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九皇子……对不起……”我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九皇子刚开始还问我怎么了,但看我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哭泣。良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半似犹豫地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哄着。
(奴兮)一天晚上,万和宫的萍儿急急忙忙地赶来:“小姐,九皇子今天早上受了风,晚上就起高烧来,口里还说着胡话……娘娘都急哭了……奴婢也是毫无办法,这才来打扰小姐……”我本来是想就寝了,听了这话,匆匆披上衣服赶到了万和宫。
进了屋,看见玉昭容心疼地坐在九皇子旁边,口里声声呼唤着他。
跪在下面的是当晚当值的两名太医。
我先去床边,看到九皇子满脸通红,脑袋不时左右微微摇摆着,口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看起来病得十分严重。
我问太医:“九皇子可无大碍?”两位太医为难地互相看着,言语间很是模糊:“九皇子天生身体虚弱,此次病又来得气势汹汹,但九皇子天生吉象,一定会化险为夷……”果然就像十二皇子说过的,这群虚与委蛇的太医们!
“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开药方子?”我怒气更甚。
“微臣们已经开了进补的药……”“进补的药可以治高烧吗?”我虽不懂医道,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九皇子的身体太过虚弱,微臣们不敢开猛药啊……”他们这是在采取保守战略,我暗恼。
但是看到底下两名太医诚惶诚恐、汗流如注的样子,想到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便不再深究。
于是我撇下他们,来到九皇子床前,叫道:“九皇子,你醒醒……”我和玉昭容反复叫了好久,九皇子才微微地睁开眼睛。
玉昭容惊喜地叫道:“皇儿,你醒了!”九皇子用一种很让人怜惜的眼神看着我,用嘶哑无比的声音对我说:“奴兮,我好难受……”说着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
第二天,善善看见我从借了好多书,摆了满满一桌子,拿起一本便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善善随意地捡起其中的一本,念出了书名:“《千金药方》……”再看我手里捧着的书,“《本草纲目》……”善善心生诧异,问我:“小小姐怎么突然看起这方面的书了?”我不答,只是如饥似渴地看着。
善善顿时明白了什么,从我手中夺过:“小小姐不要冒这个险!”我抬起头:“善,你怎么了?”善善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小姐,那九皇子连太医都治不好,小小姐仅凭几本书就能救得了他吗?如果小小姐管了这事,治好了,不过赢得玉昭容一声感谢。若治不好呢?那时所有的过错不都要往小小姐身上推吗?这不正给姒修容提供了话柄吗……”我抢回善善手中的书,神色严肃地说:“善善,我会小心的。而且,”我顿了顿,“我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虽苦读药书,但是无奈药书多生涩怪僻之语,加上还有许多专业术语,结果我看了一个月还是一无所获。
还是镜明想出了办法:“小姐不若去药房走走看看,实地看一番,想必大有收获。”我被他这么一提醒,猛然间盯着他看:“你不像善善她们那样反对我习医?”镜明答道:“奴才不赞成小姐为九皇子而学医,可奴才却认为小姐略懂医术,大有裨益。既可救己……又可害人……”我不置可否,却对他说:“镜明,你若不是太监,一定能平步青云,权势如天。”镜明恭敬地答道:“奴才跟着小姐,一样能平步青云。”
我本来是想独自去药房的,不过善善不放心我,便带上婷仪一起跟了来。
刚跨进门槛,一种清香苦涩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司药的太监见了我,慌忙从药台里出来,跪下请安。
我让他起来,拿着药书一种一种对起了草药来:“你这儿有灯芯草吗?”太监慌忙应道:“有,小姐不知有什么用?”“你给我拿些来,我看看长什么样。”他急忙回到药柜,对着号拉出一个抽屉,呈了几株给我。
我仔细观察着灯芯草,又对照药书:“灯芯草,又名碧玉草、虎须草。干、寒、无毒……可治愈伤口流血、喉痹……”我仔细地记下了,再问:“有黄芩吗?”那太监又把黄芩拿给我,我又对照起来:“黄芩,根苦、平、无毒。可治愈血淋热痛……”我又说了几样药草,一样一样地仔细记下。
善善担心我累着便给我搬了凳子让我坐下看,但我嫌碍事,只是站在那里如饥似渴地比对着,心里默记了下来。
突然,有个穿着洗得泛白蓝衣的老婆婆径直进来,手里拿着钵罐和药杵子,放到药台上,回道:“王公公,药已经碾好了。”王公公向她喝道:“你没看见小姐在此吗?还不去给小姐请安?”还忙不迭地向她使着眼色。
那位婆婆这才现我在,忙跪到我面前。
我无暇管她,本想挥手叫她起来,可是眼前一黑,险些倒了下去。
那婆婆离我最近,本能地上前搀扶我。
她说:“我看小姐脸色苍白,下眼略有浮肿,想必是夜晚睡觉不实,多有梦魇……”我缓了缓,这才抬眼诧异地看着她。
婷仪恼了,打下她的手,亲自扶着我坐到椅子上,瞪着她:“好毒的一张嘴!你出言不敬,小心要了你的老命!”那婆婆这才现自己一时口快,闯了大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王公公也急忙跪下,赔着罪:“这老婆子年岁大了,总是不免胡言乱语,小姐开恩,不要怪罪她,回去奴才好好罚她……”说着还踹了她一脚。
善善泡了杯茶递给我,我喝了几口,脸色才又红润起来。
其实那位婆婆说得不错。
这几日我确实一直无法安睡,加上又连着做些以前的噩梦,所以今天才会晕倒。
但是我奇怪的是,一位捣药的婆婆怎么会不经诊脉就能判断出我的病症呢……
我不动声色地问那婆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治愈呢?”那婆婆一定是不相信我会听了她的胡话,一愣。
她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说:“那是老奴胡说的,小姐不可当真……”我和颜悦色地冲她笑笑:“说出的话怎可收回?我既然问你了,你只管说,我不会怪罪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婆婆只有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刚刚放在柜上的灯芯草:“小姐只需用灯芯草煎水代茶喝就可。”
晚上,善善把一碗微黄的水放在桌子上:“小小姐,药煎好了。”我看着新煎好的汤药上方飘逸着腾腾的热气。
婷仪上前:“小姐,这药不可以贸然喝下去。婷仪愿为小姐试药。”我眼眸深处有一丝感动,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拿去给镜明喝了。”婷仪愣愣地看着我,不懂我的用意。
我缓缓地说:“让他喝了,也好告诉他,在我这儿只是耍点小聪明是不够的,还要忠心。”婷仪向来看不起镜明,有这好机会怎会放过他,于是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
第二天婷仪来报,说镜明喝下去后,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她半夜起来观察,看他睡得很沉的样子。
我又问了镜明,他说昨晚睡得很是畅快。
我这才放心服药,果然药效很好。
过了十多日,我又去了药房,特意找了那婆婆。
我不着痕迹地又问了她一些药理,那位婆婆虽然身在宫中多年,但依然很是淳朴无心机,只是被我套了几句,就和盘托出了。
我听她说着,暗中不得不敬佩起她来,她对各种草药之精通,丝毫不差于太医院最有权威的医师。
我给她跪下,郑重其事地说:“请婆婆教我学医。”她眼中闪过惶恐的神色,急忙往起拉我,慌张地说道:“老奴只不过是个捣药的奴才,就是干个体力活罢了,哪懂什么医呀,小姐可别吓奴才了。”我知道这是她的推脱之言,但什么都不点破,只是跪着。
她越惶恐起来,但还是不肯答应我,自己也跪着劝我。
过了一会儿,我见她快要哭的样子,忙扶她起来,自己也径直站起来。
她见我不再缠她,暗松了一口气。
婷仪为我打抱不平:“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怨她,这事太有风险……”“那怎么办?”我冲她笑了笑:“岂不闻-三顾茅庐-,-程门立雪-?”自此,我对此事绝口不提,不再为难婆婆。
但是我去她那儿勤快了许多,还时不时地帮她捣药分类,暗地里吩咐王公公多加照顾。
刚开始婆婆对我顾忌颇多,但时间一长,看我也聪明懂事,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和我亲近起来。
我每每帮婆婆捣药,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她些关于药草的话。
她起先总推说自己也不清楚,但直到有一天,我又帮她分草药,随意抓起一把药籽,放在小手里细细把玩,自言自语地说:“真好玩儿,就像米粒似的。”婆婆却好似无意中接过我的话:“这是决明子。是从决明草中采下种子炒制而成,有清肝、明目、利水、通便之效。”我张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婆婆,可婆婆却好似一副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忙起别的来。
我知道,婆婆终于开始接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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