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怎么又哭了?
萧浪叼着筷子尖,斜斜眼,皱皱鼻子,困惑地看了翡雪一眼,见她脸上挂着泪,却冲自己笑了一下。
这次她也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想起二姐姐对他说过,哭不一定是因为伤心,高兴也可以哭,萧浪收回目光,低头自顾自地扒起饭菜来。
翡雪不好怎么跟萧浪解释,只好刻意挤出刚才那笑。拭去泪珠,再偷偷抬眼再看对面那人。瑾殊挑起一颗青菜吃,目不斜视,冷然不语。
翡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唇,连呼吸都是收着的。
自己固然对他一往情深,但对他而言,自己是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骤然成为了他的皇后,他对自己还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况他本就在万万人之上,独断专行惯了,不喜人干涉也属正常。
他们彼此对对方的感情本就是不同的。
这样自己开解了一番,她勉强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伸了筷子去夹菜,哑着声道:“阿浪,多吃一点。”
萧瑾殊看着她执筷的手从他眼前晃了过去,将菜送到了萧浪碗里,拧了拧眉。
“早上那冬笋,是阿浪爱吃的。”
萧瑾殊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一句,连自己都觉得不知所谓。
他犯得着跟她解释吗?反倒是欲盖弥彰似的。
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兴致缺缺地挑了挑碗里的饭菜。
萧浪并未察觉两人那转瞬的情绪波动,不过听七哥这样说起,他还是很高兴。他抬头对着翡雪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吃!”
还是阿浪这样好。他虽然有点傻,但活得简单、开心。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
她将他刚才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他愿意解释,是不是说明,其实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在意呢?翡雪突然又有了一点小期待。
她存了一点戏谑和玩笑的心思,用他能听得到的声音对着阿浪耳边道:“陛下不讲道理,还是阿浪最乖!”
她说这话时,像是故意同他赌气一般,本意是为了调侃他一番。可是对于萧瑾殊而言,这话就有些刺耳了。毕竟,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他不讲道理的!
无名火升腾起来,偏他还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自己被她激怒了。
萧瑾殊顿时没了胃口,兴致缺缺地撂下银筷。
翡雪抿嘴笑着,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她反反复复伸手到桌案上,夹了好些菜堆到萧浪碗里。
须臾,他抬起眼皮,沉着脸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大了些,翡雪吃痛,筷子险些没拿稳,脸上有一瞬的错愕。
就见他转过脸去对萧浪冷声道:“要吃菜,自己夹!”
她的手腕细得跟竹竿一样,他只要再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他方才憋着火,一上手就攥得狠了些。翡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眉尖紧蹙,哽咽着唤了他一句:“陛下......”。
听到这声,萧瑾殊身子一僵,下意识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手上忽然一滞,慢慢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翡雪放下银筷,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垂到了桌子底下,又用衣袖将腕上的红肿挡了挡。
这一次,她的金豆子还来不及擦,就已经簌簌地落了下来。
翡雪这个无意的小动作恰好被萧瑾殊捕捉到了。他微眯了眯眼,正待开口,萧浪却突然推了他的轮椅就朝外走。
这回二姐姐掉眼泪,总不会是因为高兴了吧?!
见她哭了,萧浪也急了。放下碗筷,也不管这二人如何,起身推了萧瑾殊的轮椅,径直将他请出了体顺堂:“坏!”
早上七哥就将二姐姐惹哭了,本来他心里还有些生他气。不过二姐姐跟他说了,七哥没有欺负她,晚上他还过来陪他们一起用膳,阿浪刚才心里还挺高兴的。
可七哥那凶巴巴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这回,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七哥欺负二姐姐的,跟他凶起那些大臣来一样一样的!
“阿浪,你干什么?!”萧瑾殊厉声斥道。
“凶!”萧浪才不管七哥生气呢,现在他也很生气。他这一路,将萧瑾殊直接送回了他的寝殿,然后丢下他,自己跑开了。
候在外面值房的齐福和吴妈妈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萧浪气冲冲的将陛下推了出来。吴妈妈连忙进来,见翡雪正愣坐在那里,好像哭过了。
吴妈妈心里一疼,问道:“娘娘,怎么了?”
翡雪面色如常,隔着衣袖,稍稍握了握自己的手腕:“无事。阿浪怕是推着陛下回寝殿了,你让齐福赶紧跟上去看看吧。”
她不想说,吴妈妈也不好多问。她叹了口气,招呼着连翘和迎春进来,将桌上的膳食都撤了。
路上冷风一吹,回到寝殿的萧瑾殊神色更加清明,眸色却更加清冷。
他承认他是被她的话冒犯激怒了,才一时昏了头。第一次同桌用膳,她好像被惹哭了两次?像她这样的世家女子,动不动就哭鼻子,真的是,娇气又麻烦!
微阖了眼,她那条挂着莹润玉镯的白嫩腕子和如柔夷一般的素手,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吃痛,还是被自己吓到了?
那日他也是这样攥住了萧昭的手,他尚且大声呼痛,今日他的力道更甚。
“陛下,该吃药了。”齐福忐忑不安推门进来。
齐福的声音让他抽回了思绪。
自己在胡乱想什么呢?他竟然会在意她是害怕还是受伤,然后在这里自责?
简直是荒唐!萧瑾殊揉了揉眉心。
好好的晚膳,经由萧浪那傻子这么一闹,让人哭笑不得。也不知陛下和皇后之间会不会有芥蒂。思及此,齐福的眉眼间有些凝重。
还是寻常用的那白瓷小碟,里头躺着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自从这次换了药,原本畏寒的萧瑾殊身体渐渐暖了,有时还会突然燥热。早几日,他命人将东暖阁中的炭盆撤了,才觉得好些。
“先放下吧。”御案前的萧瑾殊只穿着一身中衣。
往常齐福将这药丸递到陛下面前,他就像嚼糖豆一般,眼皮都不用抬一下,随手就扔到嘴里吞了。
这一回他端着瓷碟奉过去,陛下却破天荒得抬起头来,幽深的眼睛盯着这药丸出了会儿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淡淡说出这几个字。
齐福只好又将药碟放下,心里啧啧称奇。
嗨,自己和柳芳打的赌,八成得输了!若是趁此机会能让陛下和皇后重归于好,倒是也值了。
这样打算着,齐福计上心来,含笑道:“那,老奴就不打扰陛下了,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