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岌岌可危在路赛亚身上已经不算是问题了,令三观破碎认知崩溃的巨大信息量涌入脑海,肆虐着他为数不多的意识,这大概才是最危险的状况。
人类在危机面前仍不磨灭的求知欲实在是种奇妙的事物,低理智下甚至所有的感知都产生了异化,数不尽的嚎叫、呻-吟、哭泣、低语充塞着神经,无法阻挡的污染渗透进来,感知、思维、记忆都出现极大的障碍,路赛亚甚至觉得自己的四肢与脏器都产生了位移,它们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要从身上离开,于是慌张、焦急还有些没法形容的困惑也挤进大脑,搅动着他的脑袋。
这种感觉就跟中了某种神经素一样。
不,比那更恐怖,因为素不会让他每一个有形的细胞与每一缕无形的思绪都发生震颤,仿佛世界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一般,无处可逃的绝望——但在这样的状态中,他依然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清醒——当然路赛亚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执着于“八卦”,好奇眼前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所以苦苦挣扎着不让意识堕入黑暗。
他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也许是第一军的银星元帅忽然出现吧,对方夺取“战斗成果”并不是重点,而是当他摘下那颗黑色的如同裹挟着绛红色岩浆的心脏状物体在手时,随之而来的恐怖才是噩梦所在。
那个异化的怪物就像是觉察到了某种危险,短时间内释放的能量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在这样的冲击下,路赛亚毫无形象地坐到在地上,身上的外骨骼只能屏蔽物理攻击的力度,完全无法阻挡来自精神层面的肆虐,他在这种恐惧因子的影响下,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整个人爆开,如同蘑菇的孢子一般洋洋洒洒地飘散在空气中……
“请、放下、它!”加罗·安德里昂每说出一个音节,都要停顿一下,是同样承受了巨大负面能量的情状。
而那位红发碧瞳的元帅大人并没有理会,他捏着心脏立在原地,抬头注视着一架从远处滑翔而来的无人机甲。
机械同样受到这种能量场的影响,所有的反应都显得迟钝得多,但比起血肉之躯的易感与崩溃,机械又要好上很多,至少人类只能入死尸般摊倒在地,而机甲还能完成主人下达的指令。
那架机甲带着一张大网,就像网着一笼鸡鸭一般,只不过这张网中束缚的是一些疯狂的人。
时而狂叫哀嚎,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哭喊呻-吟,时而喃喃低言——这些人在接近熔岩心脏时的反应与常人明显不同,路赛亚只能捂着脑袋呆坐在那,异化的思维已经无法判断,但是加罗还能思索,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份——正是斯缇卡都的狂信徒!
与白枭展开大围剿一样,银星元帅的护卫队同样也在搜查邪-教徒,但由于彼此的抓捕对象并不重叠,白枭并不能干涉其行为,而且对方提供的证据同样能证明那些人罪恶的身份与肮脏的行径,白枭就更不能置喙了。
那些斯缇卡都成员一被抓捕就秘密消失,可原来他们并没有死!!
元帅在抓捕这些人之后,并没有处以极刑,而是用某些方法阻止了这些人自戕,正是为了在此刻派上用场!
“萨列元帅!”加罗本能地想要上前阻止,“请住手!!”
他的理智并不足以叫他思考清楚这些人会遭遇什么,但他的经验已经提醒于他,接下去发生的场面绝非他能接受,因此疾步上前,试图阻止对方。
红发的身影依然没有理会他,只是仰头望着上方——下一秒,机甲松开了机械爪,那张装着十来个人的网直直坠下。
虽然机甲是低空飞行,但也有十多米的高度,这高度足以让那些人粉身碎骨!
靠熔岩心脏越近,机械速度越慢,就好像所有的关节都被锈化一般,因此无人机甲在做完这一个步骤之后迅速远离。
俘虏重重砸在地上,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血泊散开,最恐怖的是,没有人意识到自己重伤、瘫痪、濒死,疯子们仍然陷在自己的世界中,狂笑、嚎叫、低语、祈祷。
萨列元帅抬步,靠近这摊活着的血肉,随手一抛,将熔岩心脏丢入了其中。
人类的鲜血随着伤口流淌满地,那颗奇怪的熔岩心脏就在血泊中呼吸、跳动,一张一缩之间就有大片的血液消失,显然是为它所吸收,它的表面——那些熔岩一样的黑色岩石状物体,像两边敞开,就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贪婪地吸食着腥血。
岩浆一般血红的液体状东西中,随之探出无数根细长的红线,像是血管,又像是菌丝,飘飘散散地遍布在人之上,那些因失血过多而濒死的狂信徒,实则还未死去,而是正在被活生生啃食着血肉!
在它直接触及人类血肉以进食的过程中,那迫得人透不过气的异化能量要稍微减弱一些,也许是因为它并没有那么专心致志地释放恐惧,但并不是说恐惧能量就消失了,只是说,能让人的理智与自我意识在绝境中稍微缓上一口气而已。
路赛亚刚清醒一些,就差点被眼前的惨状激得差点又丧智。
何等匪夷所思,那些人在活生生被啃噬致死的过程中并没有濒死的痛苦与挣扎,可是在他们断气之后,路赛亚似乎听到了难以理解的哀嚎声,就仿佛遭受了非人磨难时绝望而无理智的嚎叫,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就仿佛那残留在身体里的灵魂都在遭受着被啃食的磨难!
路赛亚毛骨悚然。
加罗警督之前提醒说这是魔植,可是他见过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魔植,也不乏有强大杀伤力的种类,也不乏以人为食——或者说以动物为食——的种类,却从未见过这般血腥残酷的场景!
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已冒出细细密密一层。
路赛亚稍微的清醒是能够思考,而加罗警督缓上一口气之后的反应,却是直接动手试图制服那位第一军的元帅!
“大人,请制止您所做的一切!”他警告道。
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怕!
特别是当路赛亚很清楚加罗·安德里昂与自己一样承接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那恐惧的实质仍然如噩梦般纠缠在星核之上并未松动,使对方的意识与知觉都产生了一定的异化,但加罗依然选择出手,说明就算被污染,他对于自己的身体依然有着绝对的控制能力。
这种油然而生的佩服着实难以用语言形容,毕竟,相对于他们,萨列·墨菲显然就游刃有余得多,他似乎没有受到这种辐射能量的影响,他拥有绝对的理智与行动能力——加罗选择向他出手,要有何等的勇气!
论起单兵战斗力,或许很难有人与加罗·安德里昂相比,可以说他是突破能力者极限的强者,就连萨列元帅也难以与之匹敌,后者纵横星际更多地是依靠无坚不摧的军队与强大无匹的指挥能力,这是一位卓越的指挥官,是一位巅峰级的智者,因此当这两位大打出手时,就算加罗警督受限于精神受创,依然把握住了战斗的优势。
路赛亚做了什么?
他呆呆地围观了一会儿战斗,然后打开了通讯器,倒不是他想做些什么,而是他收到了一条通话请求!
在这种关头收到的通话请求!
重点难道不是通讯器竟然还能工作?
事实证明它运作得并不自然,只是勉强可以接通,他看到陌生的身份代码,思维运转得很费劲,或者说还在思索着,手却已经选择了通过。
“路赛亚·艾伯特,”通讯另一端的声音冷漠地命令道,“七点钟方向,马上为我重启仪器!”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路赛亚猛然一凛,脑袋里闪现的画面竟然是普拉文时,那一辆飞碟状的圆形空艇,阿黛尔女士与那位博士在舱门口并肩望下来的画面——是瑟兰博士!
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再重复一遍,马上为我启动仪器!”
路赛亚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僵硬地起身,先是费劲地辨别一下自己的七点钟方向在哪,好一会儿才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过去。
博士本人虽然并未到场,但他的研究员已经在这个地点附近放满了各式观测仪器,所有的测算数据第一时间就转接到他的实验室,魔植的领域某种程度上说来也就是一种能量场,而对于能量的研究,他是老行家了,只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特意准备的防护服毫无用处,所有的研究员不抗一合之力,全废了,以至于他必须观测近处还有什么人还健在,差人帮忙重启仪器。
路赛亚才找到目标仪器就发现通讯器也失效了,没有指示,他茫茫然的也不确定自己是否重启成功。
等他一边如破旧的老风箱般喘着粗气,一边再度抬起头扫视前方的时候,发现战斗已经终止了——加罗能制服对方,但是也不敢伤害对方丝毫,事实上当这位元帅拿出一个透明的圆形仪器时,警督阁下就差原地风化了。
吸饱了祭品血肉与负面情绪的熔岩心脏餍足地躺在原地,散发出的能量并没有早先那般密不透风,就好像从爆炸的边缘被强行拉回,散布在空气中的能量场明显要稀薄得多。
已经恢复大半理智与行动能力的加罗却更加谨慎,死死盯着前方没有丝毫动作。
红发的元帅大人这身礼服般的着装本就不是用作战斗的,这会儿看着难免凌乱,但他的神态依然漠然倨傲,就算平视着人时也像是在俯瞰对方,他拿着那个圆形仪器绕过加罗,走到满地的残碎的白骨之间,开启装置,并打开仪器盖,将熔岩心脏捡起来放入其中。
加罗在颤抖:“那是……瑟兰博士的……”
“你……劫持了……他的……”
瑟兰·哈里斯未到现场,但他派出了很多研究员,并且紧急制作出了收容仪器派人护送而来,试图将那个魔植安全运回研究所——只是很不巧,在这位元帅大人决定前来之前,就劫持了运送仪器的车辆,并将其据为己有。
加罗一时竟不能判断,到底是谁更危险!
萨列·墨菲显然阻止了熔岩心脏大开杀戒、将这个地区化为恐惧的场阈,但他所用的手法极端反人类,而且这位简直全然拉稳了瑟兰博士的仇恨,不用想了,他先前猜测的“这两位没准会大打出手”,绝对要成真。
“你不用试图阻止我,”元帅抱着仪器,转过身来平静地对他说,“我带走它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语无比直白,也未带上任何波澜:“至少你不必担心这会牵连到她。”
加罗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就算魔植子体真的被瑟兰博士收容成功,那也要是在造成了惨烈的伤亡之后,届时,无论加罗有多不愿意,也必然要将“阿黛尔女士”的特殊之处道明,这把火必定要烧到她身上,反倒是萨列元帅阻止了伤亡并且带走罪恶源头子体,以自身为靶子吸引所有人的炮火,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因为离开了魔植的威胁,精神松弛下来,但先前的过度消耗反噬得加罗头痛欲裂,几乎是强忍着才不立刻倒地:“可是,您想用它……做什么?”
那俊美无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足够讥讽:“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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