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车队勘路时,副驾驶坐的不是艾克,但因为人带着头盔,隔着车窗,无法看得真切。
艾克是去年成为秦礼的领航员,俩人虽携手干翻好几个赛段,但成绩不如小钢炮时期稳定,有说秦礼状态下降的,也有说俩人配合不够默契,总之成绩下降是事实,两个实力都很强的人放到一起,反而没能一加一大于二,老黄心塞。只是,当时这两个人的矛盾还没那么深,艾克也没有把自己的不满放在明面上,随着俩人的龃龉逐渐加深,终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两个相互无法信任的伙伴,如何赢得比赛?
勘路需要两天,周以汀拿出了百分百的专注度,似要将这次比赛所有路程都给一点不差的记下来。第一天的时候,秦礼忍不住提醒她放轻松点,他放慢节奏,根据实际路况,将弯道角度、直线距离、车况等报给周以汀记录,周以汀尽可能记录下每一个细节。结束后,周以汀还要整理堪路视频,再把路书进行核对,提高准确性,再2倍速回看视频,模拟比赛节奏播报路况。
第二天,她依然十足认真,可能她本性如此,并非紧张所致,秦礼便不再多言。根据前一天的路书,两人配合了一遍,同时周以汀需要不断观察秦礼的习惯和反应,调整播报的节奏和说法。毕竟他们之前训练时间有限,要在短时间内加强信任,达成默契,不是件容易事。
堪路结束,周以汀抱着头盔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高温加上紧张,她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张脸被蒸得通红,就连额上都是止不住往下淌的汗水,手里头的运动饮料早就喝光了。
秦礼停好车,从另一侧下来,夸奖了她几句,与她一道走进自家维修区。一路上周以汀接受着许多朝她投来的目光,这里头绝大部分是探究,好像在说哪里来的小姑娘,竟然跟秦少搭档。cb突然变阵,莫不是藏了个秘密武器?
昨日已有传言,今日擎风车队的张将更是跑来跟秦礼打招呼,实则打探,秦礼只是笑笑。
莫非也走了过来,上手就摸着周以汀的小脸:“晒成这样。”
她心里心疼,面上不表,周以汀笑笑,眼神里一点疲惫难受的情绪都没有,反倒是振奋得很:“非非,我要上比赛了。”
莫非笑道:“知道。”
堪路那会,别人看不清她是谁,莫非一眼就瞧出来了。
“你是不是走错帐篷了?”后头杜孑宇早就在张望,这时走出来,虽说语气不善,可这一脸别扭和期许,藏得不是很好。
莫非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头也不回,跟周以汀道别,竟是直接要走,杜孑宇微愕,忙追上去。
“莫非。”
莫非这回总算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子,她的长相本就偏高冷,双眼皮浅浅一道褶,眼角斜过来的目光更显冷淡。
被她这么一看,杜孑宇瞬间没了气焰,硬撑着回道:“过两天,比赛结束后,我妈说想请你和阿姨吃个饭。”
莫非闻言,淡道:“什么事都要带上你妈吗?”
杜孑宇心中恼火,这不是他要找借口吗,不然怎么说,他想请她吃饭?
“到时再说。”莫非也不等他回话,大长腿重新迈开。
杜孑宇回到自家帐篷,眼瞅着周以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搞得周以汀莫名其妙。这个人打理车队这么精明,怎么追女孩子这么笨。
一下午,周以汀都和队伍讨论比赛策略,对赛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准备了各种预案。这一回他们遇到的对手不可谓不强大,一个是去年拿过车队总冠军的雷利车队主力车手谢昔松,一个就是刚才的张将,听闻趁着秦礼与艾克配合处于磨合期的时候,一举拿下过三个赛段的第二,不可谓不厉害,还有效力斯巴克的美籍车手阿森纳,以及重回巅峰现效力厂商sd车队的连天,曾经他总是追着江辻烈跑,现在他成为了如日中天的领军人物。
周以汀默默听着他们的分析,她是个新人,只管做好车队要她做的就是,老黄说的她都一一记下。
只是,从头到尾,她都没见到江辻烈。
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秦礼叫她一起吃饭,她自然答应,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加强了解,加深信任,好让比赛顺利进行。
他们这两天除了工作上的配合,都相互避忌着对方的隐私,周以汀没有多问艾克口中的龌龊之事,秦礼也没过问连天见她就暴怒的原由。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吃了一顿心平气和的饭,只是交流了下互相的喜好,谈了谈入圈的趣事,倒显得格外轻松。
秦礼确实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他说自己入圈完全是个意外,他家是开餐厅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虽工作辛苦,但家庭和睦。秦礼了年纪拿出驾照后,就帮家里开车送货取货,很能吃苦,也比同龄人早熟。正好江辻烈是他家店的常客,瞧见他几次,见得次数多了,两人也有了交情,这时候,秦礼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赛车手,还是在圈内的大神,他不懂这些,却被江辻烈认为是可塑之才。
那时,他大学即将毕业,不是什么入流的好学校,找工作本就难,江辻烈给他开了薪资,在那时的他看来实在是过于丰厚了,他不过是开车送送货,哪里配得上去专业车队当车手。可江辻烈看上的料子,定是要好好打磨,让他露出原本就该有的光耀。
秦礼误打误撞被江辻烈带入门,当时江辻烈也正处于上升期,隐有巅峰之势,未来三年甚至更长久,他都将是这个赛场的统治者。但出于队伍壮大的考虑,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开始着手物色苗子,不遗余力地培养新人。
周以汀静静地听他述说着,心里暗暗盘算,这大概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他杀回赛场,重回荣耀,再次封神,那时候她在干嘛呢,满心游离,患得患失,所以她只知道他很忙,但并不清楚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与事业,有多拼。
“其实大家都很奇怪,他正值巅峰,为什么要培养新人,我是听说,他有可能将事业版图扩大,可能会北上,在京城安家,车队不能只有一个车手,万一他有个好歹怎么办?”大概是觉察到失言,秦礼忽然噤声,他很快又道,“总之,烈小爷是真心实意想要推动国内拉力赛发展。cb,意思就是comingback,不论多少回,他都会杀回来。”
北上,万一有个好歹,杀回来……
周以汀怔怔地望着碗里的饭,原来他是这么认真地对待她要考去京城的事,甚至将车队的事业版图都做了规划,他平日里爱训她,大多是因她娇纵,先使性子,可从头到尾都践行着他的承诺,只要周以汀愿意,他定照顾她周全。可那个时候,她虚与委蛇,满心游离,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在她躲在象牙塔的一千多个日子里,他一步一步从泥泞黑暗的沼泽爬了起来。
他终是不负骄子之名。
周以汀忽觉心中被一团湿棉花堵住,呼吸困顿,悲从中来,一时间没了反应。
秦礼说完话,见对面的人长久的静默,女生被日头晒红的脸,此时刷白,长密的睫毛微微震颤,神情晦涩隐忍,回想起前日晚上饭桌上微妙的氛围,还有连天和杜孑宇对她的态度,心中隐有猜测,只是他不爱八卦,并未主动询问。
一如她也没问他那日艾克口中的狂言。
半晌,她调整好心态,勉强做出点笑意:“也就是说,江总对你有知遇之恩。”
秦礼点头,目光灼灼:“是,没有烈小爷,就没有现在的我。他真的很厉害,别人都说是我天赋高,但是我知道,没有烈小爷,我绝不可能有今天。”
“他若不是伤了腿,能与你一同竞技赛场。”周以汀轻声道。
千里马遇伯乐,何其有幸。
而秦礼也是江辻烈生命至暗时刻出现的新希望。为了不耽误兄弟,原来车队的人有的另谋高就,有的重新转行,毕竟同甘共苦一次,大家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第二次呢,眼看老大这回东山再起另当别论,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如此一来,又有多少人还能不计前嫌,共进退?
就连江辻烈的领航员孙浩朋也不得不在生活压力之下,买醉流涕好几日,最终在万分痛苦之下选择加入其他车队,毕竟他还想战斗,还渴望胜利。照理说他能跟江辻烈搭档,能力自然高出别人一截,可这几年运道不佳,搭档的车手没能出好成绩,几年光阴下来,有点不进则退的意味。
而江辻烈终于在幽暗的地狱里,用尽全力,扒开了一道口子,寻见了阳光。哪怕他的腿已无法驾驭焱火,他仍可以为这个赛道奉献出身心。若是他无法上场,那就培养更多的冠军,锻造一支王者之师,打开更广阔的天地!
秦礼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旁的不知情的可能不觉得什么,可周以汀心中不免产生了点异样。
“你……”周以汀斟酌着措辞,“对江总,感情很不一样啊。”
秦礼愣了下,当即明白过来周以汀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你误会了,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烈哥……再说他有喜欢的女孩。”
周以汀还未松下一口气,就被他最后一句激得心神一颤,苦涩瞬间荡漾开去。虽然已从杜孑宇口中听闻江辻烈有结婚对象,可他说话并不靠谱,说不定是为了气她,故意胡诌,但秦礼不一样,他不会乱说的。
“有喜欢的女孩?”
“应该有吧,这几年有好多人给他介绍对象,有人看到过他和一个女生在外面吃饭,挺好看的。”
周以汀愣了愣,不太自在地应道:“是吗,正常,太正常了,他这么优秀,有很多女生喜欢。”
她连说了两遍“正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话间,正好看到许满月和同事经过,她没看到周以汀,周以汀观察了一会,不禁好奇:“满月姐以前也是车队的老人吧,怎么没留在cb?”
秦礼先是叹了口气,说:“烈小爷受伤后,她打击挺大的,她家里本来就不太支持她在这个行业,车队几经波折,没个定数,她就先去了另一支车队。cb成立后,好像杜总邀请过,但那时她已经当上了车队运营总监,就错过了。”
许满月一颗心都在江辻烈身上,但过了这么多年,再深的暗恋得不到回应,也该心灰意冷了吧。之前吃饭,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周以汀这边自顾自琢磨着,秦礼也有着不同的思量,他刚才无意间表明了自己的隐秘,观察周以汀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女生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抵触的情绪。
“你……知道我的情况?”
周以汀迟疑了下,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刚听出了七八分。”
其实,她早就知道,但不太好明说。
秦礼虽有预料,但面色还是有点尴尬,他并未有意隐瞒自己的取向,可也不想过度张扬,默了片刻,说:“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周以汀不以为然,“都几几年了,爱喜欢谁喜欢谁,别人管得着吗,瞎操心。”
秦礼没料到周以汀看起来文文气气,说出的话如此大胆破格,深感诧异。可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么,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成为主流,他们愿意包容世界的不同,各有主张,互相尊重。如此,原本生怕自己的“与众不同”被无情地唾弃的他们,才得以摘去“正常”的伪装,从阴暗压抑一角探首呼吸。
“谢谢,艾克可能就接受不了,所以……”秦礼勉强笑了下。
周以汀明白过来,难怪他们总是配合不好。
秦礼心中几番思绪沉浮过后,压抑了两天的情绪终于慢慢缓解,面色都畅快许多:“你跟烈小爷说的一样,他也是同我这么说的,人这一生,为自己而活,看人眼色算什么。我起初很在意,现在渐渐想开了。”
周以汀讷讷重复了一遍,问:“他的原话?”
“原话。”秦礼笑道,忽而又低沉下来,“只是他自己,还是在意吧。”
周以汀自然明白他意指什么,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问道:“你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秦礼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面庞,年轻女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急迫,但那双琉璃似的眸子藏不下她满心的痛楚,秦礼有些不解,难道周以汀原来就是江辻烈的粉丝,不然为何会有这般发问。他忆起周以汀自出现,便对江辻烈小心谨慎的态度,这里头似乎有些什么,可他一时半会分辨不明,可想到周以汀的未婚夫,又觉不太可能,便不再深想。
“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他本人不愿多说,我们也不会说的。”秦礼好心劝她,“这事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他不太露面,外头传言他脾气不好……”
他顿了顿,周以汀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不太好。”
“……”
说完,秦礼又笑了:“但也没那么差,反正不要跟他提受伤的事,都有回旋余地。”
“……”
秦礼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将面前的水果盘往她那推了推,宽慰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一小姑娘,他怎么可能针对你。”
周以汀:还……真不好说。
两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临别前互相加油,周以汀还趁机约了秦礼比赛后一起吃饭,说是她家那位很崇拜他,想找机会单独聚聚。秦礼自然答应。
说起郁穹,周以汀忙了两天,期间只跟他发过几通消息,也不知他一个人怎么样了,现在时间不算晚,她重新上了电梯,来到十二层,打算去慰问下小郁同志。
说来奇怪,郁穹同志原本每天都要给她发好些消息,一会来个风景照,一会分享午餐吃什么,还得来几张自拍,是个闲不住的个性,这两天倒是乖觉,都有点冷淡了。她把跟秦礼搭档比赛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郁穹,原以为这小子得闹她很久,可没想到没什么动静。
周以汀来到郁穹门前,这时候一名酒店服务生匆匆走近,经过她的时候,还朝她问了声好,随后又小步快走地往前头去了。
周以汀没在意,回过头继续敲门,不多时,里头传来问话:“谁啊?”
周以汀隔着门调侃道:“还能有谁,我。”
不多时,里头发出开锁声,郁穹探出脑袋:“汀汀,你怎么来了?”
“什么我怎么来了,忙完了,想起你,来看看你怎么样。”周以汀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好笑道,“还不让我进去。”
平时,郁穹肯定立马拉开门,举双手欢迎,可今天他面露难色,有些扭扭捏捏的,搞得周以汀不太耐烦。
“你怎么回事……”
她刚想说他两句,斜对门正好传来对话。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客房都满了,我们马上叫人来帮您修。”
“一个下午都没修好。”
“实在抱歉,请您再稍等片刻。”
“我去其他房间洗澡,你们尽快。”
江辻烈倚靠在门口,正与服务生商量着,稍一侧头,便看到斜对面的两人,蓦然放下唇角,颇为淡漠地看着他们。
周以汀僵在门口,惊觉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与江辻烈视线相撞,莫名觉得心虚,可又不敢先移开,眼皮跳了下,掌心瞬间潮湿。
可她心虚什么,分明她自己揭开“婚事”,不留后路。
“烈总好。”
耳边响起一声招呼,周以汀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咬着牙说:“你做什么?”
郁穹委屈:“见到了,不该打声招呼吗?”
“……”
“烈总,您房间龙头坏了?”郁穹不仅不见好就收,还跟江辻烈攀谈上了。
周以汀头皮发麻,头都不敢回,不料,江辻烈竟还回了一句:“嗯,坏了。”
“您洗过了吗?”
“还没。”
“那要不到我这洗吧。”
“不方便吧?”
“哪里的话。”
“行,我拿下东西。”
全程毫无障碍,周以汀惊呆了,震惊地看着郁穹,这小子竟然还朝她眨眨眼。
周以汀眼看着江辻烈走到她面前,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样子,神色淡然地瞥向她。
“借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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