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动作迅速的官兵手指已经搭在弦上,箭尖遥指颜陌明显鬼祟的身影。
在这个时间段、节骨眼出现的人就算不是上级交代抓捕的那名“苍夷余孽”,也是魑魅魍魉之徒,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听到呼喊声,城门守卫鱼贯而出,就连喝的酩酊大醉的两名守卫也衣冠不整得跑出了四处张望。
显然,他们俩还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意外发生的这么突然,整个奚山城大张旗鼓搜寻的“苍夷余孽”就在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你是什么人?转过身来,站直身体,把手举向头顶。”
其中一名看上去是小头目的守卫右手指左右摆动两下,其他人会意迅速将颜陌包围在中间。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太清的人影,直到靠近颜陌的身前,看清了他的容貌,几个守卫哗然大喜。
“快去拿画像对照下是不是那个自辟雍院逃走的苍夷余孽!”
小头目守卫喜笑颜开,“啪啪”拍着颜陌铁青苍白的小脸,心情愉悦。
“为了你这个小崽子,司马戍卫西营出动五十人连你的影都没抓到,又从东营调动近百精锐,将整个奚山捣鼓得乌烟瘴气,没想最后还是便宜了我们兄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颜陌双臂被一名官兵蛮力扭在身后,却倔强的侧过脸庞,眼中怒火中烧,微抬下颚一字一顿道:“我不是苍夷余孽,更不是你这满口喷粪蛮夷嘴中所说的小崽子!”
话还未落,小腹猛然遭到一记重踹,瘦小的身躯如同风中摇摆的烛火向后腾空飞起,又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腕摁在地上。
“哇……呕……”
体内完全压抑不住鲜血的喷发,他只感觉拱起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从腹部蔓延的痛楚席卷了全身的神经,胸腹间貌似被敲漏出一个空洞,膈肌由于外力作用造成的痉挛让他呼吸跟风箱一样费劲。
小头目的怒火完全因为这个不识时务的孩子反抗彻底被激发,踹完一脚后,紧跟其后的是朝头部的勾拳、膝击、肘击,狂暴的踢向对方柔弱的腹部,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其他守卫能上手的也加入施暴的行列,只是对方就是一个孩子,两三个人围在一起已经占据全部空间。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看似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只有肿的跟核桃一样青紫的双眸依旧倔强如星,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凝视着眼前施暴的守卫们,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脚,看着脚下倒在血泊中的孩子,从头到尾,对方没有喊出一个声音,没有呼出一句痛,更没有告饶也没有乞怜,就像被打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咳咳……”
在其他人震惊的眼神中,颜陌摇摇摆摆站了起来,此时没有人去束缚他,泥土和血水混合黏得全身都是,鲜血甚至顺着腿弯蜿蜒向下流淌,任谁都看出他的脚踝像是脱离了身体一般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站立,可这个孩子还是不扶靠任何东西努力让自己站的笔直。
这些守卫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再上前,其实所有人都知晓对面这个孩子不仅毫无危险,甚至连轻轻一推都能让对方再也站不起来,但没有人选择那么做。
眼前挺直的身躯衬托无法言喻的毅力,无言的静静矗立着,以弱小面对强大,本身就述说着世人皆懂得两个字,那就是“勇气”。
“呵,这么多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这就是你们大周战士获取成就感的方式么?”颜陌吐出来一口血沫子,气质洒脱。
“你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我们还是下手太轻了,心地太过仁慈!”
小头目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拳头,还想上前,却被旁边守卫拉住衣袖,轻声在他耳边道:“大哥,上级要抓活的,这个奖赏别被你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否则兄弟们心里也不好过。”
小头目暗暗思量一下,还没决定是不是再教训下这个骨头硬的孩子,忽然听到颜陌大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畅快淋漓。
“哈哈,无言去证明自己的强大,不懂智慧去战胜对方,只懂强权去压榨羸弱,实属蠢货行径,今日你们辱我、伤我,有没有想过来日别人会如你们待我这般对待你们?”
受到他们不竭的狂殴,颜陌仅仅是说出这么一句话,肌肉就像是被硬生生从骨头上扯下来般火辣辣痛楚,全身细胞都在胀痛,然而此刻,颜陌自己也开始迷惑不解了。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究竟发生了什么,颜陌此刻的大脑异常清醒,但绝非是身体受到残害而发生痛楚的那种清醒,就像一位原本嗜睡的人骤然出现在凛冽寒冷的山峰,从里到外,剔透如雪化冰融,思维活跃爆棚,好像智商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然而此时此景可不是他探究自己变化的最佳时机,只能将疑惑深埋在心底,他已经豁出去了,就算明年的今天是自己的忌日也不要卑躬屈膝面对。
“你们吃着百姓的粮,享受大周俸禄,鲜衣怒马,衣冠楚楚,不分青红皂白全城抓捕我这个辟雍院的学生,一纸强令害得许院长惨死先祖题名匾额之下,指鹿为马,搬弄是非,你们当兵守护的究竟是谁?奉行的究竟又是谁的道?”
面对颜陌的一番叱问竟然没有人能回答上来,俱都愣愣互相瞪眼,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他才好。
“我虽年幼,却苦读圣贤道理,曾励志自勉,有志者肝胆凌云,无私者天地为君!可惜世事无常,莫名卷入这纷乱是非之中,既然脱身不得,死又何惧,想要打死我,那就来呀……”
很显然颜陌以死明志的呐喊让小头目脸上挂不住,阴森开口。
“呦,掉入狼群中的小绵羊倒是志向不小。”
“哎呀,你们怕么?大爷我都害怕了,哈哈!”有人附议嘲笑。
“跟我们讲是非对错,看来学院教出来的书呆子都不怕死啊,弟兄们,咱们今天也当回夫子,教教他啥是对错。”有人摩拳擦掌。
颜陌身影左晃右晃,摇摇欲坠,冷眼看着这些笑得前仰后合的官兵,心中对活下去的希望就像跌入深渊的火苗,渐渐不可见。
“那还在等什么,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