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竞赛课开讲时间只剩五分钟，沈顾北匆匆跑向教室。
他跑得太急，没有留意对面走廊。
拐过弯进教室时，不小心撞到从对面过来人。
“哎呦！”那个人撞到门框，发出痛苦哀嚎。
“对不起，你还好吗？”沈顾北连忙道歉，伸手要去扶他。
看清楚对方鼻梁上眼镜，他才认出，原来是校内考排名第四，没有得到竞赛名额孟佳佳。
“你怎么在这里？”沈顾北顺嘴询问。
孟佳佳看见他，目光闪烁，结结巴巴回答，“我来扶溪补课，老师让我顺便听听竞赛课。”
孟佳佳确实每周都会进城补课，沈顾北默默审视孟佳佳两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同时进入教室，分别走向两个方位。
全省参与竞赛同学，都汇聚在大教室里，放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魏沁和袁海来得早，提前给沈顾北站好位置。不偏不倚前排正中央，整个教室绝对c位。
“你怎么才来？”魏沁招招手叫他过来，“还以为你要迟到，急死我俩了。”
沈顾北解释，“路上遇到一个熟人，打招呼耽搁点时间。”
“哪个熟人？孟佳佳吗？”袁海看见同时进入教室孟佳佳，以为沈顾北浪费时间跟他寒暄。
沈顾北面如表情，用‘你觉得可能吗’眼睛无声回答。
“呃，开个玩笑。”袁海给自己找个台阶，将话题引到孟佳佳身上，“话说回来，他不是没有名额吗？怎么也来听竞赛课？”
魏沁：“对啊。张老师说，只有确定竞赛名额人才能听课。”
沈顾北人生阅历丰富，瞬间猜出原因，“他应该找了别渠道。”
“啊？！”两个小同学涉世未深，没经历过几次不公平竞争，彼此脸上都写着迷茫。
袁海：“可是，年级组长说，咱们学校只有三个名额。”
魏沁：“对啊，每年都是三个。”
“别想太多，先听课。”沈顾北敲敲桌面，示意他们看前面。
——其实，以沈顾北角度来分析，整件事情很容易想通。
孟佳佳落选，他本人和刘红梅肯定都心有不甘，所以寻找别通道获取名额。
庆黎中学三个竞赛名额是固定，他还没那么大本事让省级比赛修改规则。
换句话说，孟佳佳得到名额，肯定会挤走他们中间一个人。
挤走谁呢？
校内考试，魏沁排第三名，按名次她比较危险。
但如果中间有刘红梅参与…
沈顾北微微眯起眼睛，得出结论。
挤走名额一定是自己。
省级竞赛得到名次，高考会有相应加分。而且，只要顺利进入国赛，还有高水准老师为他们培训。
庆黎教育资源落后，连基础知识都教马马虎虎。沈顾北想要考入清北，必须得到更好教育，争取更多加分机会。
这次竞赛对他来讲，至关重要。
沈顾北捏着笔，用笔尖敲敲桌子，专注思考对策。
“中间那位同学，”竞赛老师直直看向沈顾北，“请你站起来，回答刚才问题。”
沈顾北仰起脸，对上老师视线，缓缓站起来。
——刚才哪个问题？
袁海用书挡住脸，小声提醒，“竞赛中如何获得好成绩。”
“谢谢。”沈顾北收到提示，清清嗓子回答，“我认为，好成绩需要天赋、努力、心态和运气。”
听到回答，老师笑笑地说，“你答案无懈可击，却暴露了你并没有听我讲课事实。”
“是，对不起。”沈顾北立刻认错。
“我欣赏你答案，也希望你分点注意力给我，把握这次大课。”老师并没有生气，模仿沈顾北语气，“好成绩需要天赋、努力、心态和运气。同时，人生旅途中良师也能让你事半功倍。接下来我们讲考试方法，请大家认真做好笔记。首先…”
老师示意沈顾北坐下，继续讲竞赛内容。
沈顾北安安静静坐回去，暂且收起思绪，拿起笔记录重点。
三节大课结束，沈顾北记录内容写完半个笔记本。
之前点他名字老师特意把沈顾北叫过去，检查他笔记内容。
“字很漂亮，值得表扬。”老师把笔记本还回去，“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名字吗？”
“因为我没有听课？”
“没有听课学生不止你一个，但是你坐在最显眼位置，向我传达‘想要好好学习’信息，却明目张胆走神。我合理怀疑，你想引起我注意。”
沈顾北立刻否认，解释是同学帮忙占位置。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老师直勾勾看着他，“其实点名还有一个原因，你眼睛看起来很有创造力。”
“老师，你学生可曾说过，你夸人方式很抽象。”
老师隐晦回答，“没有当面说过。”
至于私底下，谁知道学生到底怎么议论老师。
竞赛老师跟沈顾北说完话，把上课使用试题和辅导书拿给他，“这些都是内部教材，你拿回去和你同学好好做。”
“…都给我？”
“嗯。”老师正儿八经告诉他，“其实，小地方学校，每次竞赛成绩不太好，并不是你们自身问题。而是城里每个学校都做竞赛培训，每个学校内部题都有两三道原题或者近似题，所以乡村学校根本没有竞争度。”
“我认为，既然是比赛，就应该公平公正，国际比赛中，抢跑是要被罚下场。”老师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能做得太少，没办法把抢跑人拉回起跑线，只能尽可能多讲点，把你们往前拉。”
“谢谢。”沈顾北郑重道谢，“你放心，真正冠军绝不输给黑哨。”
走出学校，天空乌云遍布，黑压压窒息感笼罩大地。
看样子要下雨了，万一雨势太大，傍晚回庆黎大巴车会临时取消。
沈顾北加快步伐，抄小路向批发市场那边走，免得小废物等太久。
穿过阴暗潮湿胡同，沈顾北钻出头，听到旁边一阵噼里啪啦打斗声。
殷红血液大股大股落到地面，将沥青染成暗红色。
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冲刷那些血迹，又把血水冲到沈顾北脚下。
他低头瞧瞧，又看向那群缠斗人。
为首人右脸一道狰狞刀疤，打斗中伤口又被撕裂，血水糊了一脸。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下手又狠又快，不要命似。
另一批打斗人终究服软，骂骂咧咧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现场却没有变安静。一直躲到别人身后男人走出来，对着疤哥脑袋重重抽了两巴掌，破口大骂他是废物。
“老子花钱雇你有屁用？对付几个毛小子，还差点把我搭进去，呸！”说着，他朝疤哥脸上吐了口唾沫，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雨势更大，疤哥胡乱抹了把脸，满手鲜血。
他烦躁拿出烟盒，雨水中却点不着打火机。转身朝周围看看，发现临街屋檐下沈顾北。
“喂，借个火。”
沈顾北直面鲜血淋漓，镇定回答，“我不抽烟。”
“呵，果然是小屁孩。”疤哥朝他走过来，就那么叼着烟，干巴巴嚼两下。
“你需要去医院吗？”沈顾北见他血流不止，好心问一句。
“没法去。要是跟医生说我聚众斗殴，治好伤就得进局子。”他顺势靠墙蹲下，望着滂沱雨幕，也不知道跟谁说话，“可笑吧？我以为兄弟多就能叱咤风云，结果这世道呢，终究靠钱说话，有钱才是大爷。”
“嗯。”
“看电影里刀口舔血生活挺自在，实际上天天担惊受怕，背后又没退路。要是有一天我打不动了，可能…”疤哥话说到一半，用力咬下烟蒂，茫然抬头看天。
“你这些话，应该有更适合倾听者。”
——应该说给某个傻比，让他断绝无聊‘扛把子’梦。
“你不想听就当我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瞎矫情。”疤哥扶着膝盖，几次试图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头，脑袋发昏，又跌坐回去。
沈顾北冷眼注视他，突然开口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
“……看不出来。”沈顾北以为，他至少三十多岁。
疤哥有被内涵到，内心阴郁转为无语。
沈顾北又问，“名字呢？”
“彭野。”
“借五块钱。”沈顾北朝他伸出手，拿到他身份证和五块钱，转身进入旁边小网吧。
没多久，他从网吧出来，递给彭野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静静躺着两串号码。
“后天下午，打这两个电话，问他们彭野报名表是否通过。”
“报什么名？”
“你过去就知道，留不留自己决定。”沈顾北告诉他，“生命没有画上句点之前，选择权永远在你手里。”
彭野捏着纸条，兀自沉默。
“还有，今天事情我会替你保密。”沈顾北拍拍他肩膀安慰，“放心吧，回到东流村，你还是手底下有几百个小弟疤哥。”
彭野：？？？
这小子好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