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意识慢慢清醒,侯婷没有立刻起来。昨天,一切都揭露了,在家人面前,自己最丑陋最无耻的一面,终于大告天下。黎明的晨光射入眼睛,这感觉,好不真实……
昨晚,从夜不归宿,到黄色周刊,到吸烟,到姑父……母亲一面抽搐的哭诉,一面帮自己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母亲的哭声,是那种让她听着胆战心惊的感觉,她躲在被窝里听着,被子把头包得严严实实,她不敢看。
母亲问她是怎么和他好上的,侯婷装作很平静的重复那句话:“是我,我先勾引他的……”侯婷不知道母亲去他公司找他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她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不一会儿,母亲就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她说:“你姑父说,是他对你用强来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说的是真的!你给我一句一句的说清楚,小婷,你别在让妈失望了……”母亲的哭声复起,侯婷的眼泪,也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滑落。
……
……
侯婷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母亲的哭声,父亲失望的眼神,还在脑中盘旋。她不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样样都好乖巧懂事的女儿了,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
很久,她走出房,家里空无一人。侯婷似是松一口气,她独自在沙发上,又开始发愣。茶几上,有张字条,她拿起看,是父亲留下的,告诉她已经给她请了两天假,让她在家好好反省,
他们中午不回来,冰箱里有吃的让她自己弄点儿。
侯婷放下字条,环顾,空荡荡的屋子,只有自己。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该多好……
父亲在字条里告诉她不要出门,果然,他们做好了防范措施。外面的防盗门被反锁了,家里的电话线被切断,手机又找不到,看来,他们已经彻底失望彻底不信任自己了。
他呢?现在在哪儿?头上的伤好了吗?胃怎么样了?侯婷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此刻,她真希望可以看到那辆耀眼的银色轿车。
隔着防盗门,侯婷叫住正出来倒垃圾的邻居:“张姨麻烦您帮我个忙好么?麻烦您帮我打一个电话……我出不去……”
邻居无奈的摇头叹道:“哎,小婷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
……连邻居都知道了么……
……
“张姨,我求您了,您就帮我打个电话吧行么……”侯婷急的红了眼眶。
“那回头侯老师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呀?”
“张姨……”
电话还是没打成。
侯婷又回到房里坐着,坐麻了就躺着。
怎么办?未来怎么办?她本来想着是在风平浪静中,跟他再忍几年,等考上大学,了了父母的一个心愿后,她再把他们的事慢慢告诉父母,让他们一点一点接受,那时候自己大一些了,他们再反对也会没辙的。可现在呢,一切都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安排,统统被粉碎。该要怎么办?在父母和他面前,她还有没有平衡的出路?
旁晚的时候,父母一起回来了。他们脸色疲惫,拖着沮丧的身体坐于沙发两头,侯婷背着手走近他们,悄声叫着:“爸,妈……”
侯启林用手干搓一把脸,抬头问:“你吃了吗?”
“中午吃了,晚上还没,您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先等等,不太饿呢,”侯启林叫住她,“中午,我跟你妈和万旭他爸一起在饭店吃的……”
万旭他爸、一起……听了这句,侯婷心脏跟着颤抖,她绕到父母面前,带着哭腔说:“爸、妈,我不是说了么,这事儿不怪我姑父,是我迷上他的,对他死缠乱打,我不对,我的错,你们批评我教育我打我骂我,冲我来好么……别去找他了……好不好……”
“你看你那贱样!”楚文上火的骂了一句,“是他!请我跟你爸去的!”
“诶?怎么说话呢你!”侯启林在一旁遏止着妻子不文明的用词,沉住气息,接着说:“你说不怪他全怪你,这种事儿哪儿能就怪一个人呢!”
楚文连忙接话:“老话儿说什么来着,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了,他多大你多大,你不懂人事儿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懂人事儿?!”
……母亲的这句话,骂软了侯婷的膝盖,“扑通”一声,她又一次的跪倒在父母的脚边。母亲这么说他,她感觉就像有人拿刀子挖自己的肉一样,不是撕心裂肺的疼,但是,疼,在丝丝屡屡地牵引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他说想带你走,你跟他走吗?”良久,她听到父亲这么问。侯婷扬起脸,对上父亲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我,……
不走,我还想考大学呢……”
“这就对了嘛!好闺女……”侯启林抚上女儿的脸给她擦眼泪,“我就知道,我闺女最听话,你就是还小,这男女之间的情呀爱呀,你还不懂,你还没到那个年龄,等你慢慢儿长大了,走上社会了,你就会回头嘲笑自己当年的幼稚。爸爸也不是特别死板的人,只是你们之间,差的距离太大,你想想,他儿子都跟你差不多岁数,就算他跟你姑,啊离婚了,你们能在一起吗?现在他都快四十了,你想想,等到你三四十岁的时候,他多大?……
闺女,听爸一句好么,跟他断了,安心考大学,你还这么小,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
父亲的话,像把小锤儿一样,一下一下的,敲击心脏,“爸,我可以不跟他走,但是……要我们断,我可能……做不到……”
“你!”侯启林从沙发上站起身,刚要开骂,突然有一股热气从五脏蹿入喉头,他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大力喘气,头顶开始晕眩。“爸,爸……爸您怎么了……”“老侯……快快搀你爸到床上躺会儿……”
……
父亲服了药,在床上睡着了。侯婷立在边上看着,父亲的脸,似乎比往日又苍老许多,为了这件事,他的眼角又多了两条鱼尾纹。如果不是这一次突然发病,侯婷几乎都要忘了,父亲有轻微的心肌梗塞。
关上门,侯婷跟着楚文出来,“你是不是想把你爸气死你才甘心!”母亲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重。侯婷低着头想,她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妈,对不起……”她听到,母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房想想吧,想明白了就看看书,下周一再去学校吧。”
……
回房后,耳边飘着父母刚才的话,想睡,却睡不着。想见他,却见不了。她下床,坐在写字台前,摊开书本,书本里有那么多知识,却无法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客厅里响起了谈话声,是又来客人了吗?自己的事,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这场不为人知的触碰,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么?此时,侯婷想起了长辈们表扬自己的话,想起了在课堂上,老师当众夸自己时的心情,曾经,在所有人眼里,自己是那么乖巧,自己是父亲眼中的希望,是母亲口中的骄傲,是所有邻家小孩的榜样……
思绪在这里停歇,母亲进来了。她关上门,坐到床边,小声对自己说:“外面来了一个什么报社的记者,说是我上次去你姑父公司时候看见我的,他来咱家说要做个采访,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侯婷惺忪的睡意马上消失,心提到嗓子眼,问:“他想问我什么?”
“问你和你姑父的事儿……听着闺女,一会儿他要问起来,你就装不知道,尽量……什么也别说,他说他有证据,要是真拿出什么证据,你就说不是你自愿的,听见没?!”
“妈……”侯婷迟疑的叫出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自愿的还是谁逼我不成……”
“对,你就说你是被逼的!”
“……妈--,您这么这样儿……!”
楚文红着眼睛,声音压抑着提高了一倍,“你还要不要我跟你爸做人!?……快点赶紧换衣服出来!”母亲起来,转过身说:“你看着办吧,要是想要我和你爸的命,你就向全世界昭告是你犯贱勾引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还是自己的姑父!!”
……
……
三分钟后,侯婷整理好服装走出房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表面斯斯文文的青年,身穿马甲,手拿纸笔,身旁摆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摄像机。
……
“你好,打扰了,我是文元新社的记者肖凯,嗯…侯婷是吧,听说你上高三了,学习紧不紧?”
“……”
“哦,从你母亲那里,我了解了一些关于万龙地产公司总裁万子杰,哦也就是你姑父和你的一些事,嗯……方便给我讲讲吗?”
“讲什么?”侯婷盯着他问。
“嗯,讲讲你和你姑父……是怎么开始的?”
“……”
“额…听你母亲斥责过你姑父一些话,这些话是真的么,是他逼着你跟他去酒店开房,是吗?我想听听你怎么说?”他从包里掏出了那本杂志来……
余光里,母亲在死死的盯着她,侯婷抬眼,对上了楚文作为长辈那命令中带着点哀求的双眼。刹那间,很多眼神都在眼前闪过,父亲发病时的眼睛,邻居阿姨隔着防盗门投过了的眼睛,昨晚奶奶哭泣的眼睛,很多很多……
……
侯婷盯着桌上那本杂志,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
最后,微微的缓慢的点下头,“是,是他逼我的……”
“听说你姑姑和他离婚了,那,你们是在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发生这种关系的呢?”
“当然是离婚后!我小姑子跟他离婚有一阵子了!”母亲的声音,好尖锐……也不容置疑……
……
侯婷没有再继续跟他们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她憋住脸色跑回房,关门,此时,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不想再应付任何事……
………
是,是他逼我的……
当然是,是离婚以后……
……
这一刻,侯婷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当初,他为什么要坚持离婚,为什么要对自己若即若离的逃避……
侯婷已无力站着,她瘫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桌上,一本翻开的笔记,那一页,是她在很久以前,用铅笔描绘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深邃,冷静,执着,淡定……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因为时光而变得模糊的线条,泪水,一滴一滴,洒落……
对不起……她对着本子上的勾勒的眼廓,心语。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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