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抓住朱纪的手,“朱纪,你快回京!这里太危险了!!”
朱纪反握住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别怕,万事有我。”我贪恋他温暖踏实的怀抱,无助的想往里蹭蹭,却被他轻轻推开。只听他朝门外喊去,“进来!”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闪身进来一个一席黑衣的男人。朱纪挥手,阻止了他的施礼,问道:“追上了吗?”
男人摇摇头,“回主子,没有。”
朱纪双眸一凝,淡淡地说:“无妨,退下吧!”
男人应下了声“是”,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我看他十分眼熟,尤其是声音,好像在天香楼……
朱纪看我发呆,又把我揽在怀里,柔声问:“想什么呢?”
我没了往里蹭的冲动,抬头问道:“他是你的手下?”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好,不谈这个!那你那日根本没被人追杀?而是在甩开他们,是吧!”我不得不激动,即使我明知答案是肯定的。
朱纪也想起了重逢那日藏身浴桶的离谱经历,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咣”的一声撞着椅背把头往后仰,原来全是我yy,难怪他当时死活不肯和我走,今日又出现的如此之快。我真是头猪!可我毕竟受了刺激,身心疲惫,连害羞尴尬的心情都没了。
朱纪敛去笑容,认真说道:“你能那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停!!”我捂着头顶,拒绝这个让我血液逆流的话题。
朱纪很配合地闭上了嘴,接着为我擦净血迹,视线向下,不由落向我紧握的右拳。
“什么?”他问。
从芷芙交给我的刹那,我就知道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面对朱纪澄清的双眼,我还是不自觉地张了手。朱纪拿到手里仔细观察,我也看清了——方方正正的小玉块上镶着一颗可爱的小红豆。
鼻子一酸,眼眶又热了起来。天啊,我竟犯下了这样的罪过。
朱纪显然与我不是一个角度,他道:“玉质稀有,甚是珍贵,非大明所产,该是来自外邦。”说着就要擦掉玉块上的血迹。
我忙抢回手里,“就这样留给我吧!”
朱纪点点头,“好,别想太多了,逝者已矣。”
我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了碧儿的声音,“掌柜的,差爷请您出去问话。还有,您看芷芙姑娘?”
“知道了,你找个人去通知潇湘轩主。”
“掌柜的,那,那明天还要不要……”
我深吸一口气,“放出话去,就tm皇帝老子死了,老娘也照样赚钱!”——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
“啊?!”碧儿愣了半晌,才应了声“是”。
“你这是何苦?”朱纪怜惜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帘,“我有我的原则。”
“哎,”他叹息一下,“我去应付差官,你回房休息吧,记得让纱织帮你烧水洗澡,这身衣服不可留下,暗器上有毒,见血封喉。”
我一怔,双保险——好狠的心。
回到房里,洗完了澡,我坐在床上盯着小玉块发呆,芷芙红着脸颊娇羞清丽的小模样在脑海中挥散不去。什么时候开始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为时已晚。
“慕晗,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玉凝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走了进来,排除芷芙单方面的感情,她与芷芙的交情比我要深许多。我招招手,把她唤到身侧,“今天吓到你了,抱歉,我另置处房子给你住吧。”
玉凝摇摇头,顺势把头靠在我肩上,“我不走,我陪着你,慕晗眼睁睁看着芷芙……比我更伤心的。”
“玉凝,百韵楼太平不了多久了,我是不想你……”
“慕晗,让我陪着你吧,只要你不讨厌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妹。”
弱质女流的能力是微弱的,情意却是深厚的。我拥住玉凝,默默落下一滴晶莹,“我们是好姐妹,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永远都是。”
那晚,又像“百花盛宴”前夜一样,我和玉凝睡在了一处,不是心结解开,而是我们需要彼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玉凝感慨着世事无常,哀叹芷芙花样年华惨遭不幸;我的心思更乱,朱纪派来暗中保护我的人身手不弱,却抓不住来人,只能说明来人武功更高。那么高的武功却一路上不对芷芙下手,偏偏让她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咬紧牙关——挑衅!不,是示威,嚣张的示威!我握紧了右手的小玉块,绝不能坐以待毙。
那一夜,玉凝睡得不太好,总是梦惊;而我,彻夜未眠,闭上眼就是芷芙喷出的鲜血,绚丽的颜色染红了天地万物……辗转了无数次,总算熬到了天亮。我坐起身,不经意间小玉块从手中滑落。玉凝眼尖,在我之拾了起来,摆弄着看了看,“慕晗,这是?”
“芷芙送的。”我不打算瞒她,瞒任何人。
“芷芙?难道……”
“嗯,”我站起身,换了条裙子,“都怪我,不该穿着男装到处招摇撞骗。”
“慕晗,芷芙很幸福,因为,她死在你的怀里。”
我苦笑,“我甘愿她从不认识我,从不。”
早饭时,艳情第一时间赶到了,毕竟她是百韵楼最大的股东,与公与私都会关注楼里的一举一动。看着我和玉凝一起喝着清粥,似乎松了口气。饭后,我打发走玉凝,把艳情拉到账房,毫不掩饰地和她说了自己的顾虑,希望她能远离百韵楼,没人保证下一个牺牲品是谁。
艳情坐到桌后,随手翻动着账册,“我是不会走的,既然选择与你合作,便要荣辱与共。”
“会死的!艳情,你是聪明人,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张慕晗,我发现你有时真是蠢得够可以!我现在抽得出身吗?若是真被人盯上,躲在哪儿都是一样!”
“可是……”
“没有可是!楼里我看着,你收拾下去萧亚轩吧,听说,芷芙今天就要下葬。”
“什么?今天?案子还没破呢!”
“哎,”艳情沧桑地长叹一声,“不是所有案子都能破的。先瞒着玉凝,省得她去添乱,我看你和朱公子去吧,这样我也能放心。”
我笑了,和朱纪一起恐怕更危险。不过眼下,还是带上他吧!
朱纪自然愿意陪我去,一路上,把昨晚官差和仵作的查验结果和我说了。我狂笑,“哈哈……你说什么?死的是人,不是猪!哈哈……好一个苏州府,好一个朝廷!”
“慕晗,此时不易过分招摇,应大事化小,想来潇湘姑娘也是这样想的。”
“那她就这么死了算了?我不甘心!”
“会有机会查出真相的,敌不动,我不动。”
“他们已经动了!”
“不,没有。”朱纪举目远眺,“你看,万里无云。”
我冷哼,承认在隐忍上与朱纪不是一个级别的。
潇湘憔悴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我无法将眼前神采黯然的女人与光鲜亮丽的萧亚轩轩主联系在一起。望着一席丧服的单薄身影,和短短的十人的送葬队伍,我惨笑——人的一生不过如此,尘归尘,土归土,谁也逃不掉,谁也跑不了。其实,潇湘对芷芙很够意思,区区一个丫鬟,一个奴才,有寿材用,还亲自来送,实属仁至义尽,称得上绝无仅有的厚爱了——尤其在这个务求低调再低调的特殊时刻。
路上,潇湘幽幽飘来一句,“慕晗,早点和唐公子成亲,关起门过日吧,不要经商了。”
“我不做买卖,芷芙就不会死吗?”
潇湘语塞,无奈地将头别向另一侧。
城外荒山上,又多了一处孤坟,年轻的女子永远被埋葬在这里,伴随她无辜的死因,由尘土封闭。再也没有浮世繁华的纷扰,只有鸟虫依依。
我十指交叉,双手环握,紧紧扣住小玉块,默默在心底立下誓言。
“慕晗,芷芙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我放下双手,目视前方,“姐姐不知肺脏受到重创的人,艰于呼吸,无法言语吗?更何况暗器上淬有剧毒,听说,见血封喉。”
潇湘闻言又流下两行泪水,悲不自胜。
我故意把玩手中的小玉块,放在唇上亲了亲。朱纪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只听潇湘呜咽道:“这是……是芷芙做的啊!”
“是吗。”没有疑问。
“芷芙一向心灵手巧,这是,我上次不小心打破的玉珏碎片,芷芙有心留下几块,倾心雕琢的。”潇湘哽咽着解释。
我垂下头,朱纪走到我身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披上。转身欲走,却听潇湘问道:“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对吗?”
我闭了闭眼,“‘玲珑色子嵌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抬脚和朱纪离开了盘旋着悲戚哀号的荒山。抬眼望天,青天白日,却看不分明——我究竟何时欠下这笔情债?芷芙,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可是,你希望我替你报仇吗?
意想不到的再会
百韵楼死过不止一次的人,而且次次不了了之,无法结案,照理说如此阴森的地方该没人敢来。可是当我和朱纪返回楼中,又被眼前繁忙的景象不大不小吓了一跳。原来我小看了苏州人的胆量,或者是小看了中国人看热闹的热情。顾客盈门意味着我的荷包越来越鼓,多好啊!我笑笑,向“帮忙”张罗的艳情一点头,和朱纪回了后院。
晚上,祝枝山和文征明结伴而来,还带来了周臣等人的问候,我正奇怪唐伯虎怎么一天没露面的时候,就看见唐福抱着一人多高的铺盖卷跌跌撞撞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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