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大理寺卿唐封川,年四十有余,面上续着长须,因常年蹙着眉头,眉间压出了一道沟壑,不苟言笑时的神色便因此显得越发严肃,一看便知是位含糊不得,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物。

晏枝被一个官吏引着拜见唐封川,她对唐封川略略一福身子,拜道:“民妇见过唐大人。”

唐封川点了点头,仔细打量晏枝,他断案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粗略一扫对方形容神态就能判断出这人是善是恶。晏枝其人,他早有耳闻,晏靖安老来得女,对其颇为疼爱娇纵,惯出了作天作地的蛮横性格,在北都横行跋扈,下头多少官员坐不住,想以法断晏枝的罪过,他也因此听过不少此女的恶劣行迹。

可此番一见,她神色磊磊,眉眼清澈,是非善恶都在这一双慧眼里,若不是他识人出现了问题,便是这女子太会隐藏自己,这副坦然又坚毅的模样哪里是会作恶的呢?

唐封川心想谣言果然不可尽信,他对晏枝道:“唐突穆夫人了,只是有关穆落皓一案,本官还有些疑点想询问下穆夫人。”

“唐大人客气了,请问。”晏枝道。

“穆落皓是个赌徒,他在北都各大赌坊都欠下了赌债,在其中一家名叫四季赌坊的赌场中欠债最多,这一笔赌债突然有一天莫名还了近一半。”唐封川带着晏枝往休憩的亭子走去,一边说道,“我查过他的财产往来,断不可能突然付得清这么这一大笔赌债,是谁给他填的债务呢?”

他若有所指的看着晏枝,又说:“他说是偶然发了一笔横财,在路上捡到一笔巨额银两,私吞后才还上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是一位女子帮他偿还的赌债……不知道穆夫人知不知道,穆落皓身边可有一位这样的女子?”

晏枝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笑着说:“唐大人说笑了,我与穆落皓平素少有往来,他一向不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哪怕我们关系并不恶劣,我哪里能知道他有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啊……”晏枝苦恼地说,“娘亲病去后,我一个妇道人家撑起了整个穆府,替娘亲打点后事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把穆落皓叫回来,可无论我催书写得再如何声泪俱下,他依然岿然不动。他当时正在荣安王府,我那会儿便想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待在荣安王府?连母亲的身后事都不管不顾,荣安王府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对了,更奇怪的是,娘亲丧礼那日,荣安王的义女洛霞笙来代替荣安王吊唁娘亲,我可不记得,穆府有如此大的牌面能劳驾荣安王费心,”她笑了笑,说,“更何况是在我晏枝嫁进去之后。”

唐封川沉吟一声,荣安王和晏靖安的关系他一清二楚,他习惯性地捋了把自己下颌的长须,道:“原来如此,多谢穆夫人。”

晏枝道:“唐大人不断冤假错案的精神令人钦佩。”

她没有刻意引导唐封川思路的打算,以唐封川的脑子和经验,她说再多模棱两可的话都会被戳破,所以她只会说一些事实,让唐封川从她话里捕捉敏感的蛛丝马迹。

原作里,唐封川归附在女主裙下是因为女主破了一个“无头鬼share:n案件”,让唐封川不得不佩服女主的聪明才智,如果不是大梁不兴女官,女主恐怕会被唐封川拉入大理寺。后来女主招安时,唐封川审时度势加入女主麾下,使得大理寺成了女主登基的一大助力。

唐封川博学多才,又惯会察言观色,多年屹立观场,在晏靖安与荣安王两大势力的夹缝间生存多年还能平步青云,一路升官到大理寺卿这个地位,显然也是对观场之道颇为熟稔。

晏枝想到,若是以后穆亭渊入朝为官,拜在唐封川门下是一件好事。

唐封川又问了晏枝几个问题,晏枝答得仔细,期间几个问题都让穆亭渊作答,这孩子聪慧得体,面对唐封川严肃的问询也依然能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地回应,听得晏枝在心里一阵自豪。

唐封川意外地看着穆亭渊,不确信地问:“这孩子当真才十岁?”

“是呀,”晏枝笑着说,“亭渊可聪明呢。”

唐封川人精,自然看出了晏枝的心思,随着年龄增大,他的确生出了寻个学生继承衣钵的想法。他为人严谨,要求极高,之前收过几个资质不差的,都因吃不了苦而中途放弃,那碗敬师茶一直没能真正喝进肚里。他有二子一女,皆不是这方面的料,穆家这孩子的确聪颖过人,气度和胆量也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是……唐封川一沉呼吸,这穆亭渊到底是个私生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搬不上台面的,怎么可能入他门下,做他的关门弟子?说出去得怎样叫人耻笑,晏枝又是荣安王的女儿,他若想继续保持中立,肯定不能有任何偏颇。

唐封川心里有些可惜,存着一点心思,试探地问:“穆小少爷,你观我这大理寺格局,有何想法?”

晏枝心里一跳,她虽然从书里得知这唐封川是个要求严苛的人,却没想到会给一个十岁的孩子出这样的难题。

一时也有些不悦。

最肤浅的人观景,讲亭台楼阁布局,讲拱门回廊和假山池塘,只能讲述肉眼所能看到的;小慧者观意,意境在心,是眼睛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东西;大慧者观气,能道出站在景物和意境背后的东西,那是一处地方的根本,是这里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气度、气魄。

三重意思,晏枝也不知道以穆亭渊这样小的年龄能答出哪一重。

穆亭渊看着唐封川的双眸,一直在观察唐封川的言行举止。他惯来喜欢观察别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个不同的个体都有不同的表现。

他可以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推断出此刻他可能在心里想些什么。

所以,他自然看出了唐封川的犹豫和一瞬间浮现的轻视。

于是,穆亭渊冲着唐封川行了一礼,道:“唐大人,莫怪我说话唐突,我观大理寺格局,只有一个小字。”

“小?”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几人一看,却是之前的齐清,“你敢说我大理寺小?”

“放肆。”唐封川低喝一声。

晏枝蹙眉,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追她过来做什么呢?

“人心小,”穆亭渊没理会他,俊俏的小脸板着,对唐封川说,“听闻大人出身草根,凭着当年一桩大案得圣心大悦,之后一路勤修才能有如今的地位,是一步步打拼上来的。大人现在已经身在高处,却忘了曾经低处的苦,以及贫贱时发过的誓言。大人方才看我的眼神,便是人心小的佐证。”

晏枝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以唐封川如今的地位未必愿意收穆亭渊为弟子,甚至连个考虑的余地都不会有。在她心里,穆亭渊是顶好的孩子,这般聪慧没人不喜欢他。再加上唐封川出身平民,没朝中世家子弟那种三六九等的观念,这才一时疏忽。想到唐封川方才可能看穆亭渊的眼神,晏枝心里一阵心疼,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被人嫌弃了?

她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看着唐封川。唐封川没料到只是一瞬间的心绪变化便被这孩子抓到了蛛丝马迹,这是何等的敏锐知觉。他一时有些惋惜,却拉不下脸回应他的问诘,他堂堂正三品官员,身在高位,凭什么要向一个孩子低头?他想的也没什么错误,这孩子是个私生子,到哪儿都是个丢人脸面的存在。

齐清冷笑:“如今私生子都如此正大光明了?唐大人尊你一句穆小公子,我多管闲事地问一句,你这私生子可有把名字写进祖宗祠堂?可有得到家族长辈的认可?可当得起唐大人一句‘穆小公子’?”

穆亭渊面色一变,咬着牙继续说道:“而且,唐大人,恕亭渊斗胆,听闻大理寺法理严苛,从属官员能将规章法律倒背如流,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唐封川笃定地说,他要求所有来大理寺从事的官员都必须熟背大梁律法,此外还要熟背大理寺的办事章程及规矩。

穆亭渊:“方才我路过一面围墙,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第十行写着以大理寺规,滋事聚赌者杖责五十,请问是真是假?”

“是真。”唐封川一怔,那面墙是大理寺的刑狱律法墙,所有寺内规矩都写在那面墙上。

穆亭渊道:“那请唐大人定夺,方才亭渊看到大理寺内齐清、方伊宁、沈灵、张余、李义五人在后院聚众dub0,若是大人不信,齐清身上还有玩剩下的骰子,方伊宁身上有dub0的筹码牌可以佐证。”

“……”唐封川瞪着身旁的齐清。

齐清当即喊道:“含血喷人!”

“请大人搜身。”穆亭渊道。

最后,果然在齐清身上搜到了骰子,又在方伊宁身上搜到了筹码,五人聚众dub0的证据确凿,刑罚难免。

从大理寺离开的晏枝和穆亭渊清楚地听见一墙之隔外传来愤怒的吼声:“穆府的私生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老子饶不了你!!!”

穆亭渊脸色发白,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晏枝一路也没说什么,甚至没问穆亭渊是怎么知道他们几个是在dub0,毕竟那时候他们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们聚在一起的画面虽然古怪,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穆亭渊回到家后,踉踉跄跄着从车上下来,来不及给晏枝作一个完整的揖礼便快步跑回房间。

他掩上门,将头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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