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穆落皓垂头丧气,他站起来对晏枝鞠了一躬,说:“对不住,大夫人。”他与晏枝擦肩而过时,在她耳边轻声撂下一句“花悦庭”便径直走向齐敏与洛霞笙。

花悦庭?晏枝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原文哪里见过。

洛霞笙说:“大夫人,那今日霞笙便先告辞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看望大夫人。”

晏枝说:“别,本夫人疏懒惫怠,洛姑娘没事就别来了。”

到底还是年岁小,洛霞笙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气哼哼地出门去,齐敏回拜了一下,跟着洛霞笙退了出去。

洛霞笙将人带出穆府,脚步忽然停下,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穆落皓,问道:“穆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狼狈?离开荣安王府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让晏枝好看吗?”

穆落皓脸色一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洛霞笙冷笑一声,回头望了一眼挂着白灯笼的穆府,心想,她不信晏枝真能当个寡妇,在这破府里待一辈子!

府中宾客尽数被请离后,晏枝这才软下身子,她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暂且止血了的掌心,竟然有一种晕血的错觉,大夫这才匆匆来迟,告罪一声后,哆嗦着开了药箱替晏枝疗伤。

晏枝见他紧张,差点把药瓶子都摔了,便柔声说:“邱大夫,自我当日被梃击至今皆是你在悉心照顾,今日也麻烦你了。”

邱大夫一怔,稳住心神,道:“大夫人客气了,医者本分。”

此后,他的手稳了很多。

穆亭渊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他目光紧紧落在晏枝的手掌上,晏枝见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手摸了下穆亭渊的头,说:“嫂子没事,别担心。”

“嫂子的手一直很温暖,”穆亭渊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晏枝,红着眼眶,小声说,“我一直记得那日,嫂子牵我手时的温度,我喜欢嫂子的手。”

晏枝一怔,没想到这孩子感情居然这么外放,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转念一想,这才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藏着心思呀?她笑了笑,对穆亭渊说:“那现在亭渊是觉得嫂子的手不漂亮,不温暖了?”

“不是,”穆亭渊忙说,“亭渊不是那个意思,亭渊只是……”

“心疼嫂子,”晏枝声音轻柔温和,“嫂子知道,逗逗你罢了,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曾婆子,把小少爷带回去休息。”

“是。”一直悄悄跟在穆亭渊身后的曾婆子垂眉应声,上前将穆亭渊带离灵堂。

人散之后,灵堂一片空荡寂静,她回味着穆落皓临走时交代给她的那个名字,猛地想起,那是荣安王赏赐给他义子的别院。

也是本文原本的男主洛无戈的别院。

把穆亭渊带回房间后,曾婆子关门时故意左右扫视一圈,然后将门关上落锁,回头对穆亭渊说:“少爷,你怎的在灵堂上对大夫人做出那样亲昵的动作,说那样亲昵的话?”

“怎么了?”穆亭渊疑惑地问,“嫂子待我好,我便待嫂子好。”

“你刚被接回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曾婆子刚才心跳都快跳出喉咙了,说道,“我听说之前有位方士,替大夫人算过命,说她十五岁时有一大劫,需要吸福纳运,想出了个冲喜的主意,算了下命格,正好与我们穆府相配,便硬是要大老爷娶她。成亲当日,大老爷便暴毙而亡,又有传言说,大老爷生来命短,因而一人的福运不够,便要整个穆府都把福运转渡给她,否则怎么会在大老爷死后还留在穆府,她晏大将军府不比我们小小穆府舒服得多?你看,她又把老夫人克死了,万一您靠得太近,把您身上的福运都吸走了可怎么办?”

穆亭渊闻言,颇不以为然,维护道:“我听闻大哥是病入膏肓,药石罔医,刚才曾奶奶您也听见了,老夫人是被穆落皓害死的,怎么全都推到嫂嫂头上?”

曾婆婆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知道,自她来府里,日夜鸡飞狗跳,许多家丁都被杖责一顿,赶出了穆府。”

“嫂子自有嫂子的决意,”穆亭渊神色稍微冷了下来,淡淡地说,“我不清楚实际情况不该随便置喙。”

“小少爷,”曾婆婆不知道晏枝给穆亭渊灌了什么**药,着急地说,“况且,曾婆子虽不是看着您长大,也算是照顾过您,待您一片真心实意,若不是为了小少爷着想,又何必在这里落下嚼舌根的口舌,还是嚼主子的舌根。大夫人声名狼藉,穆府人人憎恨,她将穆府闹成了整个北都的笑柄,她将您接了回来本就遭到满府诟病,您切莫和她走得太近,寒了穆府下人和穆老爷座下幕僚及学生们的心。”她双眼含泪,望着穆亭渊道,“您如今是穆府的希望,是将穆府拔离泥潭的希望啊!”

穆亭渊一直沉默,待曾婆子说完才从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曾婆子布满褶皱的手,虽然一样温暖,但却让他心里一片冰冷。

穆亭渊淡淡地说:“曾婆婆,亭渊知道你是担心我。有些话您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却听出来了。我在穆府的出身并不光彩,我是穆府老太爷和下人生的私生子,这些年来,我在那个偏僻的小院一直受人欺辱,哪怕是个最下等的家丁也能肆意闯进小院对我非打即骂,整个穆府没有人看得起我,我的父亲,母亲,兄长,本该称呼我为少爷的这些人全都视我于无物。唯独嫂子,她待我温柔,给我温暖,将我带离那个偏僻的小院,给我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还请来先生,教导我何为仁义礼智信。我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来,她待我是真心实意的,现在您却叫我背弃嫂子的善意,不但不去报答,反而以小人之心度之处之,那穆亭渊与一个狼心狗肺之人有何区别?!”

曾婆子震惊地看着穆亭渊,不敢相信这番话只是出自一个十岁的孩子。

她还记得七日前刚见到穆亭渊时,这个少年温和柔软,像是团不谙世事的纯净的雪,此刻才发现,这团雪剔透纯粹,内里却藏着这样炽烈的火焰。

他这样懂事,是因为十年来吃了太多的苦,让他能早日看清了何为人心伦理吗?还是少爷天赋过人,短短七日便将仁义礼智信读了个通透?

但无论哪点,曾婆子都觉得脸上无光,这几日,她听多了府里的谣言,担心穆亭渊真成了晏枝养的走狗,看到穆亭渊那样信任晏枝并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的情感时,她心里如坠深谷,那样一个可怕的女人真的把穆府拿捏住了的话他们这些下人该怎么办?

穆亭渊再次沉默,他又主动牵起曾婆子的手,低声说:“婆婆放心,我懂事的,您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

曾婆子闻言,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这日,府里虽然乱成一片,穆亭渊的课程依然没停下,他下了晚课,正准备沐浴更衣,忽然听见敲门声响。

打开门后,看见秦兆丰站在门口,对他恭敬了行了一礼。

穆亭渊疑惑地问:“这么晚了,秦总管找我做什么?”他脸色一变,担忧地问,“可是嫂子?”

“大夫人没事,伤口处理好了,这回已经歇下了,”秦兆丰安抚道,他又问道,“不知可方便让秦某进来说话?”

“请。”穆亭渊把他请进屋子。

秦兆丰左右看了下,房间收拾得干净,他记得第一日搬进来不少名贵物件,都是晏枝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来给穆亭渊装点房间的,但此刻都消失不见了。

穆亭渊说:“那些东西太占地方,我便让嫂子收回去了,秦总管,坐吧。”

这气度风韵……秦兆丰在心里咋舌,哪里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见时机成熟了,秦兆丰不经意地问:“少爷,秦某有一事不解,那日你既然知道他们要害老太太为什么不去阻止?”

穆亭渊一愣,本神采奕奕的双眸垂了下来,为难地说:“那日我听了之后,想要找人提醒老太太,但半路上被人押了回去,连句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看着秦总管,哀戚地说,“我在穆府,不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秦总管一怔,想起小少爷尴尬的地位,不由叹了口气:“少爷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罢。”

穆亭渊摇了摇头:“算不得什么。”

“时日不早了,秦某就不打扰少爷休息。”秦兆丰请辞离开。

待秦兆丰走后,穆亭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这笑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当初,他不仅没有提醒老太太,还亲自去看了这一幕。

他眼睁睁看到老太太被人推进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像是当年,他亲眼看着奶娘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老太太乱棍打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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