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残匪的不良人还在不断地传回信息,与福州城的动向的信息一起,定期汇总过来。
得出的结论,却是有些啼笑皆非:张武定和陈岩,似乎都不打算再将海潭山夺回去了。
就这么算了?
还真是大度!
更加深入的情报逐步反馈回来,才知道,原来陈岩已经重病,甚至到了不能视事的程度。
只是,福州城内主事的人,有意识地将病情遮盖住,不将消息外传,让外人以为陈岩的病不过一点小恙,偶感风寒。
但是,没有不漏风的墙,消息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福州城中的军政要务,此刻都把持在都将范晖手中。
原来,范晖不是当真无视海潭山,而是想把兵力都收在福州,等陈岩死了,好夺权啊!
至于张武定领着残匪,却是坐船北上了。
张武定经营闽海至越州的航线多年,势力范围早就形成了一个网络。
据点可不只是海潭山一处。东南都会越州、海贸重镇明州都置办了庄园,货栈等,往北,杭州、苏州、常州、润州甚至扬州都有他的销货的据点。
丢了老窝,却又无法一举夺回,跑到北面去积攒力量,倒是个应有之策。
只是,不知道,他准备用什么方法来对抗这树炮之威?
也罢,既然你张武定往北面退,那这闽海至越州的航线,某便笑纳了。
终于可以直航越州了,想来,孟家肯定很开心吧!
得了消息的孟有财,喜极而泣,当即组织船队,在扬波军的护送下,开启了中断了多年的越州之行。
这次,王延兴没有跟随扬波军的主力行动了,他留在海潭山岛上琢磨他的新的发财大计:扩建盐场。
就如在小溪场建铁场一般,先是丈量土地,再做规划图。只是工程督造将由林瞎子担当。
他将林瞎子叫到盐场来,一手拿着规划图,一手指着海滩:“这条线,便滩涂上的那条的拦海堤。而这条线,则是岸边的石塘……
原本,这将是建盐场最难的部分,倒是让张武定帮某等弄好了。”
林瞎子对照这图样,在海滩和海岸上找到了那道拦海堤和石塘:在泥汤里建堤和在海岸边建石塘的工程确实不易。不过,对张武定来说,却是不难。因为,这家伙凡事遇到难事,便用人命填。死的人多了,总能办成。这两处工程下面,怕是步步都是冤魂。
“这石塘前,便是汲取海水的地方!”王延兴指着石塘边的一个小平台,“这是你要办的第一桩,那就是要将这个平台再扩建到五丈长,两丈宽,某要在此处摆放翻车!”
放翻车?林瞎子一愣,指挥使是打算用翻车将石塘里的海水,提到上面的池子里面去?翻车漏水很严重,通常能提半丈高就不错了,从石塘到那池子,起码有五、六丈高……
见林瞎子一脸不相信,王延兴哈哈一笑:“自然不是一趟翻车就将水提这么高。是分级的!”
果然,在石塘到最上面的池子间,又建了三处平台……这层与层之间,依然有些太高了。
林瞎子有心要提醒一把,又怕王延兴不喜,便忍着不说。反正照他的图样做便是。
“水被提到最高处的池子后,将在这边,向阳的坡地上,崛出阶梯型的蒸发池,池底必须夯实了,不得漏水!”
这个好懂,自是,不知道,这蒸发池又是干什么用的?
在林瞎子看来,所谓煮海盐,无非就是舀点海水上岸,然后生火煮,将水煎干了,自然就是盐了。
张武定弄这么大工程已经十分靡费,为何自家指挥使要建的工程更大?
他无意劝阻,躬身道:“挖池、夯底之事简单,只是需要些时日,某回头便去征发些丁口过来……”
可才听到征发二字,王延兴就连忙摇头道:“不要征发,某不喜欢发徭役,某会将此次收缴的财货留一部分在岛上,给你你雇有余力的民夫来作。”
林瞎子听言一愣,自打盘古开天地以来,官府要兴办什么工程,哪有花钱雇人的?还不都是一纸告示,直接征发?这种征发对老百姓的生产生活的破坏极大,自然是没人喜欢,可从来没有人干公开说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却不曾想,这位竟然是花钱雇人……
他往一旁的孟咸脸上看去,见他也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想来,在别处,他也是这么安排的。
这一点,倒是很合林瞎子的心意,连声答应道:“喏!
“然后,便是在这边……这坡下,建煮盐棚……”说着,又单独拿出一份图样来。
林瞎子看了看,看到标注的尺寸非常细致,还有要求,长不得超过多少,短不得少于多少的要求。里面的其余布置,都是一样尺寸非常细致:
不就建个棚子?非得这般仔细?这却又有些不必了吧。
看到林瞎子的表情,王延兴也能大概地猜到他的心思,便道:“具体的施工安排,某让忠毅几人助你!”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几名炮长,“他们几人,知道测量,懂计算。”
这是助某还是监视某?林瞎子按住心中的不满,低头应承道:“喏!”
王延兴在机关混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水平,远在一般人之上,林瞎子这点神色的变化,哪能不看在眼里,笑道:“海潭山一岛,零碎细务,多如牛毛,再过两月,你只会觉得某留给你的人太少了!”
心思被点破,林瞎子一阵惶恐,连声说:“属下不敢……”
敢也好,不敢也好,王延兴都得回泉州了。
有吴大、杜子欣在海潭山上呆着,林瞎子的心思如何,并不是决定性的。
大胜而归的扬波军,成了泉州城中的军民百姓口中的英雄!而指挥此战的王延兴,更是被说成一时无二的少年豪杰!
而王延兴的老爹,刺史王潮,则被盛赞教子有方,治军有方,越发是个好刺史了!
大顺这个年号对李唐皇帝来说,名不副实,可对泉州刺史王潮来说,却是恰如其分:
去年,儿子突然变得争气了,这是最大的一宗幸事;
继而,只能下鹌鹑蛋的小溪场铁做,开始下起了金蛋,而且还是鹅蛋尺寸;
今年,则是更进一步,小溪场那个山窝窝,小角落,凑然变得异常兴旺起来,聚集的丁口,竟然超过了五百户,计两千余口,这,足以单独设一个县了;
而更大的好事,还是后头,在各县进行的清剿百越诸寨的行动进展得异常顺利,南安县先后有十五座大型的百越寨不战而降,其中还包括了最大的连寨。没想到,他们竟然谱述丁口、田亩,自愿按夏秋两季纳税。
莆田和清源没这么简单,不过,在牙兵的强攻之下,诸寨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夺取的田亩、俘获的奴婢相当于又增加了一个县:
而最关键的是,增加的这些丁口、赋税是直接受刺史府管辖,而不受地方家族势力的侵占!
预计,今年刺史府夏粮的收入,比去年,要翻一倍还不止!
而最近的这次扬波军首战,更是剪除泉州近遭海盗匪患,而且,夺取的海潭山岛,其丁口、田亩,又堪比一个县!
只是,现在距离夏粮的收获还有段时间,可给牙兵的抚恤和奖赏却不能等……
还好,王延兴运回来的铜钱和布帛救了急。要不然,让这群不讲道理的丘八闹起事来,所有的一切收获,都要化作乌有了。一念及此,王潮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庆功会过后,他把王延兴单独留了下来:“坐吧!”
“谢大人!”王延兴连忙恭恭敬敬地道谢,然后跪坐下。
“没有外人,不用这些虚礼了!”王潮不满地说道,把垫在屁股下的腿挪出来,用手在腿上锤打着:
把脚曲折的坐法肯定是不舒服的,就算是习惯了,坐的时间久了,还是会酸胀。
王延兴连忙起身过去,帮老爹在大腿上按捏,王潮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
而王延兴,虽然心里并非那个王延兴,可血脉的联系,却是天生的。他以为自己只是出于便宜老爹的感激才会为他按摩,可当手当真按在老爹腿上,手上反馈回来的,却是松弛的皮肉的时候,心里蓦然一动,
不曾想,一张威严的黑脸之下,他的身体,竟然已经老了……
“大人……你瘦了……”莫名地,鼻子一酸,王延兴眼窝子一热,差点没掉出眼泪来。
“哼……”王潮不满地哼了一声,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说出来的,却是长长地一声叹,“唉……”
见老爹不甚高兴,王延兴连忙也闭嘴,只是用心地帮他在大腿、小腿上按揉……
按了一会,王潮却先摇了摇手:“好了!就这样罢!此等小节,自会有人来作!你也不小了,多放些心思在正事上!”
“喏!”王延兴连忙坐回自己的坐垫,老老实实地听训。
王潮似乎也才想起自己留下王延兴要说的事,不满地说道:“军士战死沙场,足量的抚恤是必要的,可泉州家小业小,每个人都给十贯,哪来那么多钱?”
前面攻打百越诸寨的行动虽然进展顺利,可毕竟还是有些死伤,死一人,便是十贯钱,伤一人,则需十亩地。若是以泉州此前的收入来承担,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是孩儿考虑不周了……”王延兴连忙低头认错。扬波军的开支却是由小溪场支付,有几个来钱的工场作为支撑,手头的用度自然是要宽松很多。只是,王延兴却没想过,扬波军的抚恤制度订那么高,牙兵也就只能跟着来的问题。
“你二叔过得很辛苦!”
“孩儿这就让延路将小溪场的盈余拿回泉州来!”自从有孟家帮忙卖铁之后,铁场的收入蹭地一下就长了一截,虽然王延兴花起钱来,也如流水一般,可这几个月下来,小溪场手头的浮财还是越积越多,不算太少了。
有这笔钱,王潮办起事来,也能轻松些吧!
“不!”王潮却拒绝道,“上下多少人都在盯着刺史府的钱!小溪场的盈余便留下小溪场!延路在小溪场做得很好!某让你二叔列个条目,找延路借罢!”
是了,小溪场在王延兴的运作下,被彻底地变成了王家的私产;而刺史府的钱,却只能是公产。
钱在小溪场,那王潮想怎么用都可以,可钱到了刺史府,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了!
泉州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刺史府,想着让王潮去小溪场拿钱来泉州花,却不想,老谋深算的王潮,却用一个字解决了问题:借!
“大人英明!孩儿受教!”王延兴心悦诚服地答道。
王潮瞪了他一眼,才缓缓地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治平之道,以稳为胜!敛财,终究小道!唉……”
这自然是有道理的!王延兴连忙点头称是。不过,这天下的现状,却是又寡又不均。
王潮这治平的思路,当真适用吗?王延兴不敢跟老爹探讨,怕挨骂,只能憋在心里。
只是,有一事,却不得不说,也不知道,一会说了出来,会不会又是一顿好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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