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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郡主是会稽郡王同庆寿公主所出,今上的外甥女,因为年纪和明锦几个差不多大,又年轻未出嫁,便时常过来走动。许是夏季热得烦了,挑这个时间来找她们下棋闲谈。
花园莲池边收拾出一个小凉亭,树荫遮蔽,很是清爽。她和明锦相坐对弈,明绣不会下,在旁喝茶,明霜没心思和她们下,兀自吃瓜。
都是深宅里的小姐,平日鲜少出门,话题无非是女红、首饰、花花草草。
由于明锦和明绣不对付,聊天的气氛自然处处透着几分火药的味道,偏偏宜春郡主素来不是个会聊天的,话题尽往成亲说媒那方面靠,像是特地来瞧热闹的。
“我昨天听官家说,要在西苑那边建个楼,通天高,两年的工期,到第二年中秋就能上楼去赏月亮了。”她落了一子,端着凉茶润喉,“可惜我也及笄了,再过些年嫁了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楼子修好呢。”
明绣听完就拍马屁:“哪儿能啊,圣上这么喜欢郡主,就是嫁了想回来赏个月莫非还有不让的道理?”
“那倒是。”宜春郡主靠在竹椅上,似想起什么来,“不过今年中秋也不是个寻常日子。长公主要出降,皇太子要纳妃,两件大事都堆一起,可有得玩了。”
她话音刚落,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明霜忽的竖起耳朵,捧着茶碗故作随意地问道:“公主出降是真的么?怎么没听到风声?”
长公主的婚事虽时有议论,但久久未定,想不到这时候下了旨。
宜春郡主瞥了她一眼,歪着脑袋笑道:“骗你作甚么?我昨儿才进了宫,瞧这样子是要指给左卫将军尤显。不过圣旨还没下,看皇上的口气似乎是打算选在中秋节了。”
“那倒是件喜事。”明锦随意捡了枚棋子落下。
“可不是么?”宜春郡主摩挲着黑子边琢磨边道,“正巧皇太子也定了亲,官家就说何不来个双喜临门,我朝还没有这个先例呢。两门婚事就一块儿料理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出降的阵势,若果真如此,正好长长见识。”
她们俩一言一语,明绣看插不上话,遂百无聊赖地吃瓜果,视线一转移到明霜身上,忽然定定瞅准了她手腕,而后凑上来笑道:“二姐姐这个念珠好漂亮,哪儿得来的?”
蜜蜡的南红珠串衬得她皮肤很白皙,明霜把她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过是在坊间打发时间的时候偶然买的。”
“是么?看成色挺好的,二姐姐借我玩两天吧?”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明霜淡笑,“你要喜欢,回头我房里还有一串,你支个人去问杏遥讨就是了。”
“好,我一会儿让丫头去。”
宜春郡主和明锦相视一眼,把棋子搁下,声音一高,换了个话题:“说到成亲,你们家近来在和瑞康王家的世子说亲是么?进展的如何了?”
明锦赧然微笑:“只要了八字,和那边招呼是打了,还没派人来相看呢。”
“那也快了。”说完,又笑着去问明绣,“听说三姑娘也想嫁到瑞康王家里去?”
明绣正吃果子的手一顿,冷眼瞥着明锦,皮笑肉不笑道:“我这身份哪儿敢有那个指望?”
“妹妹怎么说也是明府的小姐,要说身份本来也不低了。”明锦面色未改与她对视,含笑道,“只可惜,妹妹是妾养的,人家王府未必看得上。”
她咬着牙冷哼,丢下果子,也不管宜春郡主是否在场,白眼一翻就笑道:“姐姐也别高兴得太早,王府看不上我,也不一定就瞧得上您啊?你们叶家手里那么多见得不人的事儿,随随便便捡一个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老太妃是个极重名声的人,若是知道了,只怕避都避不及。”
明锦强忍住怒意,冷笑道:“老太妃答不答应我是管不着,但好歹我是行的端做得正,成不成无所谓,也总比某些人背地里动手脚得好。可惜她做得还不利落,给人拿到把柄,若是我羞都羞死了,哪儿还有脸敢出来见人?”
这是明摆着说她脸皮厚,明绣气得直瞪眼,待要开口时,忽然朝明霜推了两下:“二姐姐,你来说说。”
她同她都是庶女,一样是小妾带大的,不怕她听了方才那话不觉得膈应。
明霜只是想在旁安安静静吃瓜,冷不丁问起来,她颇有些无奈。她们俩吵得好好的,又何必拉自己下水。
于是慢条斯理地擦手,垂眸想了想才笑着回答:“这种事问我,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虽说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事都得讲求个两情相悦,大姐姐嫁过去也好,三妹妹嫁过去也好,都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定下来的事。婚姻大事么,总是要靠缘分的。”
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闲扯,明绣却像是悟到了什么,也不同明锦拌嘴了,呆呆坐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理由离席告辞。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样的女儿。”宜春郡主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凭她也想做世子妃?做梦去吧。”
明锦头疼地摁着眉心:“就别提了,家里乱哄哄的,想着自己早些嫁出去也好,瞧这府里的事就伤脑筋。”
“嫁出去?你以为王府就轻松了?不过是一个坑里跳另一个坑里罢了。”
明锦暗自轻叹,又轻声去安抚明霜:“你也是的,自己的东西给她作甚么?一回两回的找你拿,拿惯了手,往后就心安理得爬你头上去了。”
宜春郡主点头附和,“可不是,你是她姐姐,喝她几句怎么了?她一个做小姐的,还缺这点儿东西不成?”
明霜笑着称是。
这些小玩意儿她还已不放在眼里,明绣要索性就由她拿,来日方长,总有还债的时候。
送走了宜春郡主,明霜从小亭子里出来,太阳已然斜照,石桥对面的树下却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看在眼里唇边不由荡开笑意。
“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么?还来作甚么?”
江城垂首弓腰朝她施礼,垂花门边是已走远的明锦,他默了一阵,轻声问道:“大小姐……有为难您么?”
明霜听着奇怪,“好端端的,她为难我干什么?”随即又明白过来,含笑道:“呀,小江是担心我才来的啊?”
他面容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眸中微微窘迫。
清风拂过,咽喉一痒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明霜转过头看他,“回去吧,别真的病着了,请大夫抓药的钱要是不够就去找杏遥。”她神色缓和下来,笑容温暖,“小姐现在不缺钱,养得活你们。”
她头一次这般深切的体会到有钱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
好说歹说把江城劝着去休息了,一进房,明霜就招呼杏遥和未晚两个丫头。
“明天我要去铺子一趟,你们带个话给赵掌柜,顺便准备马车。”
“是。”
明锦明绣谁嫁给瑞康王家的世子她半点也没兴趣,只是公主出降,皇太子纳妃,这么好一个拢钱的机会岂能错过。
当今圣上好大喜功,又是金口玉言,所以绝对不会从简,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必不可少,皇太子纳妃,要给国戚家的赏赐也是大笔的数目。宫缎有内织染局提供,但其中的两种锦缎罗纱是从宫外采购的,尽管所占数量不多,当相比寻常百姓家已经是十分可观。
要是能把这个生意做好,换铺面的事就指日可待了。
明霜坐在窗边等丫头们摆饭,姚嬷嬷探头进来,俯身低低在她耳畔道:“小姐,前些时日叫查的那个‘安武坊’老奴已经有眉目了。”
“是做什么的?”
“据说是收押犯了事儿的官宦人家,也有军头司里获罪革职之人。都是从朝廷手里便宜买来的,等着寻个好价钱再卖出去。说白了就是做人牙子的行当,只不过改个名字好听点罢了,其实换汤不换药的。”
她皱起眉,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翌日,明霜在铺子里和赵掌柜碰了面,屋外来看缎子的客人不少,她撑着下巴颇觉欣慰。
“小姐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
她也懒得墨迹,开口就道:“咱们店里的织金缎和暗花纱各还剩多少匹?”
赵掌柜略略想了,“织金缎二十匹,暗花纱十五匹。”
“好,从现在起,这两样锦缎不要再卖了,若有人问起就说已经售完。”明霜垂首琢磨了一下,“上次当铺折价当得的银两还剩多少?”
“还有一千两……小姐是打算屯货?”他奇道,“咱们向辽国进贡的日子是在年末,眼下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不是进贡的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打算告诉他,“你照着做就是了,一会儿我再兑五百两给你,你把城里所有的这种料子都收了,至少攒到一百匹。这种缎是自杭州而来,数量不会太多,也不容易得。届时自然会有人高价来收购。”
这件事宫里也只才有消息,圣旨都未拟,昭告天下怕是还有一段时日,此时把缎子都收齐了,就算商铺临时采买,从杭州到汴梁,少说也有一两个月的车程。
赵掌柜迟疑片刻,“这……大概什么时候?”
明霜笑道:“很快,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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