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的第四个星期六,内特对自己说已经整理好了。无论从什么方面说,这儿都已经是他的公寓了。他的家。他用沙发和一个书架分隔空间。书桌靠在门口的墙边。其他东西放在房间的另一头,不过所谓其他东西,也就是另一个书架和放在两扇窗户之间的电视柜。
既然已经整理完毕,内特不可避免地得出结论:他无事可做。他从冰箱里取出倒数第二瓶啤酒,心想这两天要去一趟杂货店,然后决定出发去探索这幢大楼。他没有什么好计划,觉得从屋顶晒着太阳喝啤酒开始就不错。他沿着走廊到楼梯口,拐进楼梯间。
他在楼梯的最底下就看见门上用蓝色x磁贴粘着字条。他有一瞬间考虑要不要回去再拿一瓶啤酒。一方面,能再次看见蓝发邻居(还有除了蓝发外的一切)固然诱人;但另一方面,与裸体火辣女邻居喝啤酒消磨时间的这个念头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扫去了许多乐趣。他听说电影拍摄现场的裸体就是这么一回事——过于机械和不自然,因此毫无性感可言。
内特回到公寓,打开笔记本电脑。他还没有连上网。他在办公室检查邮箱和浏览日常网站。以前住处有肖恩的工作网络,他设置成所有人共享。内特还没找到时间考虑新家怎么上网。他可以花钱把移动电话用作热点,但每个月大概要三十块。就目前而言,希望附近有谁开放了他能使用的无线网络。
这里充满了无线信号。几个2ires,一个linksys,还有几个他读不懂的字符串。最顶上一个信号最强,五格,有ep密码保护,名叫:ery(神秘之屋)。
他记起曼迪说二楼有个女人为整幢楼架设了无线网络,但那是两周前的事情,他已经忘了房门号码和住户的名字。
内特决定去楼下走廊转转,希望看到某个号码能觉得眼熟。
二楼休息室空无一人。自从三周前托妮领他参观到今天,他还没来过这儿,而且也没听见过楼下传来响动。这地方真有人使用吗?他心想。抱着小dvd播放器下来用大屏幕看电影的念头闪过心头。他可以订个比萨,或者叫墨西哥外卖。相比之下,这不是度过周六夜晚的最差劲的选择。
休息室再过去是防火门,用磁性门吸拉开。防火门的另一头是十五和十六号公寓。他看着十五号的房门,觉得有点耳熟。他几乎很确定这就是曼迪提到的号码。
他盯着门看了几秒钟,深深吸气,向左右两边转转脖子。以防万一,他编排了一套敲开陌生人房门的说辞,希望这儿的住户不会被他打扰得怒不可遏。
他忽然停下,向左望去。
走廊斜对面是十四号公寓。记得第一次旋风般参观卡瓦奇大楼时他曾惊鸿一瞥。当时好像见到门上有两个挂锁。这会儿有时间仔细查看,他终于看了个清楚。
左侧门框上固定了四个搭扣,门把手上下各两个,都是厚实宽大的金属板,内特敢打赌每个都有一两磅重。
挂锁和搭扣一样结实,是遍布铆钉的沉重型号。两个挂锁的正面有锁眼,就是电影里海盗宝箱的那种锁。他不认得上面镌刻的品牌名称,但看上去用铁锤砸几下也绝对不会松脱。
它们都很古老。搭扣刷过两三遍油漆,油漆也滴在了挂锁上。他在门把手上方的挂锁上辨认出至少四种色调和颜色。这是四者之中看上去最新的一个。
连门把手都很有历史。一层一层乳胶漆底下是个多面型球状把手,状如一颗巨大的宝石。他在老建筑里见过类似的门把手。内特顺着走廊左右看看,然后用指甲去抠门把手。油漆皱起,成片被撕掉。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一条,撕下长长一段。这一条越拉越宽,边缘翘起,完全松脱。
门把手是透明的玻璃。他看着手里那一条乳胶漆,想从边缘处看出究竟有几层。门把手至少刷过三次漆,很可能还不止。
他的视线从把手转向门扇。和许多古老的建筑物一样,多年来一次次匆忙刷上的油漆覆盖了五金部件。连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里都有油漆。
内特从钱包里取出无所谓折不折断的一张塑料卡,是他很少去的一家食品连锁店的打折卡。他在最上面的搭扣之间选了个地方,尝试用卡片捅穿门框和门扇之间的油漆涂层。涂层很厚实。这条缝隙见证了多年的粗枝大叶。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没人开过这扇门了。也许从他出生到现在就没开过。
他想到电梯按钮也盖着厚厚的油漆,那也是几十年多次粉刷的结果。托妮说电梯最近故障停用,但等他搬进去估计就修好了。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想着另一扇神秘的门。二十三号公寓,不存在的门把手。无线网络的最后一缕念头从脑海中消失,他大步走过走廊,爬上楼梯。
内特站在二十三号的门口,再次掏出食品店的折扣卡。他把卡片插进门和门框的缝隙,位置就在锁板上方一点点。卡片到门扇边缘开始弯曲,插进去一半宽度,碰上什么硬东西。他前后扳了几下,脑海中勾勒出内边缘的样子,顺着锁板把卡片拉了下来。
卡片毫不费力地一拉到底。没有高低起伏,也没有碰到东西。没有因为碰到插销而突然停下。他又上下划了几次。什么都没有。没有门锁,也没有插销。
内特没什么木工知识,但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加困难。他选择靠近最顶上转角的地方,使劲把卡片插向门的另一边。卡片进去了一英寸半,再次停下。
他把卡片向下拉,尽量感觉有没有碰到任何障碍。塑料卡片贴着内侧边缘,他相信只要存在任何边缘和缝隙,无论多么微小,他都能感觉到——实际上却没有。卡片一路划到地面。他换个方向,拿着卡片重新拉回最顶上。他心想,部件有可能是凹陷的,嵌在木板里,但我总应该能够感觉到才对。
卡片毫不费力地回到最顶上。
二十三号公寓的门没有合叶。
他把卡片压直,看着手里的卡片。卡片上没有能追溯到他身上的信息。就算被人发现,也不可能找到他头上来。
他把卡片放在二十三号门口的地板上。没有门槛,地板和门扇最底下只有一条狭缝。他用手指按住卡片,从底下推了进去。
卡片进去了一英寸,“咔哒”一声碰到什么硬东西。
“你在干什么?”
内特跳了起来,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亮地回荡在走廊里。他扭头看逮住自己的是谁。
说话的是个阿拉伯或者印度女人,戴着猫头鹰似的眼镜,有个鹰勾鼻。她身穿宽松的牛津裙,但内特看得出她很苗条。她的黑发剪得很短,细瘦的身材让她显得像个少年。她是从后楼梯上来的,站在内特和他的公寓门之间。
“我只是……”他搜肠刮肚寻找好答案,“在研究东西。”
她抱起双臂,她手里拿着电话,“研究什么?”
内特看看那扇门,望向那女人,“我觉得这扇门不是真的。”他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听上去肯定很疯狂。不知道她会不会打电话叫奥斯卡,甚至报警。
但她只是点点头,“你说得对,确实不是真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在楼下吗?”她问,“是你刮掉了十四号门把手的油漆?”
一切抵抗情绪烟消云散。“对,”他承认道,“是我。”他深吸一口气,“我在楼下找负责无线网络的人,看见那扇门挂着锁,就……就好奇了。”
她盯着内特。一个人能在眼神中倾注那么多指责,内特不禁大为惊讶。过了几秒钟,她说:“你是新来的。几周前搬进二十八号那位。”
“对,内特·塔克。”
她点点头,“曼迪说你也许会来找我。我是薇科。”
正是他想不起来的那个名字。
“你必须当心,”她说,“奥斯卡能容忍很多事情,但要是有谁乱搞这幢楼,他就会非常生气,”薇科说,“记住这一点,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你刚才说这扇门不是真的。”他又瞥了一眼二十三号。
“对,不是真的,”她说,“我说,你就别犯傻了,行吗?刮掉把手上的油漆实在太二了,到头来挨骂的多半是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薇科一撇嘴角,轻蔑地说,“我今晚会帮你设置好。”她“啪”的一声打开电话,手指在小键盘上舞动,“明天中午来一趟我那儿,我给你密码。”
“但这个——”
“别迟到。”电话“啪”的一声合上。她转过身,下楼消失了,剩下内特一个人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