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错站在那里,一向镇定的脸上,划过一丝很明显的无措,随后,迅速的低下了头,默默走到了桌子边,拿起了桌子上的水壶。
江慎三两步走上来,扣住了闻错的手腕,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他皱眉道:“闻错。”
“我没事,水有些凉了,我去重新烧一壶。”看着夺门而出的闻错,那小小的背影仿若风一吹就会倒了,江慎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他希望闻错吵也好,闹也好,总比将委屈和愤怒压在心里的要好,然后闻错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怎么道歉,怎么去哄他,结果,闻错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江慎伸手挥了一下,将女人给关在了一个结界里。
这子母蛊还是要解了的,这以后要是自己不长命,如果子母蛊不解,还得拉着闻错给他陪葬,那样得话,他来这一趟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走了出去,看着背对着他坐在木棚里面得闻错,江慎叹了口气。
素来不知道哄人的江慎,这脑袋里怎么想都只想到了任由打骂。
江慎朝着闻错走了过去,看着正失神坐在椅子上的闻错,这火上烧着的是一个空水壶,他拿着空水壶,去接水去了。
“闻错,有些情绪发泄出来会好受一些,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闻错听着这番话,深深看了眼江慎,随后摇了摇头。
“行了,让你哭让你闹也是不可能的,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点东西应该会好一些。”
江慎见闻错没有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拿着剑,出了门。
在心里想着,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一些残忍。
如果是上辈子闻错自己发现的话,肯定是有一个漫长的怀疑以及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过程的。
但是现在自己就这样将真相血淋淋的揭穿在了他的面前,跟着他相依为命的娘亲还有着另外一副面孔,这种将世界颠覆的感觉,应该很不好过吧。
江慎叹了口气,进了栎阳城。
看着里面的人来人往,他想给闻错买些东西回去,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闻错喜欢吃什么。
上辈子两个人在山上,闻错刚上山那会,没有修为,他就让他自己去找东西吃,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争山上开了灵智的小动物们都躲他躲的远远的,大概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闻错的盘中餐了,但是,闻错好像也没有吃过肉,平时都是吃些野果子和山上的野菜。
后来,修炼了,就辟谷了。
所以这闻错喜欢吃什么,他的喜好,好像他还真的是知之甚少。
江慎看着这街上抱着孩子走过去的人,眸子一亮。
不懂得话,他还不会问么!
“这位夫人,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江慎伸手拦住了迎面走过来得一个牵着孩子得女人,那女人手上牵着的孩子应该和闻错差不多大。
女人看着江慎好看的脸,这也就是这位小公子长的好了,要是换作一个别的,她可能就当街喊耍流氓了。
她笑意盈盈的道:“小公子想问什么呀?”
江慎指了指女人牵着的孩子,问道:“我家崽子也和你们家的差不多大,今天生气了,我就想问问夫人,平时你家孩子生气了不开心了,你都是怎么哄的啊?”
“哄?”女人笑着看着孩子,又看了眼江慎,道:“一看小公子平时就没怎么带过孩子吧?”
“···啊,对。”
“这还用哄?多半是惯的,看把他能的,还不开心?揍一顿就好了。”
江慎:“···”
看着女人拉着小孩离开的时候,那小孩怨念的看着他的眼神,江慎脸上面无表情。
果然,不能用一般的小孩来看闻错,闻错就是个闷葫芦,要是他真的听话回去揍他一顿,估计这师徒情这辈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江慎走后,闻错看着房间关上的门,拎着烧开了的水走了进去,倒在了杯子里面,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桌子边上。
女人坐在地上,母子两,相顾无言的沉默了好一会。
随后,女人道:“你不就是想跟他走么,你走吧。”
闻错看了眼他娘,这眸子中,原本还带着想要在泥坑里挣扎翻身起来的倔强,现在则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了。
他还能怎么挣扎?
“闻错,字覃罪。”他呢喃出声。
他其实早就该想到的,正常人家的爹娘,怎么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所以,他从一出生就是不被爹娘所期待的,或者,他应该在出生后就夭折,这样就能如所有人的愿。
闻错几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就接受了自己活该一辈子这样的事实。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拉着江慎下来。
他道:“娘,你把子母蛊给解了,让他走吧,我留在这里陪你。”
女人听着闻错没有温度的话,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闻错的变化,他不再挣扎,他开始认命。
“他不是想死么?那就让他陪着你一起吧,错儿,有个人给你作伴,你应该开心呀。”
“你把子母蛊给解了,然后再重新下,我给你心头血,像以前一样养着你。”
女人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玉制短笛,看着闻错,再闻错渐渐变了的脸色中,很满意的将手中的短笛朝着地上摔下去。
“看到了么?如果需要解蛊毒,需要我吹这支蛊笛才有用,现在···它断了。”女人笑得狰狞。
闻错脸从刚开始得毫无波澜变的一脸恐惧再到最后,那些压抑在心里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愤怒,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奔腾,冲破了他的忍耐,直接上脑了。
闻错拿着桌子上的水壶愤愤的扔在了地上,热水溅到他的身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烫。
他嘶吼着:“我也不想活下来,你既然百般不愿,为什么不在生下我的时候掐死我?!你想折磨我就折磨我,我都随便,为什么还要装的你很爱我的样子!”
“把这些美好撕碎在你的面前,不是更让人开心么?”
闻错本就不善言辞,处于愤怒,发泄了一通之后,定定的站在一滩碎片中间,直直的受着他娘这诛心的话。
将人凌迟,也不过如此吧?
“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爹和我说,他出去有事,晚上回来。然后,那一次过了几个月才回来,一回来就和我说,让我换个住的地方,说他在外面犯了事,有人追杀他,我听了他的话,换了个地方,一个人生下了你,半年之后,我担心他,又重新回去找他,我当时···抱着你,脸上带着纱巾,看着他揽着佳人从我面前经过,他手中抱着的孩子,怕是比你还要大。”想到以前的事情,女人靠在床边,像个小姑娘一样的笑着摆弄着脚边的那两半笛子。
故事还没完,她继续说道:“后来我找到了他,他和我说,他的确是在外面成亲了,等他掌管了那个女人家的时候,再来把我给接回去,还没等他雄心壮志实现的时候,我就被那个女人给发现了,我带着你一路跑到了这栎阳城才躲避了追杀,这期间我一直在给他写信,他一直没有回我,我这一等,就是八年。”
“刚开始,我也想相夫教子,你从小就生的好看,小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你不经常哭,喜欢笑。我抱着给你爹看,你爹那个时候,正一个劲的扎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即使我抱着你过去,他都没有看你。多狠心的爹啊。”
回忆完后,女人看着闻错,阴冷又狠毒的说了最后一句:“听到了吗?你从小开始,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闻错微微转了个身,背对着女人,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嘴里发出什么声音。
绝望就像一阵浪潮一样朝着他打了过来,将他给拉进了死海里面,他甚至,想如所有人的愿,就此溺亡在里面。
这样,他们都会开心了。
“闻错,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闻错神情恍惚的时候,听着这不真切的声音,只当自己是产生错觉了。
随后,透过模糊眼睛的水雾,他看见了进了房间的那抹红色的身影。
他眨了两下眼睛,模糊一片的视线瞬间变的清明,他看着江慎笑着走近他,然后把他手中的东西放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快点吃,冷了就不好吃了。”江慎蹲在闻错面前,伸手用指腹给闻错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又把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在了闻错的面前。
那是一个带线布偶,动一下线,木偶就会跟着动的那种。
闻错在感觉自己快溺亡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他看着江慎,一把拉住江慎的手腕,看着那已经愈合的伤口,想着江慎是如何义无反顾的将那蛊虫给弄到身体里面去的。
他想到了那算命黄半仙的话,看着眼前蹲在他面前的人,红着眸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江慎,紧紧的拽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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