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陌听到老酋领要传授自己“祓法”顿时喜出望外,因为刚才通过深入交谈他已经对“祓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立刻就要行拜师礼,然而却被老酋领摆手拦住了。
“你我皆是‘御魂者’,源头上一脉相承,拜师的繁文缛节就免了。”
“我本名无崖,寓意万丈崔巍峰岭峻,千层悬削壑崖深之意,我收你为徒,实则为友,以后你就称呼我无崖即可。”
“颜陌拜见无崖师尊,先前徒儿学识肤浅频频与师尊争辩,还请您老人家多多海涵!”
啻无崖对颜陌是越看越顺眼老怀大慰和蔼说道:“陌儿无需拘谨,我虽然本体行将就木但却并不迂腐,思想交流才能迸溅出进步的火花,‘祩法’与‘祓法’虽然同出一源但功效和方向迥然不同,两者能像今日这样相聚实乃千年不遇。”
颜陌闻言也频频点头,只听啻无崖继续道:“一般情况下,任何生命的灵魂特性都是单一的魂力属性,所以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魂法诀’,其匹配条件极为苛刻,更别提同时修习‘祩法’和‘祓法’了。”
“师傅,您的意思是我与常人不同么?”
颜陌原以为会得到无崖师尊赞许的夸奖,可是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另外一番话。
“你的资质、际遇的确有异于普通人,但灵魂特性这种冥冥天命注定的东西又岂会标新立异!”
“那您的意思是?”
啻无崖没有直接回答他,莫测高深地指着身旁这面一人高的“镜子”,说道:“这里面封印了‘傲铘’在上爻时代最后一战时的记忆,里面藏着一篇举世罕见,可以孕育胎生灵魂的秘术,只要你能够寻找到它,以‘祓法’为基,未来就可以再生一具‘魂体’,到时你将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双魂体’的‘御魂者’!”
“双魂体?”
颜陌闻言心旌摇曳,意动神驰,虽然他不知道“傲铘”是谁,但摆在面前的绝对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机缘。
“无崖师尊,我愿意一试!”
啻无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在他手臂用魂力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文。
“‘傲铘’是我族的守护兽,虽然它真身已陨,但亘古积淀的灵魂力量非同小可,浏览他的记忆时要格外小心,山势恶,不堪行,三步全无半步平,稍有差池你就会被这段记忆侵蚀、同化,找到那篇秘书后赶紧激发我留给你的‘祓’字符文离开,切莫多做停留,我就在此处等你回归!”
颜陌抚摸手臂上的符文应允道:“师尊放心,徒儿一定牢记你的嘱托!”
啻无崖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去吧!”
魂体接触间颜陌清晰感受到这位老者意念中的善意和关心,躬身施礼后转身“咻”地化作一抹流光钻进那面美轮美奂的镜面,宛如跳水一样溅起层层涟漪。
等颜陌消失不见,啻无崖看向那阶梯状分布的墓地群,喃喃道:“陌儿啊,我已经猜到是谁让你穿梭时空而来,除了他,还有谁会耿耿于怀啻族遭受的无尽磨难。”
“唉,言寡尤、行寡悔,世间谁能永远不犯错误?只是……这个代价太过沉重了!”
他的视线转向镜面,目光深邃:“既然你送陌儿回来,我也送他去见你,那个时代发生的林林总总,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既然现在灭族之劫即将降临,小怡那孩子虽然天资优秀但没有合适她的魂法诀,简单的奥义可以施展,但今生注定无法踏上御魂者之路,为了保证‘祓法’传承不断绝,我猜这才是你将他送到这里的本意。”
“至于能不能寻到那篇你留下的秘术,全凭造化吧!”
就在啻无崖对空喟然感叹的时候,早已经习惯各种空间穿梭的颜陌经过一阵头晕目眩终于进入了“傲铘”的记忆……
高达百丈的地窟宏大雄伟,一条地穴长河自南向北蜿蜒流淌,这里的记忆景象赫然是啻无崖和他所在的那片神秘地窟。
颜陌就像一位身临其境的旁观者,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此刻这座地窟的顶盖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一层耀金色的光幕覆盖了整座山岭,数不尽的敌人正自外面向内发动猛烈进攻。
绚烂的脉印、夺目的术印、震撼心灵的斗技,如同雨点般轰在光幕上。
光幕就像永不破裂的防御堡垒,坚若磐石,韧若菱丝,所有的进攻落在上面都化作破碎的星芒,然后弥散在天地间。
地窟内部早已经是狼藉一片,几十名啻族高手在一个高台上正向一颗人头大小的橙色水晶输入内劲。
顶盖光幕每承受一波攻击,负责向水晶输送内劲的啻族战士都会身体一震巨颤,肉眼可见他们硬盛精钢的铠甲正在急速破裂,汩汩殷红的鲜血从中向外流溢。
但此等危急时刻没有人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地窟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年轻的“啻”却极少,即使偶尔寻到一个,也是伤势严重,重残垂危。
在颜陌曾经待过的啻台位置,一座高高耸立的“怪门”巍然耸立。
门很奇特,无框、无槛,高逾五丈,门敞开着,但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深邃无光,像是通往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在门的下面是一座平坦的石台,石台呈四方形,潺潺的河水自石台的边棱流过,发出清脆的流水声。
此时石台上站满了身影,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肃穆压抑的气氛简直能让人窒息。
石窟顶盖上传来的激烈震荡声真切显示着啻族如今面临的严峻形势。
“酋领,放弃吧!我们已经无力保护‘圣尊’,就算倾全族之力也无法抵挡道阎族的进攻,为什么不留得青山以备将来啊?”
石台中央围出一块空地,一位头顶着鲜羽、脸上画满了彩绘的老人正嘶声裂肺地喊着。
他手上持着一根与颜陌在淬池遇见老祭祀完全一样的藤棍,只不过现在的藤棍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一滴滴粘稠的血液像是用万人性命献祭过一般,散发着令人心颤的诡异气息。
“战争祭祀,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休要再提这种辱没圣尊、陷我族于不义的话,否则按族规论处。”
说话的是一名相貌俊美的“啻”,他身上无意流露出的气势却胜似一把锋利的通天利刃,眉宇之间一股睥睨众生的威压好像是自太古时期破开混沌的巨擘,雄霸天地、无我无尊。
他的气势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仅仅往那一站就让人根本无法生出与其抗衡的念头,更何况此刻他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愠怒。
战争祭祀被他森严的冷叱喝得一滞,但转瞬间就像是遇见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族自上爻时代初期繁衍到现今渡过了无数个兴衰纪元,然而无论经历多少困难也没有沦落到像现在一样苟延残喘的境地。”他越说越激动,语速逐渐加快。
“啻族九脉祭祀自先人诞生就世代相传,从无断绝,然而今时你们看看还有几位?一位、仅剩下一位!”
“他们都死了!怎么死的?是唱着‘战祭’殉族而死!”
“是与道阎族十二大统领同归于尽而死!”
“是为我啻族能存留一线生机而死!”
“可是酋领你如今在做什么?继续守卫‘黎幽圣尊’?拿我啻族所剩无几的血脉去守护么?”
“用啻族无数年的传承做为代价么?”
“你担得起‘千古罪人’这个罪名么?”
战争祭祀情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手中藤棍划过现场的每一个族民,最后落在年轻的酋领身上,声声撕心裂肺、句句振聋发聩。
他浑浊的血泪肆意飘荡,激昂的怒斥直指族民的内心,包括酋领在内的所有族民一时间都默不作声,或仰首、或低头,但更多的是用期望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酋领。
“族规论处我?任你处置又有何妨!我啻彷痕掌领战争祭祀近三百年,可如今九位祭祀仅剩下我一人独活,生无可恋,我自当死而无憾。”
“啻全薏!”
战争祭祀突然叫出了一个名字,话音刚落,紧接着一个相比其他“啻”更显消瘦的啻族老者来到他面前。
看到战争祭祀将头上代表身份的“战羽冠”摘下来,顿时知道战争祭祀要做什么,眼中透着挣扎,想要劝解,但迎上战争祭祀满是坚决的眼神,知道这事情不能更改,双膝正跪,前额触地,一脸恭敬。
“啻族第四百五十六任战争祭祀啻彷痕自感触犯族规,特引咎传位于啻全薏,望第四百五十七任战争祭祀恪守族规,尽职尽责,护我啻族、守我黎啻族基业。”
啻彷痕的突然传位让在场的所有族民都大吃一惊,年轻的酋领更是怒不可遏喝斥道:“彷痕,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代表着什么?此刻我族正值生死存亡关头,你这是不负责任的懦弱表现!”
“懦弱?”
啻彷痕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没有回应指责他的酋领,而是继续进行着传位仪式。
直到将手中的“战羽冠”戴在新任的战争祭祀头上,语气悲凉,老泪纵横嘱托道:“老全,啻族传承已经绝了八脉,战争这一脉定要世代传承下去,啻族要繁衍,要生存,不要让啻族绝后,切莫断了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