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习澈的泪水流了出来。
终究再偏心,这也是他的母后,骨血相连的亲生母亲。
徐习澈心里沉甸甸的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母后与皇兄谋杀父皇,父皇反过来把母后与皇兄给赐死了。
身为皇子,徐习澈自然是明白皇家亲情淡薄。
却,如今如此鲜血淋漓地直面,却是如此的令他痛彻心扉。
“殿下。”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
徐习澈转头,见着温柔的妻子纪氏缓缓走了进来,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徐习澈愣愣地看着她。
“殿下。”纪氏伸出手,把徐习澈抱在了怀里。
徐习澈埋在纪氏的肩头,泪水无声地划过他的眼角,脸颊,滴落在了纪氏的脖颈里。
温热,湿湿的感觉。
纪氏看了眼身着盛装已然没了气的李皇后,闭上了目光,轻轻地抚着徐习澈的背,说道,“殿下,妾身陪您去皇陵为母后守陵,可好?”
宣文帝的旨意已经说明了,李皇后已然被废了后,是不能已皇后之礼厚葬,但是念在她是结发之妻,又孕育了皇子公主,皇上特恩赦她已葬入妃园。
徐习澈吸了一口气,良久头从纪氏的肩头抬起了头,红肿眼睛看着明媚大方的纪氏,点了点头,“如此,辛苦你了,你回去收拾一番,等我求了父皇,我们就启程。”
“东西妾身已经收拾好了,你去求父皇,妾身在母后这里等你。”纪氏说道,“妾身正好为母后收拾一些喜欢与常用的物事。”
徐习澈点了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对于徐习澈的请求,宣文帝直接准了。
阴雨连绵,寒风萧萧,几辆马车从西边玄雀门的直接往城外皇陵的方向而去。
芳菲殿
徐习远早早地就醒了,醒来就唤了青杨来,问了几个问题,随即下了地,坐到了软榻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卷书翻看了起来。
不时地抬头看了一眼明慧。
明慧安祥地睡着,眉心轻轻地地蹙起。
梦中,迷雾萦绕。
似是一直都走不到头,孤零零的举目无人。
突然浓雾一下又被风吹散了一般,目光所及之处,是悬崖,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往悬崖尽头走去。
明慧只觉得心如利箭穿过,慢慢地从心口往周身蔓延,直至四肢都沉痛了起来。
不要!明慧飞快地往前奔去,想要揪住那人。
然而,跑得再快,也来不及。
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坠落。
“不要!”明慧大喊了一声,腾地翻身而起。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耳畔传来最是熟悉不过的声音,明慧透过泪水看着坐在身边的徐习远似是还没有从梦境中醒来,伸出手一下搂住了他,“你没事。”
“沅沅,做恶梦了吗?”徐习远轻柔地抚着明慧的背,说道,“我没事呢,只是做恶梦而已,别怕。”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
明慧好一会才回神,松开了徐习远,端详了几眼徐习远,这才执了他的手腕,一边探脉一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异样没?”
这毒,红尘如梦,她只是从师父的珍藏的医术上看到过。
怎么解?明慧却是没有办法。
“别担心,我好着呢。”徐习远轻笑,刚才青杨把情况都说给了他听,所以,他很很明白自己如今的状况。
看着眼前的明慧,徐习远眼底闪过浓浓的不舍与爱意。
三个月的时间啊!
怎么舍得她!
“不过,沅沅若是再不醒,我可是要饿死了。”徐习远眨眼把眼底的不舍都掩了下去,笑着说道。
明慧瞥了他一眼,静心探了脉,这才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自鸣钟,快正午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说道,“呀,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自己先吃?”
说完就看向端着热水进来的冰片与豆蔻,责备说道,“殿下如今有伤在身呢,你们就随着他来?”
“我去前面等你。”徐习远笑了下,把手里的书卷搁在了一旁,起身出了房。
“郡主,六殿下刚喝了药,吃了点心垫肚子的,奴婢等劝他先用早膳,他就是不肯。”豆蔻一边伺候明慧梳洗,一边说道。
明慧点了点头。
徐习远如今有伤又中毒,他自己当然不会真的那么任性胡来的。
梳洗完毕后,明慧去了外面的饭厅。
“郡主,您的药。”刚坐下,豆蔻就端来了一碗药。
明慧毫不犹豫地端起碗,喝完了。
为了控制他身上的毒,明慧知晓昨晚自己是心力耗尽,接下来的日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自己的身体自然是要好,才能有力气打这场硬仗。
“皇帝表舅对皇后与大皇子是怎么处置的?”吃了饭,明慧就叫来了冰片,问道,也没有避开徐习远。
冰片把皇上对李皇后与徐习莛处置说了一遍。
明慧听了没有什么表情,李皇后与徐习莛两人能做出弑君那样的事情来,就得承担今日这样的后果,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昨晚的刺客呢?”
昨晚因徐习远中箭,刺客的事倒就直接交给了禁卫军,当时自己也没有心思与精力再去过问。
但是,如今却是有那个精力去过问了。
到底是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明慧眼眸闪过冷光。
“活捉了一个,皇上下了令让禁卫军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估计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冰片回道。
“嗯。你下去吧。”明慧挥了挥手。
“你怎么想?”明慧看向徐习远问道。
“几年前我遇刺,然后是南江府的决堤,再是昨晚的刺杀。”徐习远握着明慧的手,说道,“似乎并无联系。但是我有个感觉,这应该幕后主使是一个人。”
“可能还要加上沈贵妃。”明慧想了想,加了一句。
会是贤妃与徐习徽吗?
除去了徐习远,又扳倒了贤妃与徐习徽,坐收渔翁之利。
其他不说,那南江府的事,宋参将参奏的事却是做得太过愚蠢了,若所有的都是贤妃徐习徽,这样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不至于暴露如此明显的破绽出来。
到底是谁呢?藏得如此之深?
明慧抬眸看向徐习远,徐习远的眼睛里同样露出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别想那么多了,再藏得深也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徐习远笑着说道。
明慧点头。
心里的疑惑却依旧没有挥去。
明慧想了想,说道,“得把那人揪出来,藏得那么深的人,随时这么跳出来咬一口,真是防不胜防。”
让人不得安心。
徐习远眼眸闪过杀意,“希望能从那刺客嘴里吐出有用的消息。”
明慧赞同地点了下头,然后又看向徐习远问道,“你母妃,是否有什么仇人?”
近的,查不出,那如果从沈贵妃身上着手呢?
似那人是尤其恨徐习远,几次都想除掉他。
徐习远想了想,说道,“时间太久了,只过记得母妃为人行事很温和,与宫里的人都相处得极好。”
明慧却是不以为然,当时沈贵妃宠冠后宫,想来想要她死的人,很多!
“不说这些了,有什么想吃的没,我等会给做?”明慧问道。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徐习远一笑,说道。
明慧点头,陪着徐习远说了一会话,就见着他脸上带着疲惫,就直接让他去午睡,休息。
明慧出了房,一股冷风夹带着雨丝迎面而来,明慧站在廊下,仰望着灰色的天空,红尘如梦啊,中毒之人,会很嗜睡,然后梦中死去,自己用金针强行把他体内的毒压制住了,但是也只能压三个月的时间,如今虽然压制住了毒,但是他每日睡的时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增加,若时间一到,还寻到或是研制出解药来,那……
深深地吸一口气,明慧把眼里的泪水强压了下去。
“郡主,皇上已经派了人去西域寻找解药了,您别太伤心。”站在身后的冰片,低声劝了一句。
明慧点了点头,在廊下站了一会,才低声吩咐了豆蔻让厨房准备自己等会要做的食材,自己则是带了冰片去了芳菲殿的药房。
“郡主。”刘太医正在房里与金太医翻看着医书,见着明慧进门,两人忙行礼。
“免礼。”明慧对两人说道,然后又看向金太医说道,“金太医,皇帝表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你去表舅那边吧,那边只有李太医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这边有刘太医就好了。”
“是,郡主。”金太医点头称是应了一声,就忙抱拳告辞。
“听闻刘太医擅长各种毒?”明慧直接看向刘太医问道。
“郡主言重了,微臣不过是了解一些皮毛而已,六殿下所中的毒,微臣也是听人提过,又从书上看到过而已,不过这怎么解,微臣却是不知道。”刘太医忙道。
刘太医说着就指着房间里桌上堆得厚厚的书籍,对明慧说道,“微臣自作主张,让人把太医院有关毒方面的书都搬了过来,希望能从上面能查到一二,微臣没有得郡主的同意就自作了主张,还望郡主恕罪。”
“刘太医也是想早已解了六殿下的毒,何罪之有。”明慧笑着走了过去,对刘太医说道,“这段时间就辛苦刘太医了。”
她本就想如此做。
“郡主言重,能在郡主身边学习一二,是微臣的荣幸。”刘太医忙抱拳躬身。
“坐吧。”明慧说道。
“谢郡主。”
明慧问道,“不知刘太医对红尘如梦,了解多少?听谁提起过……”
……
“郡主,安阳公主与国公夫人她们来了。”明慧正与刘太医讨论着,一个宫女进来禀告说道。
明慧就忙放下手里的书,与刘太医说了一句,带了冰片就去了主殿,一进门,“大舅母,二舅母,姝儿,师父,大师兄,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往家里递个信。”李氏一见明慧,就拉着明慧,“六殿下的伤如何了?严不严重?”
“大舅母。”明慧垂了垂眼睑,抬头一笑,“晚上明慧怕惊扰了外祖母和你们所以就没有让人送信回去,殿下他刚睡下了,只是背部中了一箭,不是很严重。”
“你别哄着我,你大舅舅二舅舅与我们都说了,小远中了毒,你外祖母可是担心得紧,本想亲自进宫来探望的,我们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劝住。”李氏拍着明慧的手,说道。
“没事的,我会救他的。”明慧笑着就望向宋一羽,“我若不行解不了,不还有师父在呢。”
“丫头,那小子在哪?我去看看他。”宋一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对明慧说道。
“豆蔻,你带师父与大师兄去殿下那。”明慧扭头吩咐豆蔻。
“是,郡主。”豆蔻应了一声,带着宋一羽与风挽临出去。
李氏伸出手,摸了摸明慧的脸颊,“别太劳累了,你照顾好了自己,才能照顾殿下,知道吗?”
“嗯。”明慧点头。
“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他会挺过这一关的。”李氏说道,“你齐表哥听得了消息就动身去西域去了,他说那边有相熟的朋友,说不定能这寻到解药或那解药的方子。”
明慧点头,齐少卿一直在查以前齐家的事,那宁国公就是镇守在西边,齐少卿认识那边的人是自然的。
“姐姐,殿下的伤是不是很严重吗?那毒很难解吗?不如带他去温泉庄子上疗伤?”夏姝看向明慧提议说道。
“你这丫头,别给你姐姐添乱。”姚氏瞪了夏姝一眼,对明慧说道,“可是别听她乱说,她就是自己想去庄子玩。”
“母亲!”夏姝娇嗔一声。
明慧莞尔,对夏姝说道,“姝儿有心了,我与师父他们商量了再说。”
“嗯,若是要去,就让人递个信回来,我好安排人。”李氏点头对明慧说道。
“好的,大舅母。”明慧笑着点头。
李氏与姚氏看着带着笑的明慧,很是心疼。
两人心里都想起安阳公主说的话,是齐家杀戮过重?
所以,所以报应在安阳公主与芳菲,明慧这孩子的身上?要经历那么多的波折与苦难?
安阳公主自不必说,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
芳菲年纪轻轻死在枕边人的手里。
明慧这孩子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说了一会话,听得徐习远已经醒来了,李氏就起身。
“国公夫人,让你们担心了。”徐习远笑着,就准备起身。
“别动,你这身上还有伤呢。”李氏与姚氏就忙阻止。
说了几句,李氏与姚氏就起身告辞。
明慧送了众人到了芳菲殿的宫门口,李氏嘱咐明慧说道,“有什么事,让人送信回来,或是告诉你大舅舅与二舅舅,知道吗?若是宫里不舒畅,就回府里。”
“嗯,大舅母我知道了,你们且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跟外祖母说,我无事呢,让她不用担心。”明慧说道。
“那我们走了。”李氏挥手让明慧回去。
明慧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
风挽临站在走廊上,见着雨中一步步走近的明慧,唤了一声,“小师妹。”
“大师兄!”明慧走到了他面前。
“你还好吧。”风挽临目光如水般地看着明慧,问了一句。
“嗯,我很好。”明慧点头,仰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风挽临,“大师兄,他是为了救我才中箭的,我一定会救他的。”
如果徐习远活不了,她也会活不了吧?见着明慧如此,风挽临心里道,不过却是笑如春风地看向明慧点头,“你一定可以的。”
风挽临又道,“我先走了,师父说,他就不走了。”
目送走了风挽临,明慧就带了豆蔻去了厨房,给徐习远做了两个蒸的点心。
“郡主,那刺客招供了,说是大皇子指使的。”明慧刚出了厨房,冰片脚步匆匆地走来禀告说道。
明慧怒目,眼底闪过冷光。
胡说八道,这是欺负死人,死无对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