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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琴心32(1 / 1)

常真再次脚步匆匆奔向药阁。

这回主管司业没出去喝酒,而是老实窝在屋中,唯恐再次遇到山长需要却找不见人的情况——果然他就等到了用场。

单子摊开一观,倒不再是调配符墨的材料处理,而是一张药方,只复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业细细看完,慢吞吞捋了把自己的胡子,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成算,一边吩咐弟子取药材开药炉,一边请常真在外稍作等候。

常真勉强按捺自己的焦躁心思,坐下来等待这幅药配好。

倒不是说有什么事急着去做所以觉得烦,而是她很清楚,她在这里就别想得到太平。

她在心中默数,一、二、三……果然,没数到十,药阁门外面就探出几个脑袋来:“真真啊——”

她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挨个儿行礼:“择岁师兄,乌安师兄,冼砚师兄。”

其实天门书院不像常见的山门,还要论辈排位,对于“辈分”看得那么重要。

按理说,据传山长早年未入道前正是一方鸿儒,书院应当比哪里都讲究礼数才是,但山长本人就厌烦那些繁文缛节,除了必要的尊师重道之外,也不规定山门内部也要毕恭毕敬地走凡俗礼节的套路,于是上行下奏,一直是“达者为先”。

书院众学子无论进学先后,皆是平辈,无论修为高低,对他人敬称师兄师姐,对自己谦称师弟师妹,这是传统;当然,若能进内门,那么内门任何人,对外门学子来说,就真是师兄师姐了——常真能进内门,就修为来说自然是“达者”,能够俯视外门,但很不巧,常真作为内门唯二的女弟子,与她一骑绝尘的寒相宜师姐完全相反,她的修为是内门垫底,所以在这里谁都是她师兄!

乌安当先一步,笑嘻嘻走进来:“要逮着我们真真有些难呀。”

他娃娃脸,身材也不高,看上去还维持着浓郁的少年气,倒不是说他年纪小,而是讲他那种跳脱的心性即使在书院之中多年都磨不灭洗不去,随着境界突破的速度加快,同代人中可谓佼佼,师长夸他“少年意气”、“没心没肺”,觉得他修为提升快的原因在于少疑虑少闲思,颇加赞赏,于是近年来他那股子顽劣更变本加厉。

常真忍住没翻白眼:“为山长做事,谢师兄关心。”

乌安被她噎了一下,却也无所谓,继续高高兴兴地凑上来:“真真啊,听说你在鹤居照顾山长带回来的人?”

常真瘫着张脸:“不用‘听说’,谁都知道我在鹤居——师兄要问什么尽管开口,我能答肯定答。”

乌安眼睛一亮,搓搓手,笑道:“所以,山长是不是要收首徒啦?”

常真闻言都是一愣:“哪来的说法?”

她本能地抬头看向另两个人,余择岁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全身上下的仙气,冼砚虽是顶着一张臭脸,看什么都烦躁,但就长相来说,极是俊美不凡——狗师兄乌安找她搞八卦,把这两个人拖上是什么目的不言而喻,真的狗。

常真心中呵呵两声笑,实不相瞒,她觉得她现在性向有异,乌安拖再多的美男子到她面前,她怕是也能心如止水。

这两位师兄虽然是被拉来施美男计的,但对于这话题也是真感兴趣,视线都盯在她身上,等待她作答。

但常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反问:“为什么这么猜?”

大概是这几日与山长正面相对的时间有些多,她也不自觉沾染了一点沉冷肃正的气度,不动声色的模样叫乌安以为她是不愿意回答,连忙道:“九重天啊!”

“早就都传遍了,第二个九重天啊!”乌安捶胸顿足,“且不说她有多高的天赋资质,山长亲手引路的人,除了她就只有别师叔了——良材美玉人人心喜,都说山长看重她,是要亲自收她为徒——这可不就是首徒么!”

别子霄,天门山小师叔,上一个被全修真界称为“怪物”的修道奇才。

那是山长此前唯一一次亲自做引路人带领入道之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实际上唯一一个被山长亲传的弟子,但山长并没有收之为徒,而是用了代师收徒的名义——天知道山长的老师是谁——所以,别子霄在天门山也就有了个特殊身份,小师叔。

在常真看来,山长就是那种不世出的奇才,什么都会,什么都精。

这天门书院所教授的一切课程,他样样精通,单看诸位教授准备的书籍讲义,若非是他补充改写,就是他亲自编写,便可见一斑,但他一直懒得管事,也厌恶麻烦。

天门书院有院长白礼行司掌,两位副院长协管,由四位司业、四位监管佐助,以及诸教学先生分门别类管教,山长本人极少涉世,这么多年来也就跟“凤凰城”那位针锋相对之时,会在山门内有些存在感——外门弟子不用说,连内门弟子看他都很有距离感。

内外门其实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并不是说晋了哪个境界就有资格成为内门,而是要看谁人能得先生青眼,受院长批准后,换过腰牌就成了内门;外门上大课,内门开众位先生的小灶,算是先生们轮番亲教亲授,要是哪位先生实在喜欢某位弟子,那么单独收为亲传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死在“登芳主”手上的莫向挽算是当时公认的内门“大师兄”,在他还未陨落前,几番得山长指点,一直有小道消息说山长要收他为徒,后来却是时也命也……不可多讲。

“没有的事。”常真说得很肯定,“至少我未见山长如此表示过!”

她说道:“这种‘无稽之谈’师兄们万莫信以为真,我看山长……呃,那位……”

她顿了顿,大义凛然的表情作不下去,声音不自觉放低:“那位,毕竟身份有些……我看山长也不是这个意思,流言若太过分,怕是要惹得院长们发怒。”

乌安瞪大眼睛,自觉得到了什么大新闻,两根食指在嘴巴前比了个叉叉,兴奋地拖着身后两人转身就跑:“我懂,我懂,真真你太够义气了!”

等等,这家伙到底知道了个啥?

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常真愣在原地,冷汗都出来了,恨不得跑出去将这家伙抓回来再好好掰扯清楚!

然后在拿到药汤之后还在疑神疑鬼,怀疑自己真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常真回鹤居的时候,婢女们又在清理屋子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躬身行礼的婢女们点了点头,提着膳盒进去。

纤弱女子伏在床头,柳眉紧蹙,半含着胸,似乎只凭依着这么个支撑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流墨般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蜿蜒,越发衬出形销骨立的羸弱。

听见动静的人掀起眼看了看,见是她,就又索然地闭眼靠了回去。

常真立了会儿,唤道:“殷和。”

她是那种内心浪奔潮涌,面上还很能端得住的人,即便这会儿胸膛内部怜意大生,却仍能这么不轻不重、不温不火地唤出一声名字。

对方没理她。

常真便将膳盒放在莲花灯架下的几案上:“莫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对方动了动脑袋,却不是于她的话有反应,而是实在难受得紧,又想作呕的前奏,但这股子感觉又被她给生生压了回去,只叫一张小脸出落得更为可怜。

身体与精神出现极大割裂,最终就导致了这么个结果。

山长亲自在她的身上画满符咒,以此增加身体的强度,得以涵养并且吸收阳神遗藏,可是符咒的生效需要时间,她的身体消化符咒也需要时间,准确来说,现在她的身体就相当于被强行固定住的木偶,血肉、骨骼、内脏都在符咒的框架中安放,可框架作为异物,还未被身体完全接受,因此这会儿叫她感到排异作用的不仅有阳神力量,还有符咒的框架!

即便身体不可能再崩溃,有所刺激也是难免。

再加上……她又被山长亲手引领着入了道。

常真此刻仍能清晰回忆起来,她入道渡劫之后、精神回归引发天地异象时,具现在她身上的幻影——那惊鸿一瞥的画面。

倘若她将来修成阴神的话,那就该是她阴神的面貌。

何等——该是何等的动人心魄啊。

这个女子,纵使不施粉黛、病弱体虚,那股子淡到极致转浓的艳色依然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谁能想到她以纯粹的精神体显现时,还能有更光华璀璨的面貌呢?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凡女之身体能够藉符咒强化,但凡女的魂魄如何消化阳神遗藏?

却不防,这世上真的具备天生魂魄凝实到这种程度的奇才!

也就是她的精神实则已经入道,但身体还受限于符咒束缚,两者不相协调,以至于彼此作用之下,会吐成这副模样。

由于刚苏醒就出现如此剧烈的呕吐,腹内都无食物,只能呕出来酸水,一度她以为是某种极不妙的猜测,所以她还大惊小怪请山长过来查探情况,山长倒是一眼就看出她呕吐的来由是什么,但当这女子抬头看见山长的第一眼,毫不犹豫就将床头的瓷盂打翻,污秽倒落一地……她就知道这个人有多憎恶山长了。

山长当时的脸色——常真都不敢回想。

她是真不怕触怒山长啊!

或者说,这是该有多恨?

山长自从被恶心到之后,这几日除了她去请示时给出的这张药方外,对此压根就不闻不问了。

而受惊的婢女们已经诚惶诚恐、不厌其烦地来来回回倒瓷盂,整床铺,勤清理,压根不敢叫脏污存在于这屋子多一刻!

常真从膳盒中取出药碗,想了想,又将她从噬甜的师姐那搜刮的蜜饯拿出来:“先喝药吧。”

她心肝有些带颤,唯恐对方伸手不管不顾地砸掉药碗,那她是真没办法了。

辟谷丹这人吃不惯,外门膳堂做的膳食她又咽不下,人已经消瘦上一圈了,别管她现在什么境界,要修什么道,再虚弱下去怕是于寿命先有碍了。

“师鸿雪呢?”女子说道。

怎么可以直呼山长名姓?!

常真呼吸一滞,马上又有些心虚,哦,是自己告诉她的。

“山长气尤未消,大约……不会见你。”

对方冷笑了一下。

常真恍惚竟然觉得,这位虽然虚弱至此,但就怎么惹恼山长方面,绝对天赋异禀。

别子霄如旋风般刮进“朝闻道”,直奔书房方向,轻车熟路跳窗户进去:“师兄!”

他一边啃梨子,一边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师兄,据说你把梅承望的情人搞到手了?!”

坐在书案前翻书的人抬眼望过去,一时竟不知是该恼怒他这个人,还是恼怒他这句话。

背着剑腰挂酒壶的家伙,就算身穿儒袍也是一副落拓浪荡的模样,毫无丝毫清正之态,更别提这会儿还在啃东西,嘴巴里手指缝里全糊满了汁液,表情懒洋洋,笑容充满迷之兴味,浑身上下一股不知哪来的兴奋劲——师鸿雪漠然一挥袖,从来哪滚哪去!

别子霄跟颗炮弹一般被从窗户里扫出去,好悬才在半空中稳住身形,脚踩几步如走台阶般落下来,三口两口啃完梨子,随手把残骸往花木丛中一扔,摊手在衣袍上胡乱抹两把,毫不在意,又兴冲冲地往里去。

窗子已经被封,他只好老老实实走门。

“师兄啊,你干了此等大事都不叫我!”别子霄笑嘻嘻蹭过来,“全修真界都知道了新的‘九重天’,我才知道的——不过抢得真好啊!”

师鸿雪盯着他的衣袍,手指微微动弹,强行控制住再把这家伙轰出去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睁开眼后继续把视线放到书页上,忍了。

但是耳边始终聒噪不停,别子霄趴在书案上喋喋不休:“师兄师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算计?梅承望是真死了吗?你把他的人搞来,这招着实绝了!不过我都奇怪,他小情人真有此等资质,他为什么不亲手引她入道,反倒叫你捡了个大便宜?这里面真没什么阴谋吗……”

师鸿雪淡淡道:“她不是梅承望情人。”

“啊?啊!”别子霄瞪大眼睛,更兴奋了,“师兄你怎么知道?!”

这家伙挤眉弄眼一副怪表情。

师鸿雪又闭了闭眼,平心,静气:“三重天,她没被红线缠住。”

两人间没有情爱。

“咦,这可就奇了!”别子霄捏下巴,若有所思道,“梅承望魅力下降了?连个凡女都收服不了?”

“登芳主”能在女人堆里游走从来不是靠的外物,他生就一副悲悯多情心肠,所作所为却连他之敌人都无法指摘他花心滥情。

“我倒觉得他更进一步,”师鸿雪语气莫测,“不靠情爱,都能勾得人死心塌地。”

作者有话要说:117

1天门山一山的沙雕,山长表示带不动,不带!

2山长:忍住,忍住,不能打,定力,修养,耐性,要忍住……(所以这就是“代师收徒”的真相?真收到自己门下他怕把人给打死?

3嘿,然后千叶比他这一山的沙雕还要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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