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除了忙宫务之外,在深宫中本是寂寞如雪,除了初一十五之外,渣皇帝不爱来她这里,只常召丽妃伴驾。
所以无聊时,只好召来了石贵妃、李淑妃、孙柔妃一起打牌,小夫妻到时,她们正打得热闹。
轩辕起和贾琼请了安,皇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石侧妃笑道:“皇后娘娘今日手气正旺。我们几个的钱呀,像是自己长脚了一般,没有焐热就到了皇后那里。”
李淑妃跟着说笑:“王爷和王妃来了正好,皇后娘娘是疼儿子媳妇的,总得摆个席面请他们吃了再回。我们几个来输钱的,天黑前好歹也蹭个饱饭再自个儿宫里。”
皇后指着李淑妃说:“可见你心里是急了!”
“皇后娘娘一直赢钱,自然不急。”
轩辕起见都是父亲的妃子,便在远处坐着,目不斜视,也不多言语,径自取了一卷书出来看着。
贾琼却凑到皇后身旁,笑道:“母后定是天天给财神爷上香,是财神爷关照的人呢。”
柔妃看了贾琼一眼:“要论财神爷关照,那还是王妃娘家,王妃娘家兄长嫂子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了。京里也有不少商家学做‘百货大楼’,只一般人家,南方的货品真找不到那么好的。”
贾琼笑道:“我们本就是金陵人,还有几房族人在祖籍地。哪家的货好,我们也能打听出来。加上哥哥办事亲力亲为,他到底长于国公府,好东西也见过一些,不会轻易让旁人骗了去。这任是多大的门第,不可轻易指着下头人都给代劳了。”
李淑妃点了点头:“王妃说得有道理,天下人大抵是差不多的,三日不管,再好的规矩也松了,三年不管,下头不知烂成什么样子。我倒真羡慕王妃,娘家兄长嫂子都是这般精明能干的人。”
贾琼叹道:“也就几位娘娘高看哥哥了,可是旁人不这么看。士农工商,他到底没有科考之才。”
皇后慈祥笑道:“天地生人,各有不同,也不能说只有那种能科考的人就是人才。不然满京这么多的勋贵子弟都没有考中科举,可他们也没有你哥哥独挡一面的能耐。”
石贵妃笑道:“看到没有!皇后娘娘又心疼媳妇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嫡亲的女儿呢!”
皇后瞥了石贵妃一眼,轻笑调侃:“你何时生个小子出来,将来娶了媳妇,自然也有你疼的。”
石贵妃道:“我哪有皇后娘娘的福气?只王爷一个就能顶人家一百个了,何况还有二皇子。我只求小公主平安长大,让她大哥送她嫁个好人家。”
正说着,孙柔妃忽道:“我是不是胡了?我胡了!”
孙柔妃放下牌来,一看牌面,果然已经胡了。
正打着牌,紫宸殿的奴才小路子来了,皇后目光闪了闪,问是何事。
小路子禀道:“贾将军进宫来了,在紫宸殿跪着哭了许久,皇上好不容易劝住了。皇上让王爷和王妃过去看看。”
轩辕起便起身来,微笑道:“我去瞧瞧,你在这儿陪母后打牌。”
“嗯,别让爹太胡闹扰着父皇。”
皇后见轩辕起跟着小路子去了,而贾琼浑然不觉,只守在她身边看牌。皇后发现皇帝的秘密,只是不说而已,说了又没有好处。
每一回贾琼进宫来,去太上皇那里或者来给她请安,皇帝都忍不住想办法见她一面,也实在是够痴情的。
皇后忽然觉得皇帝虽然渣,可是他比自己还可怜。自己爱恨筹谋一生,吃了苦后,到底得到了年轻时爱的人,当了他的妻子,生两个儿子,长子又如此出色。
可是皇帝呢,二十一年前爱的人没有相聚多少日子,香消玉殒后他就落难了,唯留下个女儿一认回来就被他们设计远嫁了。(皇后不知道荆幻儿是邪/教头子)
现在他爱恋着自己的儿媳妇,可是他不是能不顾脸面的霸道唐明皇,起儿也不是懦弱可欺的寿王,贾琼更不是柔弱地杨玉环。
爱上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他、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怕是对他负了她的情义最好的惩罚了。
……
轩辕起到了紫宸殿的暖阁前,脱了靴子进了屋子,屋里铺着柔软干净的羊绒地毯。这时贾赦哭也哭了,赖也赖了,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陪着说话。
轩辕起朝坐在大炕上皇帝揖手问礼:“儿臣躬请皇上圣安!
“朕安。”皇帝淡淡道,见贾琰没有来,微微失望,面上却不显出来。
贾赦朝轩辕起下拜:“下官参见王爷……”
轩辕起扶着他的胳膊,没有让他跪下去,笑道:“岳父大人不可如此大礼,你坐吧,这也没有外人。”
“谢王爷。”
皇帝让轩辕起在旁边陪坐,才说:“恩侯一进宫来,又哭又跪,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朕才明白了。他要抬冯氏为平妻,来请朕给个诰册,只是这平妻之事,在勋爵人家怕要被人笑话。”
轩辕起才说:“我原来也想来求一求父皇。内人记在李氏名下,如今李侍郎家觉得内人原是庶出,假作李氏嫡出‘趋炎附势’,内人是个脸皮薄的,这不得不改回来。”
皇帝本来还在想着见贾琼,这时脑子都有点糊了,放下茶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朕没有听清楚。”
原来贾赦进宫只为救冯氏的诰封,说了冯氏的事,但是井没有提李思家的事。
轩辕起于是再说了一遍,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了贾赦和轩辕起:“琼儿‘趋炎附势’李家?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你们搞什么名堂?”
贾赦又起身,上前赖在了皇帝炕沿,拉着皇帝的袍子抹着眼泪:“皇上,都是我无能!您是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就,当年就是东宫头号废物。从前皇上身边的老人只要还在世的,如今起复倒也能为皇上驱使,只我还是一个废物。”
皇帝道:“早前朕要升你爵位,你死都不受,现在又来求官做,这是干什么呢?”
“我不是求官做,我是真废物,不敢占着茅坑……不是,占着官职尸位素餐,那会坏了皇上的正事。只是我这么废物,我儿子还从商,害得女儿也被人瞧不起……”
“你女儿怎么被人瞧不起了?琼儿神通广大又贵为王妃,你小女儿连亲王世子都敢打,这天下也没有哪家女儿比你的女儿能耐了吧?”
“……”贾赦被皇帝一说,酝酿着落泪的情绪都散了,害得他演技也尴尬起来。
轩辕起都看不过去了:“岳父,你起来吧,有事儿说事儿。”
贾赦这才起身来,轩辕起也就简要说起李鎏之事的经过,皇帝听了也觉天下奇闻。
“朕记得恩侯的当年的夫人再温柔贤惠、贤淑有礼不过了,侄女儿怎么相差这么大?”
贾赦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可是琼儿万万不能高攀李家了。”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可是这诰封妾氏不符合礼法,只怕朝中要有人非议。”
贾赦看了看旁边的李连安和几个宫女,皇帝眼神示意了一下,李连安才带人下去。
“禀皇上,若真不符合礼法,琼儿也要记回冯氏名下,我就怕冯氏是一个没有诰封的平妻,王爷和琼儿面上都不好看。”
皇帝喃喃:“她也太固执、太骄傲了一些。”
轩辕起才说:“父皇有所不知,英华对岳父原配李氏有大恩,李氏又没有生她养她,怕是受不起她的香火。英华欠岳母生恩和一条命,若不正本清源,将来或有大劫。”
“大恩?李氏不是死了近二十年了吗?”
轩辕起道:“她虽死了近二十年,但是魂魄被邪/教所困,是英华救她出来,消除怨气,送入轮回。”
皇帝看向贾赦,贾赦膝盖又软了,他没有什么本事,但是也不讲究骨气,这个时代的人在皇帝面前跪一跪没有心理障碍。
“确实如此。李氏一年半之前才有缘入了轮回。只因为李氏受了太多苦,我觉得对不住她,我……我才……妄自干涉朝廷官员升迁之事。我现在也知道错了,往后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再不干涉朝堂。”
皇帝对贾家没有什么不满的,贾赦当了家主后,将族人和下人都梳理了一遍,二房那些奴大欺主的恶仆都发卖了。
如赖大一家,他就全“放良”了,结果因为借荣府之名强占良田、逼死人命的事被告发,朝廷问罪抄家。因为之前贾赦根本不是当家人,不知这事,自然赖不上荣府,至于贾政更是庶务不通的人。
如今主仆上下极少有人在外作恶,这在宗室勋贵中都堪称典范了。
念在从前的情分,他早前助他们父子伸手进蓟辽兵权,还有贾琼的原因,皇帝都不会为这点事责怪贾赦。
皇帝呵一声笑:“你这人就是缺心眼,这些年你为李家走动朕也不便拦着你,否则你还当朕连这点事也不允你。这下头的官员要是升迁太顺了就容易飘,真以为自己本事比别人大,人一飘起来就不堪大用。你枉作好人,人家未必知道你的帮助是不可取代的,有多么可贵,于是井不会很感激你。他们心中未必不会生出是你贾家无人,赶着巴结人家一门三进士的想法。这回吃了大亏,当个教训,往后待人好时要看清人家的路数。”
贾赦嘤嘤一声:“我哪有皇上聪明嘛!原是妻子的亲哥哥,我只一心盼他们好,我怎么知道他们家会看不起我和儿子,还看不起琼儿是庶出。”
轩辕起看着皇帝对贾赦的态度,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父亲第一个召见贾赦,待他也会说这些直白却真心的话。
皇帝沉吟一会儿,道:“既然李氏对琼儿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这倒好办一些。早几年为救了四弟,还协助他理账,前头剿灭青海马贼她居首功,朕尚未封赏她。男儿有功封妻荫子,女儿有功追封母亲一个死后哀荣,想必朝臣也无话可说。朕……就追封冯氏为‘楚国夫人’。”
贾赦忙跪好叩首:“微臣谢主隆恩!”
皇帝笑道:“又不是你有功才封你平妻为夫人,既然琼儿凭功追封生母,圣旨是下给她的。”
“给她好!给她才好!不然我为平妻讨个封来,未免待原配太无情了。”
皇帝让李连安召见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庶吉士孟德章来代拟追封圣旨。这孟德章正是从前贾家女孩儿们的西席先生,如今高中后当了庶吉士。皇帝心爱贾琼,知他教过贾琼念书,所以多青睐两分。
除了追封冯氏为“楚国夫人”的圣旨敕书,皇帝还下一诏书:因为李家女对皇族犯上无礼、大言不惭、指手画脚,李思教女无方,不堪为礼之表率,不适合做礼部侍郎,贬为工部文选司下的主事。
前朝时六部主事已经是六品的官了,不过本朝相对前朝的内阁权有所削弱。皇帝另有紫宸殿御书房,常直接授命六部官员行事,同时也提升六部官员品级。本朝主事是从五品了,李思原来是从二品的侍郎了,而前朝侍郎是正三品。
若非发生这种事,过两年等礼部尚书告老,他就有可能顶上去,若当一届春闱主考官,入了阁后一品告老,那当了一场文官,也算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