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宋笙弦背着谨行偷偷问舅舅关于谨行腿的事。舅舅这次才终于吐露了实情,道:“大夫说这腿很大可能性是好不了了。我和你舅母都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是结局如何其实我们也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谨行这么光风霁月的男子,难道真的要拄着拐杖过这一生吗?他无论是相貌才学皆不输人,但只这一项,恐怕很多女子都接受不了。以后去应试为官,路只怕也不好走。宋笙弦越想越觉得沉重极了,但听到苏敬道:“这也没法子,此前我是不知道内情,才错怪了你。只怪你表哥他命不好,以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幸好他早早把婚事定下了,说好来年就完婚。那姑娘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出来的,性子也是个好的。咱们家在清泉出事后怕耽误人家,也曾提过要取消婚事的,那边却说不介意这些,仍旧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这一生,能够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再经营咱们的生意,想来也不会太差了。”
宋笙弦听到“清泉”二字,才想到表哥原是叫做苏清泉的,只是她先入为主,总是想到他叫做谨行罢了。她有意转移话题,便说道:“表哥的名字好听,字也取的好。谨行二字,正适合他的翩翩风度。”
“谨行?”
“舅舅莫非还不晓得么?这是表哥的字啊,第一次见面他便是这般介绍自己的,让我现在老是记得他叫谨行,忘了他的大名了。”
苏敬有些疑惑,谨行是自己儿子的字他倒不大清楚,也未曾听他提起过,最后说道:“这我倒不知晓了,他念书上头的事,我一向不是很过问的。大约是他在学堂时一时兴起给自己取的字罢。”
宋笙弦虽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说什么。她想脱身,便先打听了谨行的去处,听到谨行说准备在家中休养一段时间时,心里松了口气。到了傍晚便同舅舅一家人告辞,只说自己要回书院念书,不能在苏府待久了。因为苏敬等人不知道她同宋府闹成那般,只以为她怕耽误了学习,放她去了。
因是雨过天晴,霞光分外明丽,映照着整条街巷都金光灿灿的。宋笙弦走出来,数着右边的大树,第一棵,第二棵,第三棵树下停着等她的马车,以及那个男子。他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全身被光笼罩着,犹如天神。宋笙弦暗想,她最近欠裴羽的似乎有点多了,他为她办的事也够多了。
“裴羽。”宋笙弦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声音一贯的柔软,裴羽听了心头忍不住欢喜。他最爱听她这样唤他的名字了,当然如果是唤一声“羽哥哥”就更好了。这般想着,嘴角便不住地上扬。宋笙弦站在他面前好一会儿了,见这男人毫无反应,反而是一脸傻笑,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会儿,又唤了一声:“裴羽?”
裴羽这才从自己的粉红泡泡里面苏醒过来,撞进宋笙弦清泉般的眼睛里,只觉得心头有一只野鹿不明方向的乱撞,他道:“宋笙弦,快上车罢。天黑之前咱们赶过去。”
等到坐上了马车,宋笙弦才问道:“裴羽,你刚刚在想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裴羽头别向一边,道:“宋笙弦,你管得真多。”若不是车内光线暗,宋笙弦大约都可以看到他泛红的耳根了。裴羽虽然性子浪荡,但对于女色这方面其实并不沉迷,真心地喜欢上一个姑娘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没办法告诉宋笙弦,他想无时无刻地看到她,只要看到她他的内心里就暖洋洋热乎乎的,很踏实。
裴羽的宅子在京郊,算不上远,胜在安全隐秘,无人知晓。他把宋笙弦安顿下来,叫她好生休息着。自己走出去让人把管家叫过来。这管家是个姓胡的老头,常年在此地看守这座宅子,根本不知晓裴羽的身份。他行了一礼,道:“公子有何吩咐?此次过来住是否长住?”他虽然是管家,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裴羽几次,因而拿不准裴羽的性子。
“我一会儿就走,但是宋姑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我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你们务必听从她的吩咐。听明白了吗?”裴羽说道。
胡管家是个精悍的老头,一听裴羽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宋姑娘即使不是女主人,也会是以后的女主人。他肃然回道:“是,小的明白。”
裴羽又交待了几句才让他下去,随后才去了宋笙弦那头同她告别。
“我走了。”裴羽道。
宋笙弦点了点头,顿了顿:“裴羽,多谢。对了,你和宋金庭进展怎么样了?其实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若是你那边有眉目了,咱们把这件事情结束了就解除婚约罢。”
裴羽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含混说了句:“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再说罢。答应你的五件事还早得很,我裴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又何必急着提这件事?我先走了,你安心待着。这里有家丁,应当说是很安全的。若是有什么急事,你就着胡管家通知我一声,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也找胡管家去置办便是。”说完不等宋笙弦回答,便大踏步出了门。
宋笙弦在这院中一待就是许多天。虽说每日无所事事,倒也算是清闲了。难得没有纷争,可以自己安安心心做点喜欢的事情。这里也有书,她上午便挑些喜欢的书来看。下午不拘画画或者绣花,总归是能够打发些时间。裴羽起初来过两次,告诉了她一些外面的情况。不出所料的是,宋意帆真的带人找到了苏敬府上,没找到人,还被苏敬奚落了一顿,说他仗着在朝为官,欺压百姓。宋意帆好面子,当着一众围观百姓不好说话,脸色铁青地道了歉,拂袖走人。
到后面,裴羽便不来了。宋笙弦早先听裴朵朵说过,他们忠勇侯府的比试时间快到了,不来也是正常的。只不过重阳过去很久,裴羽仍旧没有现身。她想问问外面的情况,这胡管家却也不清楚。宋笙弦便托了胡管家去带信给裴羽。
胡管家这日出去了,宋笙弦便坐立不安地在屋中等着。裴羽不来,她担心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但是贸然出去又担心自投罗网。
到了下午,胡管家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宋笙弦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胡管家,情况如何了?可见着他人了?”
胡管家道:“见到了,见到了。不过公子没说具体什么事情,说自己会过来找你的,让你不要担心。”
“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胡管家摇了摇头,道:“公子自有打算,小的也不好多问。他似是喝了些酒,看起来状态不大好。恐怕是有什么苦衷吧?不过,姑娘且放宽了心,公子既然说了会来就必定会过来的。公子对姑娘的重视,小的看得出来。”
一番话说下来,倒叫宋笙弦有些疑惑。裴羽办事的确尽心尽力,不过要说对她有多重视,也不尽然,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