的罪,不会死的那么快。”

赵家大姐深吸一口气,然后指了指厢房那边:“君慈与君和什么都不知道。”

叶无坷点头:“赵君善说过了。”

赵家大姐眼神飘忽了一下,她心里依然在怀疑,可是她也知道,当叶无坷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就没法再隐藏什么了。

她的弱点太大了,且是两个。

哪怕她依然在怀疑叶无坷根本没有让她弟弟赵君善承认罪行,可只要叶无坷去把赵君慈与赵君和叫醒,当着她的面质问,她一定会露出破绽。

所以她一直都在害怕叶无坷回来,一直都在害怕那个明明看起来那么善良的少年带着刺痛一切的真相回来。

赵家大姐说:“你不用诓骗我,君善是不会乱说话的,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吓住他,也没有谁能够逼迫他,你只是怀疑,而我只是害怕让君慈和君和听到,我可以死,现在就可以。”

叶无坷点了点头:“你的弟弟你当然很了解,你说的没错,没有人能吓住他也没有人能逼迫他,那他自己的良心呢?”

赵家大姐的表情明显变了变。

叶无坷道:“你是真的太了解赵君善了,你知道我说的良心指的是什么。”

赵姐大姐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随时可以死,但我不会告诉你什么,我和君善是那么相似,从小就相似。”

叶无坷道:“因为他自己做下的恶而牵连了当初与他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下一步就要牵连到对他有更大恩情的大将军,我不知道如果良心连这一步都过得去,还算不算人。”

大姐的脸色又变了变。

是啊,她是那么了解她的弟弟,赵君善的弱点也太明显了,就和她的弱点明显是一样的。

“我不是来让你相信我说的话,没有必要。”

叶无坷说:“因为赵君善已经招供了,所以我何必再来诓骗你?我一旦问你脏银在哪儿,你马上就能确定我在骗你,可我已经知道了脏银就藏在九里台南边江边什么地方,位置准确的就像我知道你身上一直藏着一颗毒药一样准确。”

赵家大姐的脸色猛然就白了,如果说刚才脸色的变化还很细微,那此时此刻的变脸,比蜀中变脸还要快还要明显。

她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生机,上一息还能端庄的坐在那这一息就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她无助,可怜,就连一直自诩人间人的束休都有些同情这个女人。

而叶无坷这个恶魔,还在说着刺痛她的话。

“赵君善在廷尉府的档案里没有记着他有一个姐姐,他说他的姐姐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他应该想过亲手杀了你吧,他不想看着你再受罪了。”

赵家大姐的泪水,根本就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想动手杀你的时候,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叶无坷没有看着赵家大姐的眼睛说话,如果他想逼问出真相,他更应该直视着赵家大姐的眼睛,给她更大的压迫。

可他没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地面。

“不要再说了!”

赵家大姐站起来,语气带着些哀求的对叶无坷说道:“带我去见君善,临死之前我想见见他。”

叶无坷起身:“我去把君慈和君和叫醒,就说我找到能治你的郎中了。”

赵家大姐肩膀颤了颤,然后点了点头:“好。”

她抬起手擦去泪水,然后回到那个角落里蜷缩着躺好。

叶无坷转身的时候身子弯了一下,他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可束休一眼就看出来,叶无坷的心口在疼。

“你明明做不了那种恶人,为什么非要自己回来?”

他问,带着怒气的问。

叶无坷回答道:“不是我回来就是高姑娘回来,是我还好些,比她回来好些。”

束休一把攥住叶无坷的衣服:“你知不知道我最烦你这种滥好人?为了让别人心里好受点什么脏活累活都自己干!”

叶无坷看向束休:“你不是?”

束休刚要否认,叶无坷声音很轻的说道:“你说过,我会苟且的活着,你而终将不朽......你想把你那条命拼死在外边,为家里换回一个清清白白。”

束休攥着叶无坷衣服的手僵硬住,脸色变得和赵家大姐一样白。

叶无坷轻轻挣脱。

“你说你最烦滥好人......”

叶无坷撇嘴道:“我自己都挺烦的,可是改不了。”

他走向厢房,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现在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可那两兄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努力的活成了他们大哥的样子,所以你最好还是别那么吓人,我们是来报喜的,不是来报忧的,和善点儿。”

束休扭过头:“我不会!”

叶无坷推开厢房的门进去,不多时,揉着睡眼但明显兴奋着的赵君慈和赵君和就跟着叶无坷出来了,两个人还是和在九里台的时候一样,都是用两个小竹凳当拐杖撑着自己走。

当束休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眼神闪躲,明明刚才就已经在初见的那一刻被刺痛了一下,此时再看,依然刺痛。

他别别扭扭的很笨拙的挤出个笑脸,他自己清楚这笑有多难看。

“恭喜。”

束休说。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把头扭过去,不敢再看那两兄弟热烈真诚且兴奋激动的眼睛。

“大姐!”

“大姐真的能治好吗?”

一个月后,旧山郡,廷尉府分衙。

叶无坷扶着赵家大姐走到牢间门口,当赵家大姐和赵君善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就知道,他们被一个善良的人给骗了。

赵君善从大姐的眼神里看到的生离死别的悲伤和久别重逢的激动,而大姐在赵君善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不解。

下一息,他们两个同时怒视叶无坷。

叶无坷将牢间的门轻轻关上,似乎无视了那姐弟二人眼神里的凶狠。

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追到半路又猜测叶无坷已经回来的少女急匆匆的跑到院门口。

她看着叶无坷,叶无坷看着她。

屋子里,赵家大姐先是苦涩的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取出来那颗好像已经要坏了的高粱饴,放在了弟弟的手心里。

挺苦的,吃颗甜的吧。

【今天有三更,但第三更是为盟主左亻加更,因为这三更真的是以半废之躯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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