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罪二十三 · 暗通(1 / 1)

姜越走后,裴钧直到下午才瞧见钱海清回来,一问才知是他江南家中送了些东西在青云监里,供他来年用度与走动监中关系所用,他正是去清点了拿来忠义侯府的住处。

包袱里有些新衣新裤,皆江南式样,也多有他爹做药商四处搜来的名贵药材,当中还夹了一张他爷爷钱神医写下的开春调养方子,嘱他照着捡药喝着,莫被学业劳垮了身子。钱海清把名贵药材都奉到裴钧跟前儿,说是谢过裴大人收留之恩,裴钧倒叫他自个儿留着的好,毕竟又不是要进棺材板儿了,谁吃得了那么多人参?

“你只说说那一屋子姓唐的究竟想搞个什么名堂。”裴钧终于有了空闲来过问宁武侯府之事,便招呼他先别收拾药了,“过来坐。”

钱海清便端端同他一道坐在了后院石桌边,一五一十地先说了宁武侯府之所以惊惧他投入裴钧门下,是因为他知道了宁武侯所在的九门提督府想要撇下京兆司独揽漕运的事儿,说这里面关系盘杂,若要叫裴钧知道此事,两相一斗,最后被撇下甚至翻船的也不知是哪边,若不是唐誉明捅了这篓子要叫他钱海清去帮着吃席,此事他也不定能窥见,“毕竟做得是极隐蔽的。”

“是像唐誉明那蠢货能做出的事儿。”裴钧点了点头,“可若是如此,如今你出来了,那唐家怎又不再追查你了?”

“这才是关节处。”钱海清神色渐肃,“裴大人,学生知道宁武侯想要撇下京兆司独揽漕运这事儿,唐家就算能料到,却应是料不到学生还知道了另一事的。您说这新政将起,京兆司与九门提督同样是分管漕运的两头,应是都想要独揽大权的,可为何单单是宁武侯急着要在封印前就行动,您却没有?”

裴钧支着脑袋想了想,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急着吃银子,可宁武侯却急?”但这就怪了。宁武侯的老母亲可是有封地食邑的寿康公主,背后还傍着个富得流油的蔡家,就算这漕运是块儿大肥肉,他也不该急急就要下口去咬,毕竟唐家总不至于——

想到这儿他看向钱海清,兀地笑起来:“你是说唐家竟然缺钱了?”

钱海清眼神清亮地点点头:“学生原也不想信,可推想却只得这可能。您想啊,漕运一旦独揽便是做了犯法贪墨的打算,唐家家业繁厚,缺钱绝不是轻易的事情,就算亏空家底,也可叫公主府与蔡家帮衬,却何至于要到这狗急跳墙、饮鸩止渴的地步?学生以为,这必是因为他们不敢叫公主府与蔡家拿银子,亦或是那两家正有使银子的去处,眼见就帮不到他了,可这亏空却着实太大。是故学生先就此往府中账册一查,又翻了一翻书房信件……这才知道是唐家族亲仗势在岭南一年年地挪用了朝廷赈灾库存的砂石、原木修宅子,结果没成想秋来岭南就发了大水,州官一看没了赈灾的工造物件,立即就撞破是唐家人做歹,找上了门去——可东西都拿来修宅子了,再如何也不能拆了拿去填堤坝。宁武侯知道了,自然清楚这是全家杀头的罪过,最要紧就是先补上这挪用的亏空将事儿平了,于是家底都填进去,又要堵住州官的嘴——恰那州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年前杀了人,给逮到刑部去了,州官就说,只要宁武侯帮他把人捞出来,他就把这挪用亏空的事儿带进棺材。”

“等等,”裴钧忽而想到一事,“这杀人的案犯……”

“他名叫李偲,之前就同学生一齐关在刑部的死牢里呢,听说已快定下问斩,现今只欠刑部崔尚书开印后签了文书,便要呈上御前落批了,所以唐家唯独可做的,只能是让崔尚书改印。”钱海清层层剖析道,“可崔大人同您裴大人是一线,若是知道他们要人,绝不会松口答应,所以唐家就找了——”

“曹鸾。”裴钧抬手一抚掌,终于把前事后事都接上了,“他们找了曹鸾来跟我六部要人,这样就不会被我察觉了。”所以之前曹鸾问他崔宇的喜好,原来竟是接到了唐家的委托,甚至是唐家托人去谈下的生意,若不是钱海清今日告诉了他这另一头的事情,他就要不明不白地帮唐家这个忙了。

曹鸾家是罪臣之后,父母早亡,他很小就在街上混了,没钱花就抢,没吃食就偷,十七八岁同裴钧在梅林玉家的酒楼里打起来才认了兄弟,就时常同裴钧、梅林玉一道回家念念书,总算也识了字,待过了二十一二,偶一回见着状师帮人打官司颇威风,便就缠着人拜了师父,学着替人写诉状,也不在乎被人骂讼棍、无赖,来来去去十年里折腾了不少富商、官家的案子,因着心智过人、无牵无挂,竟也在人堆里混成了如今人见人知的曹先生,直可说是耳聪目明、长袖善舞,要是再往后过十年,当这京中说到“手眼通天”四个字,第一个提起的便是他大名。

曹鸾是与他总角相交的友人,做的活路却是“中间人”。就拿官中事务而言,比如裴、唐不睦,此时唐家在六部捞人就行不通,当然要找个与六部没有芥蒂、又能说得上话的中间人帮衬,而他日裴钧若想在九门提督府寻回被扣下的货物无法得逞,也同样需要一个中间人。曹鸾就是这样一个中间人,他拉线搭桥不问缘由,拿人钱财□□。

裴钧的前世与曹鸾交从甚密,早不记得这李偲之事可有发生过——眼下他姑且推算此事发生过,且李偲也被保出了牢狱,因为前世的唐家确然没有被什么州官告发过。加之前世的他在新政中没有表票,就无权在新政已有的政令中掌权,于是也真的被唐家抢险独揽了漕运,而忙着在内阁铺上一席对此不再关心,那么前世的唐家就应是借由漕运贪墨的银子不声不响填补了岭南挪用的亏空,渐渐还更比往昔殷实了……

裴钧深吸一气,心中直是喟叹命运因果——算到头来,他前世竟是因为一个邓准而放跑了唐家这条大鱼。

一旁钱海清看他说出了曹鸾之后便陷入沉思,以为裴钧一旦想到什么便会吩咐他,可他却未料裴钧忽而开口问:“你打算怎么拉掉唐家?”

钱海清挠了挠脑袋,先卖关子道:“这就是学生自己的事了,裴大人若知道了法子当先做了,岂不是我又不能拜师入门了?学生只想请裴大人先帮学生第一个忙。”

裴钧也想起自己曾许诺可替这学生做三件事,笑了笑,不露声色道:“你说。”

钱海清小心翼翼:“学生想……先见见曹先生。”

“哦。”裴钧一下就把他看穿了:“原来你是想从李偲入手,先抖落唐家包庇案犯。”

钱海清被他说中,脸顿时一烫:“裴大人!”

“啧,还真是。”裴钧心说这学生果真年轻,心也不狠,思虑就太不周到,可这些他也只是在心里说,不会讲出来,因为钱海清还不是他的学生。他只是低眉看了看指甲,吐出俩字来:“不行。”

钱海清一愣:“您明明答应——”

“你要把李偲保出来,再用李偲去扎出唐家,那我问问你,”裴钧挑眉看向他,“惩处唐家的,最后会是朝廷,那朝廷会问:李偲是怎么出来的呢?这问一出,你觉得刑部崔尚书还能保下来么?”

钱海清神灵一醒,“……不能。”

“可老崔是个好人呢,我不想他出事儿。”裴钧起了身来笑,抬手拍拍钱海清的肩头,“所以呀,你重新想个法子罢。”说完还对钱海清打气似的一握拳。

钱海清顿时语带哭腔:“裴——”

“我只说了法子不行,没说曹先生你不能见。”裴钧一边往后院儿走去,一边不回头道:“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带着拜帖去罢,就说你是我府上的人,曹先生会见你的。”

钱海清闻言几乎雀跃,赶着赶着追在他跟前倒退着向他眨眼:“那学生能说您是我师父么?”

裴钧笑意盎然:“这是第二个要我帮的忙么?”

“……不是。”钱海清垂睫嗫吁。

裴钧抬手逗了逗他脸:“那就不行。”

钱海清的脸瞬间一红,踉跄着便跑开去:“……好,学、学生明日就去找曹先生!”

裴钧裹着裘袍袖了手,立在廊下朝他笑笑:“嗯,记得给萱萱买糖吃。”说完就哼着小曲儿往后院去了,剩钱海清满脑懵地站在院儿里:“萱萱是谁啊?”

后院廊角却只传来裴钧早有所料的笑声:“这是第二个忙么?”

“不是!”钱海清气得大吼一声,提着袍子就匆匆跑去寻董叔做事儿了。

裴钧只觉开年来天天都是好兴头。

晋王被他坑得够呛,皇城鸡飞狗跳,搞得姜湛也烦着;外甥没死,唐家将乱,就连蔡家的得意日子也不久了——简直桩桩件件大快人心,这让他每日进出府中都是吹着口哨哼着歌,往戏楼里看两段青衣就赏了班主大银子,在酒楼里听一曲琵琶就塞了琴生玉扳指。

开心。痛快。生当如此。全不该为人情所累。

这般白日换黑、飞星逐月,很快就挨到冬狩出行的日子。天一早起了薄雾,还没卯时裴钧就做完了晨练,沐浴穿戴一身清爽,立在廊下看董叔指点家丁把衣衫用度抬上他马车。

钱海清是个江南孩子,没见过大牦牛也没见过雪里扎营帐,立在边儿上挺羡慕地问裴钧:“大人,围场是什么样?文官也下场行猎么?您打过什么?”

裴钧才懒得答他,上车前只丢下一句:“等你考学做官升上四品,到时候睁大眼睛自己去看。”

语罢入座,董叔掀帘嘱咐他当心安危,别害了寒病。他耐心应了,别过一家上下闭帘起行,不一会儿就到城外汇合处与各皇亲、百官的车架拥为一流,容光焕发地走下车来,与各部、宗室闲扯打笑。众人待天子銮驾终至,便齐齐下跪再三叩拜,这一刻裴钧恰抬眼北望,只见最靠近少帝车马的就是一众王爷了。

其中瑞王姜汐在最中间,身后是裴妍,裴妍手里还牵着小世子,果真母子安康。他们往左是一干子侄辈皇亲及其家眷,都尚且年轻,各自有说有笑,往右就是叔父辈的王爷们了,多是一把年纪,面色微凝聚在一起言谈正事。

裴钧偏头看了一圈,蹙眉,又看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姜越。下一刻他移眼往鸿胪寺一行看去,却见姜越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此时正与承平国二皇子秋源智站在一处,低声絮絮、神色如常,也不知在说什么。末了,秋源智还拿出一条卷轴递在姜越手里,笑了笑,拍拍姜越的小臂,点点头,很一番其乐融融的模样。

裴钧看得眉头微微一皱,心道姜越这奸贼头子一面叫他来帮着拉脱和亲泥沼,一面又跟这布下泥沼的亲表哥兼大舅子有说有笑……这算个什么意思?左右开弓?进可攻退可守?

可晋王爷兵法实在活络纯熟,他一时看不透。

而正在他高深莫测打量姜越的时候,那边的姜越竟恰巧与他对上目光,一时姜越脸上浅笑都微微停住,不由看看身边秋源智,再看回裴钧,大约就猜到裴钧在揣测什么,此时也只能微微向他摇头示意,仿似在说稍后解释。可这却引裴钧心下细想更甚了。

汇合处的人群各做各事,等到钦天监念完了贺狩的长词祈佑一行平安,大队人马才终于起行。此去皇家围场需先向北行半日路抵达北江南畔,再逆着江流西行一日夜方可到达,在围场又要待不少时日,故随行都带了许多行礼,车马便拖了老长一路,周遭又有更多的官兵、军士护驾保道,就更显浩荡。

裴钧先将车架与鸿胪寺合归一处,主要是带着冯己如与诸官两两窜车商议结盟各部的一些官中事宜,待到午后时分差不多相说完了,便也分散开。此时恰用完随行简餐,裴钧又想起了姜越和秋源智递卷轴之事,便依旧担忧姜越这厮是想骗他来棒打鸳鸯反惹一身骚,如此就吩咐车夫往亲王一列的车队那边靠过去,待分辨出了晋王府马车的花绸面子,他便抬手指了指:“就那驾,并过去。”

马车前行中,姜越的车厢刚送走窜车寻他再劝那和亲之事的泰王,是连吃些糕饼都没了胃口。他正打开了从秋源智处得来的卷轴看了一阵子,忽而只听右边车壁被敲了敲,掀开帘一看,只见窗外半臂远处,竟是裴钧坐在另一个车窗里撩开帘子弯眉冲他笑:“晋王爷福寿安康啊。”

姜越不由笑了一声,“裴大人有礼。”

裴钧干脆把车帘系了个结挂去一边,抱臂趴在窗边笑眯眯看着姜越,摇头晃脑道:“晋王爷今日真是红光满面、气色饱满,格外风神俊秀、朗逸非凡,依照周易乾坤——来,臣来替您占上一卦。”

姜越挑着眉头看他假作掐指核算,果听他下句就阴阳怪气道:“呀,王爷您喜事儿将近了!”

“……”姜越顿时松手放下车窗帘儿,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卷轴。

下刻,被他放下的帘子竟忽由外头伸来的一只手捞开,裴钧的笑声再度从窗外传来:“王爷王爷,别生气啊,臣这是怕王爷途中无趣,才闹个笑话逗您开心的。”

姜越不免再度扭回头去,竟见是裴钧已探身出了自己那边的车窗,这才得以探手捞来他这驾车的帘布,而哪怕是做着此等僭越又危险的事情,这一刻裴钧迎在冬日艳阳下的笑脸却依旧眉眼和煦、一容俊逸,满是同往日一般的悠然和快意。

这依旧与他每一次见到的裴钧都一样,无论被他戏谑作弄、谈及正事或仅仅是向他讨好逢迎,裴钧这一身笃定与安闲似乎永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似乎永远都会这样下去,正如那三句朝中背地里说起裴钧常用的评述一般:

官骨入髓,笑靥如肌,有皮却无心。

“晋王爷瞧什么呢?”裴钧狭长的眉眼很快便注意到姜越手中,“承平婚书?嫁妆礼单?”

姜越好笑地看了他片刻:“裴大人想知道?”

裴钧一点头,便见姜越再次抬起右手修长的食指来,一曲一直向他勾了一勾。

“……”

裴钧哀叹认命地叫了车夫停车,裹着身上狐裘抄上个装糕点的匣子,在冰天雪地里呵着白气走下车去,两步跨到姜越车边,掀了帘子一弯腰,见车厢当中宽敞舒适,姜越正坐在正对门帘的一壁,膝上摊着卷轴,右手边的空座上还摆有一张放着杯盏的小方几,状似正在喝茶。

他先给姜越揖手见礼,然后捡了左壁空座坐下,接着就把藏在裘袍下的糕点匣子掏出来往姜越跟前一递:“半饱炊的梅花酥,王爷您尝尝。”

姜越略有迟疑地看他一眼,这才接过木匣来。裴钧的手得了空,便捡过姜越手边的小茶壶来给他倒出一杯茶:“来,王爷就酥喝茶。”

姜越垂眸拉开手里木匣,只见当中为防震颤而垫有厚厚纱布,其上规规矩矩码放着六枚水红色的精巧酥饼,好似因没被打开过,故直到现在也还瓮着一丝余温。

一旁的裴钧见姜越一直盯着匣子不开吃,便偏头叹了一声:“王爷这是没胃口呢,还是怕臣下了毒?”

姜越一时失了笑,摇摇头:“孤不过多瞧瞧罢了,料裴大人也不是那般不惜珍馐之人。”他把膝上的卷轴拿起来递在裴钧手中,又在裴钧的注视下抬指拿出一块酥吃下——酥的大小刚好一口,不油不腻,咬下去脆软适宜,花馅儿清新,竟叫鼻中也似能闻见梅香一般。

“裴大人择食有道,孤是又沾光了。”姜越吃罢,喝了口茶方道。

“非也非也,王爷可不是沾光。”裴钧一边展开卷轴一边客客气气地笑,“臣是不大喜欢清淡吃食的,这酥本就是臣特地为您备的。王爷您喜欢就成,日后臣让半饱炊常给您送去。”

姜越正要拿出下一枚酥的指尖顿时一停,却还未及说话,就听裴钧盯着刚打开的卷轴好笑道:“王爷这卷中都是承平话,臣可看不懂哪。”

姜越闻言便放下了手里的酥饼匣子,“倒怪孤忘了。”他用绢子擦过手道:“实则此卷所录之事,裴大人应当早有耳闻……这些,都是对承平国‘寺子屋’一事的详述。”

说到此,他似因想起往事而莞尔:“裴大人年初时辩驳张大人新政的集中官学之策,曾说‘学若在官,则永在官,不在民’,故提议朝廷拨款广修民学、改善私塾,令民间学塾不仅只授笔墨之业,更也可授技艺之业,好叫天下万民各有所职……”

——天下民学,笔墨技艺……裴钧闻言,握着卷轴的手都一顿。

不错,姜越说的这些话都曾是他说过的。他那时还是个真正意气风发的年轻尚书郎,孑然一身立于大殿上,侃侃而谈天下万民,说若万民各有所职,那家国就会更安泰无争,所以需要朝廷拨银子给礼部整饬教化,而不是顺应新政去多办什么官学——那只是叫贪官污吏更多条来钱的路子罢了。

然而当时的百官乃至内阁大约都只听进了最后那句,隔日御史台就开始批他所提之议根本天马行空,不过是想因私废公、借此自肥,于是票拟与票议都往新政一边儿倒,姜湛握着他进言的折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再几轮朝会过去,他这法子也就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可他却未料到,前世他这没人理睬的疯话,却竟是被姜越这后来的反贼给听进去了,甚至还已然开始借阅邻国实案……

“……此法在承平已然实行十余年。在承平,寺子屋便约同于私塾,但不同却是寺子屋更教授学子实用技艺。”姜越说到这里,见裴钧低头凝眉不语,目光紧锁手中那根本看不懂的卷轴,便笑了起来,“看来裴大人果真觉得此法有趣,那孤不日便将此卷翻录出来,送去裴大人府上以供查阅。”

“可晋王爷……”裴钧握着卷轴的手指微微收紧,终于开口了,“臣这谏言早已失票了,朝廷明年就要开始兴修官学。”

姜越点点头,低头抬手给自己倒一杯茶,“孤知道。”

裴钧听言抬头看向他,一时眸中浓淡翻涌过不甘不忿不平,又似麻木可悲可笑,更有锐利至极却无处可刺的绝然失落,却在看着姜越举杯饮茶的短短几息内,最终再度化为一片不深不浅的笑意,只轻言问姜越道:“那朝廷都不予通过此策,晋王爷又何苦寻此良策让臣查阅研读呢?这岂非叫我二人都白费功夫?”

姜越解了渴,这时才抬头看回裴钧,对上的只是裴钧笑意如初的一张脸。

他想了想,并没答裴钧的话,只是再度问裴钧道:“裴大人认为,天下苍生,需不需要一轮月?”

——又是这一问。裴钧莫名其妙看向姜越,而姜越也一如既往地坦然回望他,引他不由问道:“晋王爷以为呢?”

姜越含笑不语,再抬手斟了杯茶。

裴钧偏头看着他,觉得这人太过狡猾:“不过是是与否之问,臣早已给出答案,王爷却怎还要藏私?”

“孤不是藏私。”姜越很坦然地端起茶杯来,“孤是没想好。”

“……”

就在裴钧心中暗骂这奸贼拿了个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老作弄他的时候,姜越却再度幽幽叹了一声:

“可裴大人却十年前就勘破此问,孤真是摇鞭拍马,亦望尘莫及……”

“十年前?”裴钧是真奇怪了,“那时候才十六七呢,您若是问臣什么苍生什么月,臣指不定听都听不懂,还能答您什么话?”

姜越微微挑眉看着他笑,高深莫测摇了摇头:“裴大人那时没说话。”

裴钧目露疑惑:“……没说话怎么勘破此问?”他当年哪儿有这么玄!

姜越却垂眸去看茶,似乎并不想就此多说,而前行的车马却也在这时停下来稍作休整,裴钧便一头雾水地告了退,正打算去问问闫玉亮和方明珏几个他当年做大仙儿有没有在姜越面前显摆过。

可刚一下晋王府的车架,他没走两步路就感觉被一双冰凉的小手给捏住了右手指头,微惊间低头一看,只见是他的亲外甥姜煊正死死拉住他,一脸认真道:

“舅舅,你救救母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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