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崔富贵在许田和胡茂的忽悠下,用几千匹的棉布,换回来足以武装两三千人的兵甲后,被崔海龙一通臭骂。
还好,柳树心替他求情,省了一顿打。
崔海龙余怒未消之下,将他打发了去了城外的冲头庄,当庄头……
儋州城破之时,他还在地头盯着庄客播种,对城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扬波军的什队到达冲头庄后,拿着盖了扬波军指挥使和儋州刺史大印的文书过来,当众宣告道:
崔家勾结海盗,荼毒无辜,罪无可赦。
现家主崔海龙已经伏诛,崔家家产罚没充公。城外,原崔家所属的所有庄园、产业,也都尽数归为官庄、官田。
这冲头庄,便在此列!
作为庄头的崔富贵,便被第一时间带到了扬波军的军士前。
他一脸惊恐,似乎不相信崔海龙会身死,崔家竟然一日破灭。
可目瞪口呆之后,看着前来接收产业的军汉、十将和吏员和盖着大印的文书,叹了一口气后,毫无反抗意志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顺从地将庄里的田亩册和丁口册,交给了这个叫做黄成的年轻人。
黄成见这个庄头这么配合,接过田亩册和丁口册后,便顺口问道:“你叫崔富贵?也是崔家人?跟崔海龙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崔富贵连忙紧张地否认道。
“没什么关系?”黄成一面翻看田亩数量,疑惑地反问道。
“不,有关系,他是崔家家主,某是他的庄头,唉,某是苦命人啊……”
“做庄头的算什么苦命人?”黄成冷冷地说道,“你可知,崔家主事之人,全部被拿了,送去崖州做苦力,至死方休……你这庄头若是再高一线,便是那下场!”
“啊……”崔富贵这才知道,自己被丢到这庄子里来,竟然得以逃过一劫。
细想一下,不觉着又开始忧心起来:崔富贵可是崔海龙的亲信,在崔家都可以排得上号的管事之人。
他被临时降为庄头,避开了去崖州劳作的下场,可若是被人告发出来,会不会被重新抓起来,送到崖州去?
见他突然这么紧张,黄成奇怪道:“你既然在这庄里当庄头,那自然是没机会去崖州为恶,扬波军和刺史都不会降罪于你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不怕……”崔富贵嘴里说着不怕,可后背却觉得一阵阵地发凉。
黄成不知道这崔富贵心思,只道这人过于胆小,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换了个话题说道:“庄头,你可知,跟黎人换棉布之事?”
崔家的事中,崔富贵知道得最多的,便是这棉布的事,从到黎人那里收布、到分类、到卖出去,都是崔富贵要管的事。
他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
“那你也熟那路径咯?”
又是一阵点头:“知道、知道……”
黄成顿时有种捡到宝的感觉:“庄头的见识还挺广吗?崔家人去收棉布,可是要在你这庄子里抽人手?”
“正是……城里的奴婢一个个眼高于顶,哪干得了背货走山路的活?都是从各地的庄子里叫了庄客去……”崔富贵继续点头说道,都快跟鸡啄米了一般。
“过些时日,某要去黎区一趟,还要麻烦庄头做个向导。”
“这个时候去黎区做什么?棉花要到入秋才逐渐开花,等黎人织成布匹,那也要到十月、十一月去了,十一月底开始进黎区收棉布……”
“不是去收棉布,是去收棉籽和挖些苗出来!某等要在外面种花!”黄成笑道。
“那以后,都不去黎区收棉布了?”崔富贵惊愕地问道。
“收!当然要收了!不单是要收,还要想办法让黎人也去种花,多产棉布!”黄成道。
“啊?那要种多少花,产多少布啊!”
“多多益善!大唐子民何止千万?每人每年换一套冬衣、一套夏衣,便需要多少布?便是将儋州全境尽数种满花,也不会嫌多!”
“郎君的心思当真广博!竟然能胸怀天下!”崔富贵赞叹道。
“某哪里能想到这么多,这都是王刺史的话……”黄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王刺史?儋州刺史不是徐永和吗?”
“徐刺史?哈哈,某说的是泉州王刺史!”黄成大笑道,他又指了指身后的伴当,“某等都是从泉州而来……”
“泉州?”崔富贵不知道泉州在何方,可泉州这个字眼,却是听过的……那还是十多年前的旧案了……难道,跟那件案子有关?
都说家主能忍,却没有这泉州人能忍啊。
崔富贵心里,抑制不住的恐惧,却不敢说出声来,生怕被当做崔家余孽,抓了拖到崖州去。
还好,就在此时,随那黄成一起过来的十将过来催了:“黄执事!还有两处庄子就在前头,要不,先过去将册子收了再说?”
黄成道了声好,便将冲头庄的田亩册和丁口册交给伴当收好,跟崔富贵告辞后,往下一处庄子而去。
就如黄成所说的那般,王延兴的计划,便是要将海南岛上的棉布产能尽可能地扩大!
事实上,随王延兴一起南下的,便有南洋投资合作社的一干人员。
当王延兴夺了儋州,推平了崔家的统治力量后,这些人,就开始代表官家来接受崔家的遗产。
除了黄成,苏文合也过来了,不过他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当然,之前控制了崖州之后,在崖州也是在开展去黎区换棉籽和苗木的行动。
当初王延兴在州学的同学,同为泉州大家嫡子的林逸成和章仔钧便是崖州的行动负责人。
这两个双手不沾凡水的书生,哪会经营实务?
两人到了颜城之后,听闻崖州城还要继续深入内陆,便借口身体不适,不去崖州城,而是各自打发一个下人,作为自己的全权代表,去崖州处理事务。
两人躲在驿馆装病,装了几天,见随行的扬波军兵士,对自己的怠慢毫无反应,两人便干脆不再装病,相约直接出了驿馆,到颜城街道上走走……
可颜城不过是崖州下面的一个县城,街道上有什么可以走的?
别说灯红酒绿之处,便是酒肆也不过是个挑了个酒旗的摊子。
两人叫了一壶浊酒,勉强对饮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酸涩,第二口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相视一叹,章仔钧先开口说道:“某家实在是无奈,某只得来这蛮夷之地;可怎么林翁也中了那王延兴的毒?却让留美也来此受苦?”
林逸成苦涩地一笑:“谁让王刺史,只修实务?”
“某就不明白了,这泉州士子如何能容得下王延兴如此胡闹!”
容不下又如何?王延兴明车明马地摆出来了:某不需要诗书文采上佳的士子,你们爱去哪去哪……
一仰脖子,将杯中苦酒强行咽下,林逸成道:“要不,某等还是去崖州吧?”
听到林逸成竟然这般说,章仔钧却长叹道:“某等这命,怎么如此苦涩啊……”
说罢,想学林逸成一般,将杯中劣酒强行灌下,却不想灌得太猛了,呛到了气管里,然后就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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