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了解了。”尽管沈凝已经事先知道了合同当中所提及的工作安排，但她也明白，再次重申这些工作安排，是签约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步骤。
“我所希望的是你们工作室能够在接下来两个月之内，把这内容全部完成。沈小姐，你看这样可以吗？”这个招商经理刚才作威作福，现在谈到正事，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心虚，语气也稍稍收敛。
“两个月是没有问题的，可以让我浏览一下合同的细节吗？我好确认一下，你们对于这次委托给我们的内容有哪些更具体的要求。”沈凝不是很喜欢看这位招商经理的脸色，所以她准备趁着对方脸色好些，公事公办，速战速决。
“……当然可以。”这位招商经理把合同递给了他。
沈凝翻开合同，每一页都仔细瞧过之后又放回了原位。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
“怎么了沈小姐，是合同当中有哪些部分让您不够满意吗？”招商经理睨了沈凝一眼，又颇为不经意地把合同挪到了离自己身边更近的位置。脸上仍是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但却没有底气把合同打开检查。
仿佛他早就知道合同有问题，又咬死了沈凝必然会委屈自己，和他们签下合同似的。
他的内心深处，仍是对凝零七工作室非常不屑的。他不相信都已经到了签订合同的这一步，沈凝会有足够的底气回绝与大型企业合作的诱惑。
不表态是么？
他有的是足够的耐心陪她耗着，如果实在耗不下去，紫荆可以全身而退，而凝零七工作室却是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合作机会。
瞧着招商经理的态度，沈凝几乎要不怒反笑了。
紫荆怎么偏就派了这样一个人过来谈合作？
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弄清楚状况啊？谁是委托方、谁是被委托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纵使他是代表紫荆那样的大企业，也不适合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即将委托的人啊。
看在紫荆确实是一个枝节盘虬、体量巨大的企业，有一定的希望为凝零七工作室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的份上，沈凝姑且再忍他一会儿。若他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沈凝也不是个吃素的。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接受我们工作室直接报价给您……但是这合同上所写的价格，的确不符合我们公司一贯接受委托的标准，我们是否要一起斟酌一下呢？”在最后的款项一栏，对方留给凝零七的预算数目不小，只是对方交给他们的业务量本就非常地大，细细算下来，其实他们做这一单的收入，还不如多接几个其他的普通单子。
大企业难道就是靠抠门才能抠成大企业的吗？不至于的。
沈凝有些微恼。她本来还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直的。
“哦，是吗？”那位招商总监依然故我，含混地打着马虎眼，“拟定合同的时候，我们都仔细确认过市场价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
简直是欺人太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签下这合同，否则就是把整个工作室的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沈凝腹诽着，面上却依然陪笑，“不过我们工作室的稿件价格，确实都是按照以千字为单位来定的。您的合同上是以篇目为单位来定的。这样算下来，我们工作室无法确认你们的收稿改稿标准。这种结算方式，也不是行业内的专业结算方法。虽说我们工作室规模很小，可也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个工作室的运转，主要就是依靠委托人们给付的款项。您的算法未能达到我们的心理预期，也可能给贵公司后期与我们对接工作带来不便……非常抱歉。我想再次请问您，能否接受二次核实合同当中的款项？”沈凝生生压下火气，耐着性子把自己的请求重申了一遍。
一般情况下，新媒体图文稿件都是以千字付费的形式给付稿酬的，即以每一千字值多少元的形式结稿费。这样签约的合理性主要在于当文章完成以后，在发布前如果委托方还有任何的修改意见，被委托方都可以在明确了具体稿酬的情况下，在确定的篇幅范围内，于规定时间对委托方的稿件进行修改。委托方不必重申或改动稿件的篇幅和质量，被委托方也能够得到确切的稿酬，尽心尽力地修改文章。
而稿酬论篇算的话，后期就非常难以协调。委托方很容易在文章定稿和修改阶段，提出一些不合理的改稿要求，被委托方自然也就叫苦不迭了。
……而这只是沈凝所发现的，这篇合同中不合理的其中一处而已。
“贵企业希望我们拍摄宣传片，这其中脚本、拍摄、后期剪辑，每一步都有各自的预算，而您并没有在合同中给出详细的预算表格。我们是小工作室不假，可我们工作人员的专业性都毋庸置疑。这编剧劳务费、设备租赁、外拍差旅，哪一样不需要钱？所以如果我们之间的合作需要顺利进行的话，还请您回到公司，请相关的工作人员提供相应的表格。”
沈凝并非在上纲上线，更不是在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她所提出的要求，是作为被委托人提出的基本要求。
没有详细的预算表格，钱要从哪里来？紫荆准备拨多少钱？想让凝零七花到哪里？这些问题都无法得到具体的解答。
沈凝他们是被委托方，紫荆企业总不可能指望他们一边接受着委托，一边还冒着自己贴钱的风险去做宣传片的拍摄吧。
这位招商经理听得沈凝一番陈词，臊得面颊通红。
合同正是他全程草拟的。他在企业里只负责招商，对于新媒体方向的宣传没有很深入的了解，也就不可能拿出非常专业的态度来草拟这份合同。
领导将这项任务交代给他的时候还特地告诉他，“你一定要格外重视。因为这一次的合作将直接牵涉到他们企业在c市的发展前景。”
紫荆没有单独下设新媒体的部分，许多新媒体工作的外包，一多半都落到了其他部门的管事手里。
招商经理对这一单不以为意，他认为以自己的实力，能够非常轻松的拿下这单合同。毕竟合作方只是一个b市的小小工作室。
他自己也没有做充分的前期准备，只想抓紧打发沈凝签完合同回去交差。
新媒体宣传算什么？他们这些负责招商的，能够吸引商家入驻，能够谈到一本万利的入驻合同。他们才是企业的主力军好吗？
招商经理原本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沈凝总是多少抱有轻蔑的态度。只是现在沈宁一番话倒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原来他瞧不上的新媒体行业，竟然也有这许多的讲究。草拟一份合同，也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容易。
他们的工作量和市场价，也远远高出了他的预期。
“……沈小姐，是这样的……可能是草拟合同的人并没有把这些细节都校正好。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今天在c市暂且留宿一晚吗？我会让秘书为你们预定好房间和餐食。今天这件事中，也有我的疏忽，还请您多多包涵。”招商经理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向沈宁迅速道歉。
签合同的进度拖沓了点，但如果沈凝能够原谅他，至少他的领导还不会知道他对于这次签约如此掉以轻心的事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招商总监已经把这次合作搞砸了。紫荆是大企业，凝零七工作室只能仰望。沈凝是怀着敬畏之心来谈合作的，招商总监原本代表的是优势方。
结果他却硬生生的把这局势“作”得扭转了。
他已经开始在心底默默祈祷沈凝是一个和温婉外表保持一致的、宽容大度的人，不会把这件事情过于放在心上；只要这两天签下合同，沈凝就会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
“不必麻烦了，留一晚可以，我们自己解决食宿即可。明天再联系吧，今天您也辛苦了。”沈宁知道他打着什么算盘，所以干脆直接回绝了他的请求。起身离开了这里。
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底线和框架，后期开始合作的时候，工作室的成员们也一样是会受气的。
……
“他们今天有没有为难你啊？”沈凝前脚刚回到酒店，就接到了赵瑾瑜的电话。
紫荆虽然与with不属于同一行业。但如果硬要对标的话，二者实力相当。
赵瑾瑜是在替沈凝紧张。
“那倒没有。我只要始终进退得宜，不卑不亢，有自己的原则和框架感，不得罪他们也就是了。只是今天合同上有一点小问题，我可能需要在c市多留一天。”沈凝说。
“那看来情况也不是非常乐观。紫荆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大概率是不会派一把手的领导来负责此事，也许他们下派了某一位蠢货，并没有弄清楚草拟合同的一些规矩。凝凝你今天是不是受气了？”隔着话筒，赵瑾瑜的声音似乎比方才关心沈凝时冰冷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