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明白了一大半,但我仍就是不甘心,妄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掀着眼皮望向他,不忘提醒,“听其他公子们说,以前我是两天一小揍七日一大打?”
对于这一点,赵管事很是苟同,小觑了一下我的脸色,斟词酌句,“老板对您的教导是严了一些,大节日大打,小节日小揍。平日里您也不闲着,几乎日日挨揍。别说是旁人了,就连我都没察觉到您是老板的儿子、是这楼里的少主子。”
没察觉也没啥大不了的。
现在我仍还不觉得我是那人的儿子。
“老板对您管教很严,处置您的手法可是样样不重复,从细到粗的鞭子共有七样,沾着盐,辣椒油、痒粉。曾几何时我也递过东西做过帮手。”有一种人是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他似乎说道了兴奋之处,忽然觉得不妥,在紧急之下认识到了如今是我掌权,所以立马把表情一换成了默哀状,并深深的同情了我一把,“……当然,如今您苦尽甘来。以前我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请您见谅。”说完鞠躬又鞠躬。
“好说好说。”我眉峰一挑,以宽宏的心态包容了他。
赵管事局促不安,一张脸满是忧心忡忡,自听了我的话后,懊恼的神色也缓了一缓。
但包容归包容。
有件事儿必须得弄清楚。
“老赵啊,今儿个我有一事相求。”我作势拿账簿卷起,敲了敲头,苦笑一下,“我这脑瓜子只怕是被爹给打傻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求你多与我说说这勾栏的事儿。”
勾栏里的人似是天生对流言蜚语小道消息极感兴趣,什么时候都能信手拈来,这会儿就连萎靡了一阵子的赵管事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站立在我身旁,搓手,讨好地望着我,小声说道:“这得从头说起。”
我深深地觉得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所以敛眉,悉心听之。
但他似乎没有将故事短话长说的兴头,眉锋一抬,敛神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吮口,砸吧了一下嘴,意味深长道,“实不相瞒。其实早些年咱楼经营得比较惨淡,不过如今境况是好多了。”
咦,这是为何?
我最爱听八卦趣闻,而赵管事也颇得我心,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有说书人的潜质,一两句话便勾得我心痒痒了,我不免催了又催,“你就不要光顾着喝茶,快些说下去。”
他徐徐一笑,搁了茶碗,手在膝盖处搓了搓。
“现今河畔处的风月场所远远不及当年热闹,显得格外太冷清了点。但咱这楼却一日胜过一日,可算得上是风月场所中的佼佼者——这可多亏了朝廷。”他双手拱了拱,一脸神往与崇拜之情。
“关朝廷啥事?”我困惑不解。
“以前风月场所多以青楼为主,自去年朝廷颁布了一道禁令后便有了翻云覆雨的变化。朝廷禁止官者宿妓违者褫革,永不录用;平常老百姓去了也是要罚银子的。”
这位管事,想必是在勾栏里呆久了,成语都用得颇有些令人无言以对。
禁娼是好事。
官员更得禁。
我不由地点点头,从此心底里佩服朝廷的英明神勇,却全然忘了自个儿就是个开勾栏的。
赵管事似乎就不那么认为了,举掌击下桌子,拿眼瞄我,一脸的愤慨不平道:“没有风月场所的朝代哪能称之为一个健全的朝代,繁荣昌盛不就体现于吃喝玩乐这四字上么,古今上下哪有不让人找乐子的事儿。所谓陆路不通还能走水路。”
“这水路怎个走法?”我奇了。
“归咎于七个字——不能宿妓改听戏。这一年来,青楼的日子不好过,反倒我们这处夜夜笙歌。”赵管事嘴角荡起高深的笑意,“正所谓妓者女也,咱楼里全是清一色的男子,并没有与朝廷相冲突。吟诗作乐陪酒唱曲儿都是公子们上,这才成就了咱南院的昌盛。”
难怪……
这里都清一色的公的。
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一副了然神色,想到我即将从事的行业,不仅从肺腑发出一声叹息,“总归做的还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话不能这么说。”赵管事神色肃重,执在袖袍下的手捏拳,说话分外的有底气,“能入咱这勾栏的都是些色艺双绝的妙公子,与那鹄立街头、翘首拉客的娼人们自是有些不同。”他指指点点,一派悠闲的模样,却字字铿锵有力,“虽然做这一行难免有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但来这儿玩乐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楼里的收入也多是来自陪酒唱戏、弹琴唱曲的公子们。所以总归来说,我们这儿不比那杂七杂八的地方。”
我嘴角动了动。
呦!瞧他那表情,得瑟。
这么说来没有高尚兴趣和高尚修养的客人一般还不会光顾这里的。
好得很!
来的都是些风雅之人,我也不用逼良为娼了。
本老鸨立马喜笑颜开,坐在椅子上,兴趣盎然地翻了翻账簿。有了番知根知底后,看得也就更为仔细了。
这一看不打紧,真瞅出了猫腻!
这账簿前几页列示得很清楚,公子们大多分为两类,一类是接客所挣的钱统统上缴,自个儿分文不留的公子。另一类的公子只乖乖上交了大半,余下的却被自己明目张胆地私吞了。其中,最为显着的就是某位壮士……
莫非,他大有来头?!
第十一章吃人不吐骨头
很明显,赵管事对化蝶公子兴许大有来头这个说法有些不屑,此番心高气傲地斜覻了我一眼,哼道:“被卖入勾栏,将风月玩弄于掌心之辈,想必来头也大不到哪儿去。”
“那他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不曾。”
“既然如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哪儿?”
我瞄了一眼账簿,示意赵管事看某处。
赵管事将手揣入袖口,打哈哈道:“楼里有一部分是‘自混’的公子们,因为他们没有画押卖身,所以只用上缴七成的银子。”
我眼珠子一转,“我们岂不是没得赚头?”
“非也非也。”赵管事眼微脒,笑得高深莫测,“自混的公子虽然留有的三成的份儿钱,但得支付楼里的伙计师傅们打更跑腿费用以及用于招待客人的瓜果、茶叶等乱七八糟的开支。”
“这样一来,他们的钱不就全掏给咱楼了,自己所剩无几了么。”我突然有些怜悯那些小公子们,反倒良心有些不安了。低头搓了搓膝盖,翻起了账本。
“接客接得多的话,还是有点小银子攒的。”赵管事讪讪笑。
想必这小,是极小。
我一手扶额,沉痛了半晌,慢悠悠地指着红字批示的地方,抬头问:“既然自混的公子还是有银子攒么。化蝶公子又身为红牌应当也不愁接不到客,可这儿有何事又闹得抵押了他的卖身契?”
“公子们在楼里呆久了,日子长了也就有了些格外的爱好与脾性。诚然,公子们有性格也是好事,一些个恩客就喜欢特别的小公子。只是这个化蝶公子嗜好和别人不同,出挑了些。”
“他的嗜好莫不是吃喝嫖赌?”
吃喝赌好理解些,至于这个嫖,未必他自个儿倒贴?
“非也。”赵管事很有涵养的一笑,有耐心地为我指点迷津,“这个公子哥儿也不知从哪儿染上的官爷的习性,爱极了收集古董,偏偏他又不识货。”
“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可不,被外人欺负了不算,没少被勾栏里的人诓。”
“真够悲惨的。”
“诚然,有个别爱好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只是化蝶公子的爱好与旁人相比,着实多了些。除了爱古董稀罕物之外,他何时何地都要与风筝攀比一番,银子花得流水一样。”赵管事说道兴奋之处,深深叹息道,“您的爹爹深知化蝶素来喜排场又爱与风筝争,便设了个套儿,因为化蝶是“自混”的,便不太搭理他,只样样都给风筝好的,结果就把那小子的倔脾气给引出来了,风筝弄啥排场,化蝶自个儿就掏腰包弄个比他更好的,一来二去找老板借了不少银子。”
我有些动容。
“那小子空有一副好皮囊脑子却不大灵光,爱面子,每隔一日便要做新衣裳,幸好有恩客宠着他。虽然他那时候手头拮据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折腾到抵押卖身契的地步。”赵管事吐了口气,叹道:“可不巧,街对角新近了一批古董,被这小子看上了,实在掏不出银子了,便找你爹爹借,如此一来,一番驴打滚后除将自己的卖身契都给押了外还倒欠了楼里不少银子。”
“古董总值不少钱吧,为何不卖一两个,把卖身契要回去?”
赵管事斜瞟了我一眼,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假的……那些花大价钱买来的古董都是假的。”
黑。
真够黑的。
作为“自混”公子的典范——化蝶公子的事迹还真是可歌可泣。亏他现在还混得风生水起。
真真是服得我五体投地啊。
我怀揣着无比悲痛与敬重的心情,瞻仰了一下他的卖身契,抖索着手,将其收好夹在账本里,还不忘提醒,“你回去后记得把它妥善保管好,小心别弄丢了。”
“是。”
这楼里的账目收入很明确,可我却发觉每月还有巨额银两被支出去了,也没标明用处,只批注是老板取的……
可问了赵管事,他也说不知情。
想必是日常开销,我便也没太在意了,低头捏了一下账本,笑意入眼。
“老宝为何笑得如此欢畅?”
“这楼是我爹给我的?”
“没错。”
“这些进账的银子也是我的?”
“错不了。”
我合上账簿,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畅快之意,还别说,这可真是个一块肥地方啊。
虽然我一直很痛恨欺诈剥削公子,不过如果剥削后的钱财收于我的囊袋,我会觉得颇安慰又有些庆幸……庆幸之余又觉得有些惆怅。
安慰的是,被剥削的幸好不是我。
庆幸的是,已然翻身做了主人,可以每日照看这些公子们。
这惆怅么……
“赵管事,你说这些银子我该如何去花,何年才能花完啊。”我一脸苦巴巴。
“这钱财么乃是身外之物,一个铜板是花,一枚白花花的银子也是花,您若用一锭银子去买只需一枚铜板就能买到的东西,想必离您宏伟的目标也不远了。”他一副稳重的派头,垂目恭敬地答着。
我深表赞同,捞起袖子,趁机找他要了一小囊袋的银子,以便去实现我的宏伟愿望中的冰山一小角。
第十二章假公子买美奴
临河风景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