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极仙帝并没有给宿月留太多时间,三日之后,她必须要离开仙界,前往沉世渊。
她心里实在很难生出什么离别愁绪,本就对仙界没有留恋,就算沉世渊那里依旧艰难,也不会比仙界差多少。
唯一麻烦的是种在百花园的幽罗。
如今她修为提升,倒不必整日给幽罗浇血,但是幽罗靠着她的混沌原力存活,她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花势必得一起带走。
她是无所谓,只怕帝尊不愿意。
虽然帝尊就在行宫里,宿月也没敢去打扰,而是叫了青衍来询问。
青衍来了之后,话还没说先叹气:“我这整日,专门为你们两个忙活。”
他这才叫人在家中坐,麻烦从玄苍嘴里来。
他说的宿月有些内疚,这些麻烦,还都是她招来的,本来就与青衍无关,他却一直忙前忙后。
“对不住,是我太冲动了。”
青衍摆摆手:“算了,年少轻狂么,你这么点年纪,惹点小麻烦算不上大事,要说错也都是玄苍的错。”
也只有玄苍,能一句话把他支到沉世渊去。
他都没想明白,玄苍前阵子分明处处为难宿月,怎么转眼就变了脸?又是闯仙狱,又是要他把人亲自送去沉世渊的,早干什么去了?
若非玄苍在仙界威势极重,单凭他破坏与玉极仙帝的约定,为了一女仙强闯仙狱,就足够那些小仙娥们将流言蜚语传上天了。
见青衍直接把错都扣到了帝尊脑袋上,宿月抿嘴笑了起来。
“别想太多。”青衍拍拍她肩膀,“我们这把年纪,已经没什么事值得冲动了。你还小,如果不冲动点,将来活得久了,连一段有意思的回忆都没有,那也太无趣了。”
被他这样安慰了一下,宿月觉得好受多了,似乎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她还是强调了一句:“我已经一千多岁,不小了。”
“哎呀。”青衍背着手,叹气,“还没活够我一个零头。”
这话实在没法接。
“找我来,是为了这株幽罗吧?”青衍将目光落到幽罗上,这花长势喜人。
“对,这花能随身带着吗?”
“没问题,混沌种只需混沌原力就能存活,土壤和水分都非必须品。”青衍的回答十分肯定。
宿月突然道:“我随身带着幽罗,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沉世渊本就十分危险,宿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一帆风顺,总有些意想不到的危险会随时降临。
她觉得,对帝尊来说,她出没出事不重要,要是幽罗出了事,怕是她死了,帝尊都能生生把她弄活,再来问责。
所以,还是要给对方提个醒。真遇到意外,好歹轻点罚。
青衍装作认真的模样想了想:“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沉世渊就没了。牺牲他的花,造福仙魔两界,也不错。”
宿月嘴角一撇:“你才说过,年纪大的人,都不会冲动。”
“说他坏话的时候,就别计较那么多细节了。”
青衍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宿月离开仙界那日,天气晴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们还是撞上了南溟仙帝的出行队伍。
听说是玉极仙帝拜托南溟仙帝,请她帮忙照看这一批送去沉世渊改造的罪仙们。
宿月虽然随身带着青衍,毕竟也是戴罪之身,需要跟着队伍一起走。
比起那些身上满是伤痕,手脚还带着镣铐的仙人们,她算是十分的特立独行,不像是去受罚,更像是出游。
特权这种东西,别人施加在你身上时,你觉得无法接受,但自己享受的时候,感觉是真好,宿月也不能免俗。
所有人都在一重天集合,带队的也是位仙君,名为玉衡仙君,见到宿月走过来时,沉着脸呵斥一声:“走快点,没看见所有人都在等你吗?”
青衍从她身后走出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别理他,他与天玑是结拜兄弟,天玑无缘无故关了你,这会儿正在仙狱里思过呢。”
那名原本还想借题发挥的玉衡仙君顿时被噎住,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青衍一眼,便转开目光。
看起来,脸皮有些薄。
所有人到齐,玉衡仙君走到队伍最前方,南溟仙帝的仙辇旁,低声向坐在里面的人汇报:“帝尊,人已经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南溟还未说话,仙辇内有一道男声先响了起来:“怎么等了这么久?”
玉衡仙君愣了一下,解释道:“青衍与那名名为宿月的女仙来的有些迟了。”
“罢了,走吧。”南溟淡淡的应了声。
宽敞奢华的仙辇内,南溟闭着眼,枕在一白衣男子腿上,那男子正在为她揉捏双肩。此人,正是南溟最为宠爱的男妃思鸣。
原本她想一个人去沉世渊,可思鸣担心她不习惯那里,非要随身伺候着。
她又怎么会不习惯呢,她原本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不过思鸣一番心意,她又不舍得拒绝,只得答应了。
等仙辇终于动了,思鸣才轻声说:“主君今日心情不好?是与那名叫宿月的女仙有关?”
南溟睁开眼,眼中闪着凶戾的寒光。
思鸣似乎被吓到了,脸色微变,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是我多言,求主君责罚。”思鸣当即告罪,只是南溟还枕在他腿上,遂一动不敢动。
南溟见他惊慌的样子,又怎么舍得因一句话而责罚他,放缓了语气道:“无妨,并非你的过错,是我反应太过。”
她坐起身,已没了之前的兴致。
“主君……”思鸣有些担忧地看向南溟,欲言又止。
南溟偏过头,见他面上忧色,不禁笑了声:“是不是觉得我,反应有些大了?”
思鸣微微颔首。
作为南溟的众多男妃之一,他从未奢求独占她,也早就知道,她的目标一直是那位三十六重天上的仙帝玄苍。
也只有仙帝,才配得上同等身份的南溟。
只是,那位仙帝对他们主君虽然比起另外两名仙帝要温和许多,多年来,主君的心愿却也一直没能达成。
思鸣心中不解,那位仙帝在仙界的爱慕者并不少,何故,主君只看那名女仙不对眼呢?
就算玄苍仙帝对那女仙另眼相待,哪怕与她真有些什么,对主君而言,实在也算不得大事。
南溟目光深邃,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与玄苍之间的瓜葛很深,她能坐上仙帝之位,当年也全赖玄苍扶持,这些年来,玄苍只对她如此不同过。
对与玄苍,她自然有很强的独占欲。多年来他一直独身一人,也只与青衍亲近一些罢了,她一直觉得,若是有女子能靠近他,那人只能是自己。
初时知道他在凡间的妻子来到他身边后,她一时受到冲击在所难免,以她一贯的性格,在第一次对宿月出手,却被青衍发现后,她该就此收手,否则只会对她和玄苍之间的关系造成更大的影响。
但是她没有,每次见到宿月与玄苍在一起时,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对宿月的厌恶,来自于更深层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那似乎是一种直觉。
她只想让对方消失,永远的消失。
对她而言,让一个小仙消失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偏偏到了宿月身上,却不得不反复思量,却始终找不到破绽。
那日从无极仙宫回去后,她甚至翻看过自己以前的记忆,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丁点与宿月有关的内容,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们原本,就没有相识的可能。
难道,是宿月拥有的混沌血脉的先祖,曾经与她有仇怨吗?
南溟自己也想不通,只能暂时把原因归结在对方的血脉上。
“那女仙,有些古怪。”最后,南溟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思鸣从一旁拿出茶具,替南溟泡茶,一边温声道:“这位宿月女仙连被发配沉世渊,都有仙君随行,本就是一件古怪的事。”
南溟皱了皱眉,她稍微犹豫了一下。
“主君可是有什么为难的话,不妨与我说说,说出来心情还能好一些。”
原本南溟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不过思鸣向来懂规矩,她也只是稍微迟疑一下,便对他道:“此女,原本是玄苍在凡间历劫时候的妻子。”
思鸣惊吓不小,连杯中的茶溢了出来都没发现。
“什么?”他因惊讶,声音不禁提高了些,竟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南溟难得见他这一面,不禁笑出声,同时觉得,说出来之后,似乎轻松了不少:“玄苍对她另眼相待,必然有这方面的原因。”
思鸣听后,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主君,这有些不对。”
“怎么?”见思鸣面上满是疑惑,南溟不由生出好奇心。
“主君可知此女仙命格如何?”
“只是寻常。”
“那就更不对了,主君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我满心倾慕于你,你是怎样对待我的?”
南溟回忆了一番,那时候,她已成为仙帝多年,思鸣是她在一处仙山偶遇的。
那会儿,他不过是修为平平的散仙,只见了她一面,就追上来说喜欢她。
南溟对他的容貌很满意,也喜欢他的谈吐,却没有立即同意,而是把他带回仙界,养了几千年,两人才有了实质的发展。
并非只是为了培养感情,还因为,仙帝与其他仙人有些不同,无论是命数还是修为,都非寻常人能承受。
她格外喜欢思鸣,并不想与他发生关系后,他很快便香消玉殒,所以才生生等了许多年。
便是有朝一日,她下凡转世,以她的命数,极可能找不出配得上的姻缘。
配不上寻常人,只是姻缘不顺,若配不上仙帝,却要强行这段姻缘,可是会出人命的。尤其玄苍,比她还要强上许多,也根本没有姻缘可言,又如何会出现这么个人呢?
她之前,并非没有想过这一遭,却不知为何竟没有深究过。
宿月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她的来历,绝不仅仅是什么混沌血脉。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更深层的身份。
极可能,与她甚至玄苍,都有联系。
只有看不见的因果,才会导致这种意外的发生。
玄苍,想过这一点吗?
见南溟陷入沉思,思鸣安静地陪在她身侧,饮一口清茶,目光中带着些迷离,看向仙辇之外,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忘的过往,嘴角微微翘起。
走在队伍后面的宿月尚且不知,南溟仙帝对她的来历再度起了莫大的兴趣,就是知道了,对现在的她而言,什么因果轮回,她也做不了主。
几日行进,宿月本以为南溟仙帝在队伍中,以她一贯的作风,至少会难为自己一下,意外的,对方竟没再来招惹她。
难道是因为青衍在身旁?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沉世渊地界,刚进入这里,宿月就察觉到了这里与仙界的不同。
仙界是精致高雅的,连呼吸都带着通透的仙灵之气,这里只让她感觉到了粗犷与肃杀。
无论是鼻息间的味道,还是脚下踩着的土地,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里,与仙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仙界驻扎在此的营地绵延很远,外面筑有城墙,墙上与墙外时时刻刻有仙兵来回巡逻。
城墙后就是军营,但军营后竟然有许多建筑,有集市,她甚至看见了酒肆。
这里,与其说是军营,更像是一座城。
“很吃惊?”青衍见她站在半山腰上望着军营的方向,随意与她聊了起来。
“岂止,我还以为仙界的驻地,和仙界的风格应该是一致的。”
青衍笑了笑,他也看向远处的驻地,那里很热闹,有人在大声笑闹,手中可能还拿着酒坛。
他说:“在这里呆久了,难免会被魔族同化。”
他的话并非贬义,提起魔族,青衍也没有丝毫厌恶,对他而言,无论仙魔都非他同族。
仙魔的仇恨,同样与他无关。
“不是说,每隔一些年,就要换防吗?”据她所知,换防的时间应该不算太长,至少对于仙人来说是这样的。
青衍摇头:“很多仙兵并不愿意回到仙界,很有可能会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与仙界来的仙人,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受到影响最小的,是那些每隔一段时间便换防离开的将领,以及玉无伤那种,得了战功便离开的人。
宿月却莫名生出些期待。
“前面就到了,我只送你到这里。”青衍对宿月道。
“好。”
他又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面巴掌大的玉镜,这东西他以前给过宿月,不过那个已经用掉了。
“这东西你好好收着,若是真遇到危机,你知道怎么做。”
宿月也不客气,接过那面玉镜,前后看了一遍有些奇怪地问他:“这一次,你竟然用极品仙玉做镜子,怎么突然变大方了?”
青衍眼神有些飘忽,不过宿月一直看着手中的镜子,根本没注意。
“什么叫突然变大方,本君一贯是个大方的人。”
“哦。”宿月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去了。
目送宿月随着队伍远去,她脚步轻快,连背影似乎都带轻松。
他想,比起仙界来,宿月可能会更喜欢也更适合这里。
进入驻地之后,玉衡仙君便留下他们,径自去了主帐,不多时,主帐中走出来两名将领。
一人身材魁梧,身穿战甲,气势逼人,似乎距离仙尊之境不远了。另外一位气质温和许多,但修为也有仙君之境。
为首的,是此地统帅阎烈仙君。
另一位,则是他的副将,曾经从属于东辰仙帝,后被发配到此地的白魁仙君。
阎烈扫过几十名身带镣铐的罪仙,看到最后的宿月时,不禁皱了下眉,问身旁的玉衡:“那个是怎么回事?”
玉衡低声对他说:“这个有些特殊,是玄苍仙帝的人。偏偏她又得罪了咱们帝尊,那两位为了她还起了争执,最后被发配过来了。”
阎烈原本是陵阳仙尊下属,如今陵阳仙尊的大统帅之位被撤了,但他也还是玉极仙帝名下统帅,与玉衡的关系自然更亲近些。
听到玉衡说的这番话,阎烈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处置宿月,而是觉得一阵头大。
这一个个的,都是难缠的主。听听玉衡的话,得罪了玉极仙帝,连镣铐都不用上,就被送来沉世渊了,这是能随意安置的人吗?
“帝尊可有什么指示?”阎烈问。
“这个……帝尊的意思是,不必特殊对待,派她上前线就好。”
玉极也想明白了,范不着与一个小仙为难,只看她命够不够硬,若是能侥幸活着回来,便算了。若是不能,也只是她命不够好。
阎烈当即明白了,差人叫来了下属几位将军,分别将人分给了他们。
而宿月,则分给了一名叫元武的将军,元将军一脸冷肃,对于自己只被分了个瘦弱的女仙明显有些不满,但碍于统帅的命令,不得不从。
他将宿月带走,一路上也没个笑脸,将她带至一片营帐,喊了一嗓子:“丛申,出来。”
被叫做丛申的,是个面容有些刁钻的中年汉子,有元仙修为,看着十分普通。
宿月在打量对方的时候,丛申也在看她。
“她以后就跟着你们斥候小队,有任务,随时带着她,懂了吗?”
丛申微微有些诧异:“她?将军,她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吧?”
斥候小队,探查的都是最要命的地儿,直面魔族也不稀罕,队里但凡是个人,都有些能耐,宿月看起来,更像是来送死的。
元武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让你带你就带着。”
丛申嘿嘿笑道:“明白明白。”
他又瞄了宿月一眼,心想这个八成是得罪了谁,被故意弄进来送死的。
把人送到了,元武就走了。
宿月,在沉世渊勉强安置了下来。
丛申的小队里,一共五个人,加上她就有六个。
第一天,她被分了一个小的营帐,也见到了另外四名队友。
让她惊讶的是,这四名队友竟然有些特殊。
除了丛申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仙人之外,其他四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魔族的特点。
比如其中最年轻,也是住在她营帐旁边的那位叫小年的少年,听说他不过三百多岁,是仙魔混血。
之所以来了斥候营,是因为若是能在前线立下大功,或者斩杀魔族头颅过百,他才会被接纳,也有资格真正在此处安家。
斥候营里,与他一样的大有人在,宿月这种,才是特殊的。
来到沉世渊的第一晚,宿月没有睡,躺在空荡荡的营帐里,除了不习惯,还有警惕。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一个女人出现在男人扎堆的地方,若是没点警惕心,受伤害的必然是她。
她的实际修为比这些人都要高,但也怕他们耍了阴招。现在不过是刚接触过这些人,根本谈不上熟悉,她更不可能放心。
大概到了后半夜,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丛申的吼声:“都起来,有任务了!”
宿月第一时间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她掀开营帐走出去,见一旁的小年打着哈欠,一边揉眼睛,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什么任务?”小年似乎还没睡醒,有点发蔫。
“斥候十五队在魔眼族附近发现了那个被掳走的女仙的踪迹,不过他们只回来了一个,现在需要派新的队伍去探查。”
明明是十分危险的事,但这些人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恐慌,可能是习惯了。
而宿月在听到丛申的话之后,心头一跳,被掳走的女仙,那不是……绯落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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