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兴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听在林瞎子耳中,却是脸上一红,
战事打到这一步,他除了半真半假去投张武定,引了张武定出海之事算是有些功劳之外,真正面对面的拼杀,竟是一点力都没出。
后来,跟王延兴会合后,王延兴便兑现了诺言,水师都头的官身也已经给了,粮饷、装备的分发章程也定了,说起来,都跟白给一样。
已经陈兵海潭山寨墙之下,有了火器这个大杀器在手,攻而克之,是必然之举,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这个寨子也被攻克了,那么这次讨伐张武定的事就算结束了,那自己还想争取什么,显然就少了军功的支撑。
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决定加入到泉州军的阵容之中,那就要做在这个阵营里站稳脚跟的准备,那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林瞎子知道王延兴这么一问,也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连忙上前半跪道:“湄洲都定当奋勇杀敌,为指挥使攻克这寨子!”
“好!既然林都头愿意为国诛杀海盗,功成之时,奖赏定然不会少!先去取五十套大刀滕盾和十领半身甲给林都头,助林都头一臂之力!”王延兴笑着将林瞎子扶起来,又让人给他兵甲。
这大刀要靠劈砍杀敌,只有开阔的场合才能发挥威力,在海战中使用比矛还不方便些,林瞎子手头自然没有这种长刃兵器,现在要进行陆战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而在陆战中更加重要的铁甲,湄洲岛此前是一具都没有,一次能得十具,更是喜出望外。
林瞎子谢过王延兴,领了人,拿了大刀,披了铁甲,准备出战,而海潭山的海盗们,也气势汹汹地出了寨门,排了个简单的阵势,朝码头压过来。
林瞎子虽然话语上应承得很,心里其实不愿强攻寨墙。
见群盗出寨,心中大喜,将手下两百号人收拢过来,扯直了嗓子高声喊道:“弟兄们!某等一直以来,缩在小小湄洲岛上,勉强能糊口、维持生计,却被父老乡亲当做海盗、上不得岸!身上背着一个贼字,掉到海里也洗不掉!现在!某等再也不是那人见人恨的贼了,某等今日,也是朝廷水师的一员!某等,今日能用上这锋利的斩马刀、披上这铁甲,都是指挥使的恩!某唯有奋勇杀敌,以报指挥使!”
“奋勇杀敌!奋勇杀敌!”湄洲岛这帮人,其实还是一身匪气,即便名义上招了安,也只能说是半官半匪。
可平素里林瞎子对他们掌握比较严,却是肯唯林瞎子马首是瞻,听了林瞎子的话,纷纷躁动了起来。
见众人情绪被调动了起来,林瞎子不失时机地举刀向前高喊:“杀……”
“杀……杀……杀……”众人附和着这声杀,也是憋足了劲喊了出来,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朝海潭山海盗杀去。
如果只是听这声音,还是相当的有气势,可是那画面却不忍直视:没有统一着装、没有统一的兵甲、没有规矩的阵型,就跟一群跑在一起的鸭子一样,你挨我挤地就冲了过去。
相比之下,以黄衫队为核心的海潭山海盗就要整齐不少,每三五个人就有个小头目领着,几个小头目又汇总在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小头目下,出了寨墙之后,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条还算清楚的锋线,锋线最前方,还有人拿了小盾,竟然还有点军队的模样。
等到湄洲盗的队伍冲到了不远处,海潭山海盗才也爆发出一声杀,朝这边扑过来。
这种层次的战斗,真心是没什么美感,冲到一起之后,就开始捉对厮杀,这就要看个人的勇武了。
立刻,海潭山海盗的优势便开始显现出来,再加之海潭山海盗的兵器也要优于湄洲盗,除了有大刀和铁甲的几个湄洲盗之外,可更多的湄洲盗只有把小刀或者木柄武器,而海潭山海盗至少都有把短刀,有的还有横刀……这仗怎么打?
接战不过几分钟,湄洲盗就撑不住了,被海潭山海盗压着节节败退,又撑不过几分钟,干脆撒腿就开始往回跑,那速度,比冲锋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了。
他们想着,只需跑回船上,就安全了,可当他们跑近码头,才发现,刚刚还是温文尔雅的泉州水师现在突然变成了凶神恶煞,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泉州水师已经摆下了一溜的长矛阵。
锋利的矛头,密密麻麻的像刺猬一样杵着,闪闪地反射着寒光,那些军士,一个个面无表情,口里喊着:“逃兵可耻!后退必杀!杀!杀!杀!”
林瞎子心里那个凉啊……他也没想到,这海潭山的海盗这么强,经历过码头一败之后,竟然像是没受影响一般,还能再战,而自己的湄洲盗,也确实太弱了,两厢交手,不过三五个会合,就一败涂地。
再朝远处的王延兴望去,却看见冷冷的眼光,情知如果自己这群人当真是这般废物,王延兴也不会把自己当人看,一发狠:“他娘的!杀也是死!跑也是死,不如杀回去,一个就够本了!”
冷兵器作战,如果一交锋就溃败,那么战场的战死率其实并不高,大量的杀伤出现在杀溃和杀俘上。
湄洲盗的两百多号人,此时死伤的,其实也不过三、五十人。这剩下的一百七八十人,被逼入绝境后,背水一战,爆发出舍命的冲击力,反冲回海潭山盗的军阵中。
这次,海潭山海盗没能快速地击溃湄洲盗了,战线很快胶着了起来。
战斗的场面也变得更加血腥了起来。
所谓哀兵必胜,说得就是这种绝地反击能爆发出超一般的能力。
然而,这种爆发也是有限度的,当力量相差太悬殊的时候,终究还是会落败的。
当湄洲盗从一百七八减少到一百四五十,再减少到一百来人时,战线终于还是开始崩溃,再次朝码头逃去。
这次,却不再是有生的希望,而是对死的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逃跑。
第一次败退,他们至少还能拿着手里的武器,这次溃退,却是大多数连手中的武器都丢了……
当他们再次跑到那像刺猬一样的长矛阵前时,发现那个阵竟然让出了一个大豁口,让这些以为必死无疑的人们,再次有了生的希望,榨取出最后的潜能,拼了命地从枪阵中的缺口跑过去。
林瞎子也是以为绝无幸理,在林阿四和另外一个属下的搀扶下,才勉强跑了过来。
尾随而至的海潭山海盗见状,也收住追杀的步子,在离枪阵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收拢:这样严阵以待的阵势,看着就有些让人生出许多畏惧之心,谁知道又是什么玩意。
海盗们远远地看着像刺猬一样的长矛阵,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泉州军的那些持矛的军士们,却像没有看到眼前的海盗一样,从从容容,施施然地将缺口堵上,排成几列横排,矛尖直直地对着海盗,像是在示威……
“要不,冲一阵试试?他们往那里一站就被吓住,回了寨子还不得被笑死!”几个头目一聚首,觉得无论如何,总得冲一次,否则,无法回去交代;
再说,看着那单薄的几列长矛,怎么都不像是很有战斗力的样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打不过,跑回寨子应该也能说自己尽力不是?
几个人一商量,拍拍脑袋便定了决策,聚拢队伍,集中人手,往那长矛阵的快步冲去,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到了三十步的时候,再开始加速,高喊着杀了过来,而那些泉州军的军士,依旧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痴呆地像前斜刺着长矛。
距离已经只有二十步了,只需再过几秒,两列人马就将撞击在一起。
然而,咫尺便是天涯,一秒也是永恒!
就在这个瞬间,长矛阵后传来一阵急剧的梆子响,那些长矛兵立即开始左右分开,让出一条一条的通道,已经冲到了面前的海盗们才发现,地上横卧着一排的那种船上装着的火器。
紧接着,便是一轮打雷般的轰鸣声,冲在最前面的一整跳锋线,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刷地倒下去一层,响过一轮之后,才隔了两三秒,又是一轮轰鸣声,整个冲锋的阵势,就像拍上礁石的浪花一样,彻底破碎了,将近两百人,被一次性干翻掉超过一半去,剩下的,也都彻底懵了,甚至当长枪兵反冲过来时,连躲都不知道躲,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长矛刺入自己的身体,脑海中最后的意识依旧还是一片迷茫。
原来,泉州军在派湄洲盗诱敌的时候,就在身后打地钉,将二十门树炮钉在了地上,海潭山海盗追击过来的时候,只注意到那片锋利的矛尖组成的枪阵,根本没看到,在那些长矛兵后面趴在地上树炮。
只是这树炮的射程实在短得有点丢人,之前在船上向人群轰击的时候,距离有将近五十步,那些子弹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造成的杀伤也是相当的有限;这次便等海盗跑到二十步的时候才开炮,那效果自然是不要太好了,等到长矛兵反冲锋过后,之前出寨的那些海盗,已经不剩下一个活口了!
太阳最后的余晖,照射在西天的云团之上,形成了红艳艳的火烧云,散射过来的光芒,映的水寨一片通红。可这些光芒再红,也红不过地上的这片红的刺眼的血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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