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狂吠不止。
住在套间里的护士听见动静,往外走来,“颂小姐,有什么事吗?”
许皓飞快的灭了火苗,左右环顾可以藏身的地方,猛的跳下地,梵音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进了被窝里,顺势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躺了下去,说,“没事,大黄听见外面的咳嗽声警惕了吧。”
护士来到了梵音的房间,打算开灯。
梵音说,“眼睛不舒服,不要开灯。”
大黄仍旧冲着床榻狂吠,梵音用力敲了一下它的狗头,厉呵,“闭嘴!”
大黄呜呜叫了两声,伏在梵音的床边。
特警听闻声音,推开了门问,“颂小姐……”
梵音从床头坐起身,看向门口的特警,怒道:“没人教你们,女人睡觉得时候,不要随便推门乱入吗?”
两名特警一怔,敬了一个军礼,“对不起,冒犯了。”赶紧重新关上门。
护士摸黑来到梵音的床前,“你是不是不舒服?总听你翻身,肚子有异常么?”
梵音说,“没有,睡的很舒坦,被大黄吵醒了,它可能想要大小便,能替我牵它下楼逛逛吗。”
护士轻轻扯了扯她的被角,说,“好的。”
“劳烦您半夜替我照料它。”梵音低声。
护士笑说,“看它这大个儿,可听你话了,你不让它咬我,它就不咬我,跟个人似得。”护士小心翼翼的牵过大黄的牵引绳,“宝贝,我们出去拉粑粑。”
梵音指着大黄,“跟着去。”
大黄挣了挣绳子,挣不脱,只得垂头丧气的被护士引了出去。
待护士离开,许皓猛的掀开了被子,低声道:“颂小姐!眼下只有你能救老板,烦请你告知老板一定不要认罪!只要他不认罪!警方就拿他没有办法!”
梵音扶着肚子下地,蹲在柜子前翻找东西,“就算没有百亿洗钱案,一条命案在身,他也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根本没有命案!”许皓说,“那个卧底没有死!他被救活了,被警方高度保护!为了他的人身安全,警方才对外放出卧底被枪杀的假消息,目的是让钟奎党掉以轻心!”
梵音的手猛的一滞,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替警方抓到了温飒寒的杀人把柄,警方却以各种借口妥为的缘由。
她缓了很久,方才又继续翻找,她找了一捆纱布,一瓶药酒,一个镊子,放在托盘里,薄唇很冷,“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救温飒寒的理由,凭什么我要救一个杀母仇人,救一个残忍的侩子手。”
“温总不是你的杀母仇人!”许皓捂着伤口寒声,“导致你母亲惨死的,另有其人!温总把错误全归咎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没有告诉过你!他一直都很自责!”
许皓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染血的照片,递给梵音,“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害死了你的母亲!调查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进展,事发当日,温总本是要安排你们出国的,直升飞机接送!你和你母亲安顿的场所都安排好了!这种情况下,温总根本不可能对你母亲下杀手!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小奥!他全权负责这件事!”
许皓喘了一口气,“那天你母亲在菜市场见过这个女人之后,回家就自杀了!小奥前天在夜总会终于追踪到了两个证人!小刀算一个,小洁算一个!当年这两人参与到了你母亲的事件中!尤其是那个叫小洁的小太妹!她是直接参与者!”
梵音正将药酒倒在一个小碗里,手便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一动不动。
许皓说,“警方如今控制住你,一是为了威胁温总,逼他认罪!二是为了捣毁你的皇后势力!怕你日后难以控制!你的皇后三个月前就已经被警方捣毁了!是顾名城的意思!这一切都是顾名城的意思!他是周炳嵘的军师!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目的是捣毁首京的黑势,替周炳嵘立大功勋!只要抓捕钟奎,一并清理了温总极其残党,周炳嵘就能加官进爵!顾名城也能利用警方公报私仇!”
梵音手中的药碗晃了晃,险些掉落,这么多年,她养成了多么强大的心脏,以至于听到这样的消息时,还能稳住手里的碗。
许皓恨不得将这些年来掌握的一切尽数告知这个女人,无论多么残忍的消息,他都要让这个女人知道,让她知道,她一直被保护的多么好!让她知道!是谁给她创造出来的一心一意报仇的安稳条件!
许是失血过多,许皓喘着粗气,继续说,“顾名城利用你,将温总暗处的势力一波一波全部钓了出来!警方瓮中捉鳖!甚至温总监狱里的耳目,也被顾名城钓了出来!顾名城的目的不止这些!他的妹妹被人绑架,幕后黑手想看你们自相残杀,所以顾名城不惜将与你做爱的视频直播给温总看,刺激温总展开疯狂的报复行为,搅乱了局势!都只是为了救他妹妹!”
许皓踉跄下地,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有无限的话要说,“事实上,顾名城四个月前就找到了他妹妹!只是被幕后黑手抢先一步转移了地方!唯恐顾蝶遭遇不测,为了稳住幕后黑手,他参与到了这次百亿洗钱案件中,佯装与你联手整垮温总,制造自相残杀的戏码,都是做给幕后黑手看的!他在下他的棋,你和温总,都是棋子!”
许皓寒声,“温总一直都知道,但是他想满足你的所有心愿,所以才去监狱里走了一遭!当了一回他人手中的棋子。”
“还有,颂小姐,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温总的!是顾名城的!”许皓寒冷急说。
“哐当!”梵音手中的药碗掉落在了地上,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如同五雷轰顶,连着身体都塌陷了下去,像是难以置信,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许皓。
许皓重复,一字一顿,“不是温总的,温总那一夜没有碰你,是顾名城。”
“嘭”的一声,梵音只觉得胸腔被一股大力撞开,撞碎了心肺,整个身子被撞的踉跄了一下,无力地向后倒去,瘫软的往后靠在了椅子的腿柱上,该是多么强大的心脏呢,能够承受着泰山压顶般的崩裂,心神碎裂成了无数块,她日夜筹谋,千辛万苦的将仇人送进监狱,如今,也算是倾了他的大厦,让他一无所有。
不辞辛劳,忍受凌迟的痛楚做完这一切,有人跑来告诉她,报错仇了?不是那个人害死了妈妈?害死妈妈的人另有其人?
那个一直被恨出了一个血窟窿的男人,如今反倒成为了她的保护神?而另一个曾经拿整个青春爱慕的男人,才是一直消耗着她的……阴谋家?
她一直以为怀着仇人的孩子,百感交集,日夜难安,将那人骂出了一个洞。如今告诉她,她怀的不是那人的孩子,而是另一个从不曾想象的人的孽种。
她扶着肚子,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人生还可以悲剧可笑到什么地步,老天爷还可以折磨她作贱她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善恶终有报,这就是她的报应么?
可是她究竟做了怎样的恶事,要遭到这样惨痛的报应,这么泯人心魂,这么残忍的可笑。
她自问这辈子除了在金钱上动过歪心思以外,从未害人性命,伤及无辜,可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呢。
许皓低声说,“颂小姐,我不奢望你会救温总,只求你能劝说温总不要认罪,警方拿你威胁他,你知道温总为了你,一定会认罪。”
梵音止了笑声,亦笑亦哭,抿唇看向许皓,泪眼定定,深且幽幽的冷,那么深邃的悲哀和坦荡的伤痕,全身颤抖的厉害,双手有些痉挛的抓住了肚子上的衣服。
许皓心神一震,他忽然低头,“温总给自己留的有退路,只要你一句话,他便能完好无损的从监狱里走出来,胜败皆在于你。”
“除了百亿案被抓当场,其余案子,警方皆没有直接证据,都是间接证据,就等温总自己认罪!如果温总能度过这次难关,我许皓这辈子,为颂小姐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许皓说,“我欠温总无数条人命,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烦请颂小姐不要再犹豫,随时温总都有认罪的可能!”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护士牵着大黄从外面回来。
许皓脸色变了变,飞快的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如果颂小姐想清楚了,请尽快跟我联系,若是有行动,我无条件配合!”说完,他便从窗口处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护士推门而入,见梵音跌坐在地上,吓得失声叫了一声,“颂小姐!”
像是被人用刀子剖开了心扉,毫不留情的一刀又一刀撕裂了她的胸腔,疼痛难忍,绝望难当,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梵音大口大口的抽气,心梗,绞痛又炸裂,她双手按在肚子上,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仍旧无法呼吸,类似哮喘的症状,勉强将床上的照片和纸条塞进了床缝里,窒息的直往后倒去。
护士连忙给她戴上氧气罩。
可是梵音的状况很不好,胃疼,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她身体晃悠了一下,便直直的向后扬了下去。
护士吓白了脸,飞快的按了急救铃,医院当天晚上就给顾名城打了电话,汇报了梵音的身体情况。
那时顾名城送走了一屋子的亲朋好友,刚刚睡下,算是跟沈嘉颖小别胜新婚,就算没有夫妻生活,同床异梦,也是短暂的和解局面。
沈嘉颖钻入他的怀里,刚抱住他的腰……
顾名城的电话便响起,他接了电话,静静听了片刻,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猛的从床上坐起。
沈嘉颖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床边,愕然的望着他。
顾名城眉头皱的很紧,飞快的穿衣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急匆匆走到门口,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向沈嘉颖说,“有点急事,我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沈嘉颖瞪着眼睛看他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青了下去,她拨了一通电话,“胡侦探,嗯,是我,调查一下我老公今晚去了哪里。”
冬雪绵延,纷纷扬扬而下,顾名城套了件黑色西服,赶到医院时,梵音正好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处于昏迷中。
“怎么回事。”他问。
王院长亲自做了手术,说,“急性胃穿孔,已经没事了。”
“好好的,怎么会胃出问题。”他皱眉。
王院长说,“颂小姐的胃一直都不好,胃病很严重。”
顾名城蹙眉,似是忽然想起了那些年她的境遇,她胃疼时轻轻地呻吟,她总是被他折磨的没办法好好吃饭,亦没办法睡个安稳的好觉,胃病应该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王院长看了眼手中的另一张产检胆子,脸色有欣慰的情绪,“检查结果出来了,与您的dna完全温和,颂小姐怀的是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