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村长家的菜比之老夫妇家的要好上许多,但终归还是朴素简单了些。若浔老道未言先前自己已经吃过了,便也跟着一道儿吃。
“几位道长,家中无甚好的食材,只能暂时拼凑出这几道菜来,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见谅。”
明渊的一个弟子听后当即不客气的嘲道:“还真是够简单的!”
老村长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未再言语,站在脚边的小孙子暗暗地瞪了眼那人,他虽小可却听得懂好赖话,知晓那人的口气带着嘲讽。
若浔老道平生最看不惯这种眼睛长在头顶,又总看别人低一等的家伙儿,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与傲气?但现今他也不愿多费口舌教导他们,因为都是些心性已成,冥顽不灵之辈。
见老村长面露难堪之色,若浔老道率先拿起了筷子就开吃起来,不仅每样菜都夹,还口中念念有辞说好吃,嘴里未待嚼完,便又将一筷子白菜塞进了嘴中,吃相虽略有不雅,可却憨态可掬。
看得老村长的孙子眉开眼笑,连带着老村长的心也不由安缓了下来。
可饭桌上的其他几人却是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皆显出鄙夷神色,饶是强装镇定的明渊道长都破了功,心想:“连这等菜色都咽的下去,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那三个弟子更是心下思绪各异:“这菜吃起来也没什么可惊艳之处啊!为何他吃的这么香?”
“我的天!好像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忒掉面了!”
“这若浔道长难不成……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
虽说食物不大丰盛美味,但明渊几个还是相应地吃了一些来果腹,毕竟一会儿还有要事去做。
眼看吃的快要差不多,明渊还是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谈正事,这就让若浔老道等的颇有些不耐烦。
明渊看了眼若浔老道神色,放下手中筷子,道:“若浔,我今日来此确是有一桩事,但委实不成想……你也在这儿,还是村长告诉我说有上清观的道长前来察看镇妖结界,也在榆树村,起初我还以为是清诚子亲自过来了,可一问之下才知是你,要说真是凑巧。”
若浔老道吃下最后一口饭,抬眸望向他,直勾勾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若浔,你我既是旧相识又是故友,今日还恰好碰见,能否……看在往日交情上帮我一个忙。”
“可算把话等出来了,就知道这小子定是有事,不然能特意见我?”思及此,若浔老道好想在心里再默默翻个白眼,“谁跟你是故友?是你非要见我好不好?哪门子的往日交情!”
明渊见若浔老道迟迟未言,不禁在心里打起了鼓,但又转念一想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因为在明渊心中若浔老道一直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道士,不过尔尔,但也有利用价值,毕竟道法还算高深。
半晌后,若浔老道才说了句:“你先说说什么事吧!我也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
明渊当下一喜,继续道:“好好好,是这样~我想……上茯苓山一趟,既然今儿恰巧碰上了你,你道法本事又高,便想让你陪我一道儿上山,有你作伴,我这心里就更有底了,你看……成不?”
若浔老道在听到茯苓山时微皱了眉头,再看向明渊不由带了丝审视和考量。
“你去茯苓山做什么?”
“那个……村长,你们先下去吧!”明渊支走了旁人,方直叙道:“这事我与你说,你可莫要说出去才是。”
若浔老道看他如此小心翼翼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生起了不好之感,忙催促他:“好,你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了!”
明渊沉了沉气,开口道:“我不是一直爱炼制丹药嘛!去岁圣人知晓后很是赞扬了我一番,还赏赐给我不少药材和金银,我便想着炼制一枚养身驻颜的丹药在今年宫宴上献给圣人作为贺礼。”
听到目前,若浔老道的神色不曾变化,想讨圣人欢心嘛!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明渊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若浔老道变了脸色,微微愠怒。
“李家村不是在我所看护范围内嘛!前段日子我恰逢去巡视,却偶然在一处深棵草丛中发现了一只上百年的母巴蛇,约莫是正在生产的原因,她一时没防备,警惕性也低,我知巴蛇妖的血本就珍贵且极富灵气,更何况还是……带孕母巴蛇,我便……动了心思,想取她的一点血入药,但我真没想到她会反抗的那么剧烈,情急之下我就用我师父留给我的收妖瓶将她收了进去,之后我就想把她刚生的巴蛇蛋一起带走,取完巴蛇的血就给她们全放了,可谁知我一看,那几个蛇蛋俱都是裂开的,无一存活,估计是这母巴蛇之前就受了伤,然后我一抓她又受了惊吓,伤了元神,极其虚弱之余才产下了死蛋,我也未料到会是如此啊!”
若浔老道这会儿听完真的要被这个蠢人气死了,“还说人家反抗的剧烈,难不成突然遇袭,不反抗?等死吗?”越想越来气,脸色都不禁阴沉了下来。
“我说明渊,秋远道长曾告诫过你的那些都忘了不成?你身为大道观的知观,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干这种残害生灵,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是不知道巴蛇妖的天性,他们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报复心却极重,更遑论是你害她在先,你怎生如此糊涂!简直妄为修道!”
若浔老道向来嫉恶如仇,现如今更是没给明渊留情面,该说不该说的全都一吐为快,他虽说早就知晓明渊此人不甚太好,但也只是性格上总看不起人,爱摆架子罢了,却万万没想到他现在连内里都在腐蚀,竟然变成了这副德性,委实令人失望至极!
明渊此刻早没了方才的傲气,他自是知晓犯了大错,故而若浔老道如此说他,他也没了脾气。
“唉~不满你说,出了这事儿的确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想着不过是取点儿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想害她的孩子,而且我也就只担一半责任,那母巴蛇本就伤了元气的。”
若浔老道这功夫根本无暇顾及生气,他想到一事忙问:“那母巴蛇可死了?”
“没啊!”
“你没取她的血?”
“我还哪儿敢呐!那母巴蛇被我放出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动都动不了,好似休眠了。”
闻言若浔老道不由大松了口气,想着没死便好,好在明渊还剩丝良知。
“那么被你折腾还不奄奄一息就怪了,你可知?巴蛇妖的血是不能随意流失的,他们化形要修上千年才可以,若是修炼不当,上万年也是有的,巴蛇妖一旦受伤流血便不爱好,不仅元气大伤就连妖寿及修为亦会跟着折损,有时都要休养上百年,按你所说,母巴蛇应该是元神受损进入了休眠期,暂时不会醒了。”
明渊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可在听到“暂时不会醒了”这句时,他提着的心反倒放了下去,心想:“那母巴蛇伤得那么重,估计没个百年定醒不过来,自己应该安全了,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报复,他可活不到百年。”
也正是因明渊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最后才害了他自己,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所以……你猜母巴蛇是来自茯苓山……所以想偷偷将她送回去?”
思绪回笼,明渊忙不迭地点头道:“对,据说巴蛇妖几乎都在茯苓山上修炼,可那山里不仅只有巴蛇一种妖,太多了,我想上去一时还真有些打怵,但有若浔你作陪就不同了,咱们肯定能平安下来。”
若浔老道心中冷笑连连,他岂会不知这是在给自己戴高帽?无非就是想利用自己罢了,可他却不能不帮这个忙,当然不是为他,而是看在已故秋远道长的面子,秋远道长为人为道都没得挑,那时与他师父也私交甚好,他根本无法拒绝。
“行,我可以陪你走这一遭,但你得记住日后万不能再干此等恶劣事,多念念你师父吧!”
“好好好,多谢若浔帮我这次,我以后定不会了。”明渊就知他会应允,此时悬空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连声回道。
“至于你……会不会遭到巴蛇妖的报复,我可管不着!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来承担。”正所谓:欲得好果,须种好因。
若浔老道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善意提醒,母巴蛇虽受伤严重进入了休眠期,但并不代表永远不会醒来,再者说……既然有过孕,谁又能料定她没有伴侣呢!
不得不说,若浔老道这猜想简直一语成谶!
明渊听若浔老道这么一说,脸上神色一僵,随后便迅速恢复了自然,笑着道:“自然自然,我晓得的!”
“阿风,你现在速速赶往上清观,就说若浔道长他们要休憩一夜,明个才回,不用说缘由,之后你便回观里吧!”
明渊见若浔老道没说什么,就知道他安排的没问题。
其他两位弟子听后皆是一阵羡慕,他们也想报信去呀!这么个鬼地方谁愿意待啊!吃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跟着师父上众妖群集的茯苓山冒险。
一时间,这两个人心中俱齐齐念道:“三清道祖在上,请务必保佑我们有命去有命回啊!”
而后,若浔老道唤来了老村长的孙子,亲切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满眼笑眯眯,对小孩儿温柔道:“道长叔叔再请你帮我跑个腿,你还去刚才那家替我跟我徒弟说一声,就说我遇到了故人,一会儿要跟他去趟别县捉妖,晚上才回来,所以今个就不回上清观了,在村子休憩一晚,让他们安心在老夫妇家等我。”
说完又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问道:“好几句话呢!可全记住了?”
小孩儿的爹死的早,娘又改嫁搬离了村子,故而现在看到若浔老道如此慈爱的眼神甚觉温暖,这人和那几个道士很不一样,他吃相香,还会笑,没有架子,是个好人!
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的内心很纯洁,你对他笑,他便回以笑,认定谁好,谁就是好人,既简单又真挚。
小孩儿唇角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猛对着若浔老道点了点头,然后便如一阵风似的欢欢喜喜跑去报信了。
谁也不知道的是……
被明渊所害的母巴蛇正是那日念君在柳家祖祠救下来的妖,本以为逃过一劫后可以好好生产,却不料又惨遭毒手失去爱子,所以说不幸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往往猝不及防地可怕!
而缘分却又是那么妙不可言,今日得你相救,来日因你化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