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指桑骂槐”应该是班主任的必备技能之一。——康乔
林女士站上讲台,开始疯狂输出。
“某些人,不要觉得自己成绩还可以就为所欲为,做一些可笑的事情,想要和学校老师对抗。”
“我确实管不了你们什么,我就说一句,前程在自己手里,你要是想毁,没人拦得住。”
“好言难劝该死鬼。”
林女士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像是憋了两天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打算把我们这些豆腐全都炸糊。
“上一届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啊!一心谈恋爱,觉得自己特厉害,最后985也没考上,进了个双非,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考不上好的大学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好的前途吗?啊?谈恋爱把自己谈进双非,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会这么干的人多半都是猪油糊了脑子!”
谈恋爱会扰乱心智,扰乱心智会让成绩下降,成绩下降会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等于,人生崩盘。
林女士输出了一条看似严密异常的逻辑链,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也没有人被叫到办公室谈话敲打,“早恋”这件事情可能只是家长的捕风捉影,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的事情发生。
但她依然和家长一起如临大敌,说出数不胜数的可以增加学生精神压力的话。
我们来读高中就是为了考大学,所以任何对考大学有弊的事情都不能做,不能不写作业,不能不在意分数,不能早恋。
学生个人是怎么想的不重要,但是这个人考出来的分数很重要。
这就是我从她的话中得到的信息。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起码在之前的一年是这么想的,但是在那一刻,在班主任如机关枪扫射般的攻势下,我忽然想到,好像在我没上高中的时候,我不是这么想的。
在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我对高中的憧憬,大概是拥有一段奋斗且激昂的青春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喘不过气。
但我又必须承认,班主任的价值观,更加具有现实意义。
林女士花了快半小时训话,已经侵占了晚自习的时间,后来,她似乎终于想起来今天晚上还要公布运动会入场式安排,于是走下了讲台,把班长赶上去。
“讲快点,讲完了继续自习!”
很明显她现在还在气头上。
说完,林女士竟然也没回办公室,而是站在门边看着。
刚刚被一顿训话,又要加速完成事情,班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草草把示意图画上去,以极快的语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反正说到最后,我也没搞懂班里的一小撮尖子生设计的入场式效果到底是怎样的,就是听懂了一个,今年的道具是气球,需要举着气球走来走去,还有几个男生会拉横幅。
嚯,高一是举着印了字的板子,现在改成举着气球和横幅,我感觉也没什么进步啊,还是一样的蠢。
不过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要跟着安排做就行。
因为现在距离运动会开幕时间已经非常近,我们又像去年那样,需要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练习,让本就紧张的学习生活雪上加霜。
再加上,最近我们语文要上必修五,里面要求背诵的文言文又臭又长,我算了一下,《归去来兮辞》,《滕王阁序》,《逍遥游》和《陈情表》,加起来竟然超过了两千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背的文言文!更何况还要求可以默写!
于是在排练的时候,大家都人手一本小册子,见缝插针地背书。
其实我觉得这样背书效果非常有限,在排练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听指令来回走动,往往是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刚刚读到哪了,依我看,这种时候就只适合聊聊天说些有的没的。
但是大家都在背书,我不背反倒成了异类,于是也只好背书。
我们在操场上排练,同一时间,还有其他的班级在排练入场式,只有培优班的人没发出吵吵闹闹的声音,而是在低着头拿着小册子背书,成为操场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我听到路过的其他班的同学在说,“不愧是培优班,一丁点时间都不浪费,怪不得比我们成绩好”。
他的话里有三分羡慕三分嫉妒,还有几分我不明白的情绪,但我听不得这些话,毕竟我不是真想读书,只是装出来这个样子。
不过,有我这种想法的人似乎是少数,我身边的那个男生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我们班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普通班怎么能和我们比”,周围的另一些同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脸上是震惊的表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好在并没有人在意。
入场式站我旁边的男生我并不熟悉,也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但他刚刚的话里,充满了令人讨厌的傲气。
培优班又怎么了?上个学还分出三六九等了?你又怎么知道别人学习不认真?难道利用排练的这几分钟用来背书做做样子就比别人都厉害了?
感受到自己所在的培优班和其他班级差距的时刻有很多,但此情此景,还是第一次。
他简短的一句话让我心底生出厌恶的情绪。
大概因为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最好的小学和初中上学,家里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长辈让我少走弯路,我打心底里就觉得,自己是这个班上的少数,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班,差劲的成绩配不上这个班。
所以在大部分时候,我并不能和班上的同学站在同样的角度思考问题,就像现在,我只觉得他们讨厌,明明就是因为拥有优越的先天条件占据了大多资源的人,心里竟然一点逼数没有,反而嘲笑起其他人。
既得利益者的丑恶嘴脸显露无疑,我只想离这样的人远一点。
但是,平心而论,我又没有那个胆退出培优班,不可否认,这个班级的头衔也满足我和爸妈的虚荣心。
人心真是又虚伪又矛盾。
我不知不觉开始思考起很深刻的问题,大概是因为每天排练的时我都能听到类似的话,它们一次又一次刺激我的神经。
就这样,上学,背书,排练入场式,下了晚自习再去跑步,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们终于迎来了运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