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程石无法专心投入工作。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燃起了一支烟,他望着窗外的景物,急速的吐着烟雾。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从他第一眼看到苏磬,他就知道她是随性的女子。
丽江的夜晚,混杂而喧嚣。他舞跳得难看,又无法拒绝美丽的纳西姑娘。他笨拙的舞动,却在不经意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白布上衣,蜡染布长裙,长发松松的挽着,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坐在不远的石阶上,喝着啤酒,饶有兴致的欣赏他们的舞姿,眸子清亮,笑得肆无忌惮。
他知道她在笑他,那笑容仿佛是有巨大的磁力一般,就这么吸引着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他坐在她身边很久,陪她喝啤酒。她几乎不跟他对话,只在互碰酒瓶的时候对他微笑,眼角眉梢,灿烂如花。后来,她醉了,他们一起在篝火边跳舞,她靠在他怀里,面颊酡红,酒精把她原本闪闪发亮的眼睛变得飘忽迷离。他未来得及思考就迷醉在她致命的风情里。
一夜缱绻。
醒来的时候,她走了。房间里一丝痕迹也未留下,仿佛空无一物,仿佛一切未曾发生,那个迷一般的女子也从未出现过。程石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境况,他仔细的搜寻,她真的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没有留给他,就这样,消失了。他默默的坐在房间里,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她有一双清透湛亮的眼睛,和浅淡如水的笑容。
那日在丽江古老的街巷里,他整整寻觅了一天。晚上,他坐在四方街边她坐过的石阶上,幻想她可能会出现在他眼前。可是,那个女子,真的似在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给他一丝淡淡的惆怅。
当他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再次看到她时,他才蓦然惊醒,原来那不是梦,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切都实实在在发生过。突然之间,她的一切在他面前明朗起来,她成了他的职员,有悦耳的名字,纯良得体,心无所属。
他们的生活终于重新有了交集。他默默的观察她,却不靠近。她通常沉默着,一言不发,沉迷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固执的,有节奏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似乎任何别人,都是她生命里的过客。但是,跟人相处的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柔顺、毫无怨言的。偶尔遇到事情,她也会大义凛然的说一些大道理,迫得他说不出话来。
任何时候,她都喜欢把自己置于暗处,找寻她的身影已在不知何时成了他的习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无论在哪里,只要和她身处同一空间,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的找到她的身影。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突兀的闯入她的生活,她没有拒绝,他是如此欣喜。可是,慢慢的,他发现,她从不主动约他,从不等待他,从不为他做任何的改变,他却一天比一天更渴望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他没有别的女人。他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生活。而他呢,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不确定过,他们之间究竟还有多远的距离?
那次她辞职未果后,他没有再去找她,他脾气发的毫无道理,她也同样任性。直到她看到他和叶心蕊一起,他几乎立刻就想跟她解释他和叶心蕊不是如她看到的那样,但他还是按捺住了。他要她亲口问他,亲口向他证实。他要证明,她是在乎他的,哪怕她只是流露出一丝丝一毫毫的醋意。可是,她没有,办公室那次也好,后来碰巧在一起吃饭也好,哪怕直到现在,他看到的她,除了漠然,只是漠然。
甚至,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还不如陆迪非。他曾经看着她满面笑容的从陆迪非的车上下来,看着他们俩在他面前有说有笑,看着她好脾气的答应陆迪非这个那个……他知道,那是她对朋友的方式,他没资格吃醋,但他还是忍不住,因为她从来不会这样对他。他的一切,她好像隔岸观火,丝毫无关她痛痒。他生气、恼怒,却拿她毫无办法。程石捏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窗台上。
有人敲门。程石甩甩手,疼得呲牙:“进来。”
赵秘书探了头进来,小心翼翼的叫:“程总……”
他抬头,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我刚刚听到有声音……”
程石烦躁的摆摆手:“没事,你去忙吧。”
赵秘书退了出去。程石拿起电话开始拨她的手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看看表,下班时间了,无心做事,整理了东西干脆下班。
想也不想便径直去了她家,她还没回来。他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像是好几天都没动过的样子。他蹙了眉,他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她难道都不回家吃饭?程石去超市买了菜,整理洗菜切菜,开始做饭。做饭是留学的时候逼出来的,几年学留下来,居然也做了一手好菜。回国接手父亲的公司也有几年了,应酬很多,很少空闲,也很少有心情自己做饭。只有在她这里,跟她在一起,才有了这份闲心和耐心。
饭菜都做好了,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他坐立难安,抓了车钥匙走出去。车子开了几条街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电影院、书店、她常去的饭馆……他挖空心思想出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手机打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都是关机。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对着电视换了一晚上的台,苏磬还是没有回来。
程石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小鱼。
一个电话打过去,秦小鱼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吓醒了,半天才反应正常:“啊?噢,程总啊?!”
他开门见山:“苏磬跟你在一起吗?”
“苏磬?苏磬休假了啊,都三天了,”秦小鱼小心翼翼的问:“程总,您不知道吗?”
程石心头烦躁异常,此时也只能沉了气继续问:“她人在哪儿了?”
秦小鱼老实的回答:“不知道,苏磬一向神出鬼没。”
他皱眉:“一向?”
“嗯……她通常只会告诉我要休假了……”
……
吵完了秦小鱼,程石的怒气无处发泄,又一个电话立刻拨给陆迪非,怒火中烧:“陆迪非!!!”一嗓子直接把陆迪非从美梦中轰了出来。
他按了耳朵,喊回去,“程石你半夜三更发什么神经病?”
“苏磬休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程石冷静下来,憋着气问。
陆迪非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休假不就是休假?”
“你批的?”
“是我批的,两个星期,我以为你知道呢。”
程石不再废话,“啪”的挂了电话。
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她倒是很会打算,休假整整两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后就是十一长假,连着一共三个星期,她恐怕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要无声无息的消失三个星期。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程石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究竟把他当什么?“喀嚓”一声,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他瞪着鲜血从伤口中缓缓的涌出,恍然不自知。
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迷糊之间,他好像看到她朝他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叹气。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抓住,生怕她再次跑走。他只觉得掌间一阵刺痛,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她活生生的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有些疲倦、有些狼狈。
苏磬蹲下来,稍稍仰望着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脸颊。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两个偶尔需要彼此取暖的寂寞灵魂。她一直漂泊流离,从不停下脚步,她知道自己随时会离去,也无法预知他何时会离去。所以她无法忍受失控,她离开,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她需要清醒,需要放逐。
一直以来,旅行是她的自我放逐,她去过很多地方,独自一人,没有任何牵挂。她桀骜,一贯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原来她也会期待别人的陪伴。清晨时分,搬了主人家的小藤椅,坐在宏村南湖边,青山绿水,白墙黑瓦,写满斑驳的岁月。那么些年,这是第一次,她竟会想念一个人。于是,她遵从自己的心,回来了。
回到家里,竟是一地碎片。她深深的叹气,拿来医药箱,替他清理消毒。他一声不吭,任她摆弄。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用纱布给他包扎,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幸好是左手,不然明天要怎么上班。”
他不说话,静默又固执的看着她。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喝水怎么也能喝成这个样子?”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叹了口气,看入他幽黑的眼,说:“我去徽州了,在宏村呆了两天。”
“好玩吗?”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眼底积聚的怒气却出卖了他。
她沉默了,静静的与他对视。终于,她缓缓的伸过手去,轻轻的握住他缠着纱布的左手,轻声说:“不要再用力了,伤口会裂。”
在她温柔如水的注视下,程石的怒气在陡然间释去了,眼里却思绪沉淀,他有什么理由生气?他不也是好几天没来看她?不也直到今天才发现她不见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回来了,他的心又恢复了平静和安宁。
他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心头也渐渐的放松下来,可他却再也忘不了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
她突然间轻笑了起来,说:“程石,你怎么那么喜欢做饭?”
他瞪着她,她还好意思问。
她继续笑:“以后少做点,你看你每次做了,要么只吃一点点,要么就不吃,都便宜我了。”
见他脸色渐渐又阴沉了下去,她才止住笑,跑去把饭菜重新热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餐桌上。他们好像一直在重复这样的场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对话只吃饭,简单、却温暖四溢。
苏磬放下碗筷,抬头看看挂钟,凌晨三点了,他明天还要上班的,她说:“你先去睡觉吧,这里我来收拾。”
他的神经还紧张着,立刻问道:“你明天不去上班?”
她狡黠的笑:“程老板,你是在压榨你的员工吗?我还在休假中呢。”
看她巧笑嫣然的模样,程石蓦然心动,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呼气,嗓音低沉沙哑:“那你回来做什么?怎么不继续休假?嗯?”
她脖子一痒,呵呵的笑起,假装一本正经:“其实我是饿了,想吃你做的饭,就回来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的。”
程石突然一下子把她拦腰抱起,苏磬吓了一跳,惊呼:“你干嘛?”
他抱着她朝卧室走去,一边俯头在她耳边低语:“明天老板给自己放假,你哪里都休想去。”
苏磬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嘴唇就已经被封住了,当炽热的唇贴上她的皮肤,她完全失去了再说什么的力气,只任由他主导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