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赫连纤云的,是叶卿颜再熟悉不过的人。
不是什么萍水相逢,而是她信任过的,也遭其背叛的。
正是轻歌。
不只是叶卿颜,就连宋凌煊都有些意外。
当初正是轻歌带走了卿颜,否则刘子安根本没有机会挟持。
她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宋凌煊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寒光乍现,其内的杀气,足以冻结周边的暖意。
坐在使臣位中的叶若菀更是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她是知道轻歌的。
大姐姐还待字闺中的时候,轻歌跟那个馨儿便伺候着了。
据她所知,轻歌原本是大姐姐的舅舅——镇远侯的手下,对大姐姐也是忠心耿耿。
就是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婢女,怎么会以人证出现在这个地方?
轻歌进入大殿后,跟着赫连纤云,给南疆王行了一礼。
当看到坐在一侧的叶卿颜时,轻歌那看似平静沉着的脸上,隐藏着些许忐忑。
叶卿颜望着轻歌,眼神说不上在意,也说不上不在意。
她在想,段衍究竟想要做什么。
从白鹭湖,他提出要跟她合作。
再到猎林食人猪一事,他派刺客刺杀她和倾城公主,并且多次挑拨。
之后便是他夜闯通天塔密室,告知她大王子的图谋。
段衍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摇摆不定,倒像是在享受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过程与乐趣。
现在,他将轻歌带来,是为了证明她就是叶卿颜。
若是他投诚于大王子,这倒是说得过去了。
少了她,大王子便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
但是看起来,段衍方才有此行为,大王子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当诧异。
所以,大王子并不知情。
“你是何人。”南疆王这话是对着轻歌发问。
至于那赫连纤云,他还是见过几次的。
毕竟那可是段衍的宠妾,以前出席宴会,常带在身边的。
轻歌抬起头,正欲回答。
“奴婢是……”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往下说完,坐着的叶震南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南疆王,我知道此人是谁。
这个婢女名叫‘轻歌’,从以前就在我大女儿叶卿颜身边伺候。”
说罢,叶震南转而看向段衍,甚是激动地问道。
“段将军,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段衍并未理会叶震南的疑问,他的沉默,令叶震南很是尴尬。
“这……段将军,你……”叶震南试探性地再度发问,却仍然得不到段衍的丝毫回应。
赵国和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臣从头到尾都在作壁上观。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弄丢了公主的赵国使臣,自个儿的麻烦还没解决,哪有闲工夫去关心别的。
倾城公主得知了轻歌的身份后,并未感觉到多么欢欣。
因为这婢女所说话的分量,远不如齐国璃王。
就连叶震南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法证明安阳就是叶卿颜,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只是倾城公主,其他人大多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们并不认为段衍能够证明什么。
在众人的质疑之中,段衍清俊的脸上,蒙着的黑布之下,薄唇轻启。
“都说见字如人,本将军也想知道,安阳郡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臣有没有这么荣幸,能得郡主的墨宝。”
段衍的意思,是要求叶卿颜的字画。
侧重点在于叶卿颜亲手所写的字。
包括南疆王在内,所有人都明白段衍想做什么。
大王子适时插了句嘴。
“若是有齐国璃王妃的亲笔,再与安阳郡主的墨宝加以比对,便能够证明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从而证明安阳郡主是否就是璃王妃。
段将军的方法,本王非常赞同。
毕竟一个人的样貌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但其所写的字,一旦定型,便不会产生多大的改变。
书写习惯,是非常难改掉的。
安阳,反正今日也是父王的寿宴,你不如就写‘寿比南山’?”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叶卿颜,看知道她此时是什么反应。
倾城公主就更加了。
正如大王子所说,她也确信,一个人的书写习惯不会有太大变化。
所以,验字,反而比能够被动手脚的滴血验亲更具说服力。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早知道可以这么方便,她就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弯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段衍帮了她。
很快,很快安阳那个贱人就装不下去了。
“翠儿,去偏殿取笔墨纸砚。”倾城公主迫不及待地吩咐身边的婢女。
叶卿颜莞尔一笑,看着的,却是轻歌。
没想到,背叛了她一次不够,现在还要背叛她第二次。
轻歌啊轻歌,我给过你机会。
至于段衍,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手段。
在叶卿颜的冰冷目光注视下,轻歌低下了头。
她那苍白的脸上,尽是自责与愧疚。
侯爷一直悉心栽培于她,小姐也很信任她。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是凤轻歌,她是东溟凤家人。
注定了,她是要为了报仇而活的。
她本可以随同自己的爹娘一同殉国,但是,她活下来了。
而她活着的唯一盼望和支撑,便是将国恨家仇都报了。
她也知道叶卿颜是无辜的,可谁让她嫁给了璃王,嫁给了齐国皇帝的儿子。
当年,如果不是齐国皇帝背信弃义,东溟也不会灭国。
轻歌的恨,全都写在了那双眼睛里。
叶卿颜看到了,却笑了。
她在笑自己的想当然。
以前她就知道轻歌是东溟凤家人。
可她以为,在舅舅身边那么多年,轻歌已经放下仇恨,能够安心过日子。
所以她还是错了。
她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又或者说,她高估了轻歌所有的希望。
究竟是多么深的仇恨,能够令轻歌无视现有的美好,即便坠入深渊,也丝毫不后悔。
都说要珍惜眼前,都说莫待无花空折枝。
可若是心被蒙上了仇恨,哪里还能够看到开满枝头的似锦繁花。
她从来都没有劝轻歌这样的放下仇恨。
因为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指点迷津。
她自己都没有走出迷雾,怎么能够为别人指方向。
仇恨啊,一旦滋生,就一发不可收拾。
正如她前世被宋承和叶蔓菁她们所害,重生归来,她不惜一切的,即便粉身碎骨,即便身入烈狱,也要将他们拉下去。
叶卿颜的目光逐渐变得幽冷无比,如同那盛放在悬崖边的雪莲,美而孤冷。
其他人瞧着她那双眼睛,就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钻了上来。
那端着笔墨纸砚的翠儿来到叶卿颜面前,突然就感觉到脖子被人死死扼住似的,那是一种窒息的压抑感。
“给我吧。”叶卿颜绝美无双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婉的笑意。
夜绫帮忙将净白的宣纸平铺在案桌上,将墨研开了。
“郡主。”夜绫有些担心,但不管是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控制得非常好。
宋凌煊看到叶卿颜动了笔,眼睛微眯。
她这是,不打算拒绝么。
难道她不知道,写了字,就会暴露自己么。
眼看着叶卿颜手执笔,在纸上挥洒,宋凌煊欲开口叫停。
但是如此突兀地制止,只会正中对方下怀。
“本世子在书法也算小有造诣。
看到安阳郡主书写,手就痒痒了。”
众人皆朝着说这话的百里堇宸看去。
北燕世子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这是也想要露两手。
但也不看看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就算再技痒,也要看场合吧。
人家安阳郡主是去献艺的吗,说得难听点,那是被人怀疑身份,不得不写的。
这北燕世子倒好,偏要去凑这等热闹。
但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因此南疆王只得故作大度地允准了百里堇宸。
“孤王听闻世子写得一手好字,有幸一见,是孤王之幸也。
来人,为北燕世子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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