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个孩子越来越清晰和熟练的“爸爸”“妈妈”声里,日子到了腊月二十三,林家招姑爷的日子。
当初婚事才定下来的时候,村里不知多少人惊叹,这徐春花真是发了疯了,以前把进梅战文叫回来过还说得通,毕竟那时候没儿子抬门立户嘛。可现在亲生的儿子都仨了,还要招上门女婿?
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家大业大。
当然,他们更相信是后者。
就像她曾在会上说过的,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而且因为更细心更认真,很多事还做得比男人好。所以,谁家也不许不给女娃读书。
哪家有几个孩子,她一清二楚,开学前半个月就在广播里播国家政策呢,谁要是敢不送女娃读书,她立马就往乡里报……紧接着管教育的管妇女的就上门了。
所以,放眼整个连安乡,李家村是义务教育普及率最高的村子,也是唯一一个适龄女童失学率为零的村子,这在整个宣城县都是首屈一指的。
“别酸了,人家春花早说了,儿子闺女都是肉,心头肉呢!”
“我有啥好酸的,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只是她们家那大老板咋想的,跟她结婚还得带上一堆拖油瓶……”
“他二叔,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啥叫拖油瓶?林家三姐妹不是春花的孩子?既然结婚了就是共同进步,哪有哪方拖累的?”鸭蛋妈见不惯这小叔子,以前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现在把田地全租出去了,整天盼着租金过活,好吃懒做……别说还诋毁她心目中的妇女楷模徐春花女士了。
王二麻子被自家嫂子怼得说不出话,大冬天的拖着拖鞋上村口去了。反正就在大榕树下等着,开席了肯定会叫他,到时候可得饱饱的吃一顿。
“切,二麻子昨晚那顿又没吃了吧?都等着人家这顿呢!”
“哈哈哈……”众人全笑起来。
而此时,处于舆论漩涡的林家人,正忙得脚不沾地。
徐璐让大妞儿和老太太看好三个孩子,人多眼杂,别带他们出去了。刚交代完要出门,就听见平安撒娇“妈妈妈妈妈妈”的叫,她一回头,他就张着小手要抱抱。
这种时候,哪个做母亲的都舍不得拒绝他。
“怎么这么黏人,妈妈很忙呢,今天可是大姐姐的好日子,你不许捣乱哦。”她把额头轻轻的抵在他们脑门上,挨个“亲”了一遍。
平安指着楼下热闹的地方,想去。
徐璐捏捏他高挺的小鼻子,“漂亮小姐姐待会儿会来找你们玩的,现在不能出去哦。”
说罢赶紧把他放回垫子上去,不然他又要撒娇耍赖了。平安对漂亮小姐姐的喜爱越来越明显了,不爱跟男孩子玩,嫌弃等等脏也不要太明显。
院里,青年男女各司其职,洗菜的,切菜的,烧火的,洗杯盘碗筷的,见了她都恭敬的叫一声“春花姐”。
徐璐笑着点点头,进厨房交代一声,让大家都看好吃的,别让生人靠近,也别让孩子往里扔东西。见没她事了,再上三楼新房里找进芳。
她正穿着套红色裙子坐床上,寒冬腊月的露着手臂,冷得瑟瑟发抖,身子却挪也不敢挪一下,正襟危坐。
“时间还早呢,你倒是加个外套啊,别冻病了。”
进芳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红着脸道:“不……不用,这裙子多……”
估计是想说“多好看啊”,徐璐打断了:“红裙子多的是,以后也能穿。”徐璐硬塞了件子大衣给她,这傻丫头咋这么没见过世面。
其实,这才是她真真正正的第一次结婚吧?
好容易穿上了,进芳又不敢坐了,说怕把裙子坐皱了,就穿着黑色高跟鞋在屋里轻跺脚。
“快给我坐下,傻啊?”再贵的裙子也不过是衣服罢了,总会旧,总会皱,真是没见过世面!
嘴上这么说,徐璐想了想却还是下楼回自己房里,拿了件月白色的短披肩给她,毛茸茸的:“穿这个吧,又漂亮又保暖。”还是季云喜给她大老远买回来的,她觉着是皮草,穿着有点于心不忍,他骗她说是人造的。
“这……妈不是才穿过一次的?”
“让你穿就穿。”反正她现在天天在家带孩子看药田,没事基本不出村。
“这么好的衣服,留着以后给进荷穿吧,我穿这件挺好的。”
徐璐懒得跟她废话,帮她大衣脱了,直接套上去,心疼建安三秒钟,这么罗里吧嗦话痨的媳妇儿,他以后有得受咯!婚后第一功就得学会左耳进右耳出,不然烦都得烦死。
“小傻子,找到建安也算你福气,以后好好过日子,生两个孩子,知不知道?”
进芳红着脸点头,进梅跟她说过怎么生孩子了,电视上看到男女主角拥抱一下她都会脸红,跟古代闺阁女似的。
“也别怪我大喜日子提不开心,你这脾气可得改改了,软不拉几的,别谁都能欺负你,以后自个儿当妈了,可不能再这么软,对外人该骂该打的一点儿也别手软……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时候吗?”
进芳一脸懵逼。
当然,徐璐也不需要她回答。“就是那次,你打杨大满他妈的时候,我觉着我闺女可终于长大了,成人了。”
见她陷入回忆,徐璐继续道:“以前的你又软又怂,我是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恨你不争气,跟个面人似的。我就问你一句,从小到大你婶子让你受过委屈没?真心打过你骂过你没?”
“没。”
“那凭啥她都舍不得的,你却要被外人打被外人骂?知不知道你婶子看了多心疼?你口口声声要孝顺她,实际却干着让她心疼的事,你对得起她吗?”
进芳摇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摇摇欲坠。
“给我把泪憋回去。”
果然,进芳就是喜欢这种风风火火的妈,她熟悉,硬把眼泪忍住了。
“记住了,宁愿你打骂欺负别人,也不许被别人欺负了去,懂不懂?”
“懂。”
徐璐不信,严声道:“懂了啥,说出来。”
进芳轻咳一声,像小孩子背书似的,把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感觉到语言里的力量,她捏紧拳头,又大着声重复一遍。
徐璐拍拍她肩膀,“嗯,你可记住了今天说的话,以后你孩子受欺负了,我就问问你这当妈的是怎么回事,配不配。”说到这儿,想起宝儿,“宝儿他们什么时候到?”
“说是中午,坐飞机过来的。”放寒假的小宝儿被接回去胶东玩了几天。
正说着,进梅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两面红线拴一起的镜子,给她姐挂脖子上,又帮着整理头发,准备出发接亲去了。
整理好,姐俩对视一眼,腿一弯就要下跪,徐璐几乎是以光速跳开的,“我还好好活着呢,你们跪我干嘛?”这都马上新世纪了,还封建残留。
“我们要感谢妈妈的养育之恩,没有妈妈,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当年要不是……”
“得得得,要跪是吧,那就跪你们原来的婶……叔叔吧,他(们)泉下有知,也满足了。”说着指了指原先旧房子里春花姐卧室的位置,那才是她们真正的妈妈。
果然,姐俩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想要再给徐璐磕的时候,她人已经跑了。
徐璐心情有点儿复杂,急需儿子们的抚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们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唉,连儿子也不是那么需要她了,这群小家伙,白费她心心念念。
“春花来了,这是路生的朋友,叫小唐小李是吧?”老太太指着个白嫩少.妇说话。
徐璐笑着打招呼,既然是季云喜的朋友,那就得好好招待,请他们过去客厅喝茶。
“大双小双,咱们过去旁边玩,让三个弟弟好好休息,好不好啊?”女人温柔的问话,徐璐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垫子上有一群孩子。
一,二,三,四,五,整整五个小不点儿,毛毛虫似的蠕动的是她儿子,另外两个乖乖坐着玩玩具的小团子,是……他们家闺女?
那浓淡合宜的眉毛,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小汤圆似的脸蛋……又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裙子,“你们家的双胞胎闺女?”
女人笑着点头。
徐璐可喜欢了,看着两个小公主笑,长得可真漂亮啊,又文静乖巧,平安那傻子的口水都快流到垫子上了。
见她看着她们,其中有个小丫头甜甜的叫了声“阿姨好”,另一个也抬头,害羞的笑了笑,“漂亮阿姨好。”
哇!真会说话!
徐璐高兴得抱起来一个,“怎么这么聪明,多大了呀?”
“三周岁零五个月了,中秋后的生日。”
徐璐没想到,三周岁多的孩子就能这么聪明,这么主动,不用大人教就会喊人,玩够了的玩具还会自个儿放回去,整整齐齐的拾掇好。
再看看还在地上蠕动流口水的儿子们,玩具扔得到处都是,老太太帮他们捡,腰都快断了……算了,还是别比了。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双,那是我妹妹,叫小双。”
徐璐忍不住亲了两口,这孩子也太聪明了吧,逻辑思维蛮厉害的,“小李啊,你们是咋训练她们逻辑思维的?我儿子跟小傻子似的。”
女人却笑起来,不答反问:“婶子不记得我了?我是曼青啊,昨天回娘家来,听说你们家进芳要结婚了,今天就不请自来了,不会嫌我们脸皮厚吧?”
徐璐绞尽脑汁,总觉着“曼青”两个字有点耳熟,像在哪儿听过似的,还没少听。
“我外婆叫刘莲枝。”大双接口,口齿伶俐清爽,一听就是个聪明孩子。
徐璐一拍脑门,“原来是莲枝嫂子家的,你妈回来了?”他们家去年搬去县城了,听说在那儿买了房子,今年拆迁到,赚了好大一笔。
“嗯,我妈就是回来做客的,听说进芳结婚,早早的跟厂里请好假了呢。”
徐璐笑着说太客气,顺势坐垫子上,跟他们聊起来,问他们现在做什么,家里有多少人,孩子什么时候准备上学。屋里开着大家都还没见过的空调,垫子也够厚,五个小家伙玩作一堆,别提多开心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她儿子们围着两个小公主转,松松送她们个毛毛虫,平安就送一个小坦克,只有醒醒,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个小熊猫,把那个叫“小双”的丫头惹得咯咯笑。
在讨好女孩子这件事上,脑袋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