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幻境之后,宁长忆回到了原先的青瓦小院。
他打量四周,发现花魁女子早就带着浅野信茂跑了。
一队穿着胴甲的精锐武士和几个法师在弥助的带领下赶了过来,他们手里持着火把,撕开夜幕,照亮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殿下!....”
“殿下,您没事吧?”
弥助为四周残垣断壁的一幕而感到触目惊心,他来到宁长忆身边垂下头,似乎有些自责来晚了。
“没事。”宁长忆伸出大手,把目光望向公馆的方向,目光阴沉道:“他们跑得可真快,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弥助浮现出凝重的脸色。
使者团的人赖在出云城暗中刺探情报搞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却被对方识破逃掉了,难不成他们接下来只能上门问罪不成?
“我们上门问罪的话,恐怕对方打死也不会承认,毕竟这些人身份非同小可,一旦得罪可能直接导致双方开战。”
“原先想设下埋伏让他们吃一个哑巴亏,毕竟在我们的地盘上做贼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现在让他们跑掉了也只能做罢了....”
宁长忆脸色一阵变幻,阴晴不定,最后挥手道:
“将此事禀告大名,加强城中防备,接下来要盯紧他们!”
“这?”
听到宁长忆的决定,弥助有些惊讶:“难道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哼,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出云城杀人,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月光之下,宁长忆冷哼一声,猛地振动长剑。
只听悠长的剑吟声如波浪般传递出去,使得院内的松柏为之一抖,树叶顿时如暴雨般“刷刷”抖落下来。
看到宁长忆双眸陡然迸射出的冰冷杀意,弥助头皮一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唱了句阿弥陀佛,打算下去办宁长忆交代的事情。
突然在这个时候,通灵鼠“西西”在院墙的角落发出嘶鸣,声声泣血,分外刺耳。
这道声音拉回了宁长忆的注意力,他心中一沉,连忙跨了过去。
只见在院墙坍塌下来的废墟中,平次郎那矮小的身躯横躺在其中,满脸血污,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他的下肢被砖块和碎瓦给覆盖,只余穿着常服的上半身暴露在外。
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睁得浑圆,死不瞑目。
通灵鼠“西西”见主人死去,悲泣不止,两个爪子在胸前拱动,似乎想唤醒对方一般。
它滴落泪珠,如同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一般,让空气中都弥漫了悲伤的气息。
“哎。”
看到平次郎这副惨状,宁长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既感到愤怒,又感到可惜。
本来他是可以救下对方的,但那花魁女子太过强大,又有浅野信茂做为帮凶,宁长忆一开始投鼠忌器才没有冒然出手。
等到他出手的时候,平次郎却已经直接被花魁女子下了重手,这让他内疚不已,心里感到自责。
“你放心,西西,我一定会帮你们报仇的。”
在通灵鼠的悲泣声中,宁长忆露出了坚定的神情,道:
“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导致平次郎死掉的花魁女子,不光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听到宁长忆的安慰,通灵鼠止住了抽泣。
它从平次郎的尸体上爬了下来,来到宁长忆身前拱起双爪作揖,似乎在对他表达感谢之情。
做完这一切之后,通灵鼠那绿豆般的小眼睛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它转过身去,浑身毛发猛然炸开,冲向墙壁发出一声嘶鸣:
“吱吱!”
“西西不!”
看到通灵鼠冲向墙壁的动作,宁长忆瞳孔一缩,他连忙伸手想要阻止,却已经完了。
只见“西西”带着晶莹的泪光,从地面上一跃撞上高墙,“嘭”的一声炸成了一团血污。
“西西...”
宁长忆脚步踉跄,扑了个空。
他望着地上平次郎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墙壁上那陡然炸开的血污,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和他曾一起讨伐过荒骷髅的平次郎死了,而曾屡次立下大功的通灵鼠“西西”也追随它的主人而去,这让宁长忆多么难过啊!
眼前他们主宠之间双双逝去的一幕,让宁长忆想起了与他们初遇的画面。
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宁长忆曾问平次郎如何弄到这只通灵鼠作为宠物。
平次郎笑着回答他,说自己曾是乞丐的时候,意外弄到一碗斋饭,后来在破庙里遇到了饥肠辘辘的“西西”,给它分食了一半,二人这才结下了不可取缔的缘分....
到了如今,昔日的那个乞丐如今枉死于歹人之手,而那只破庙里的老鼠也不愿意苟活于世,选择追随主人而去。
其中情意,足抵千金!
想到此处,斯人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他们之间的故事仿佛成了一幕流动的画卷,让宁长忆动容不已,不禁攥紧了拳头。
月光之下,寒风吹得越冷,宁长忆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些冰凉。
他俯身朝这一人一宠死去的位置一拜,悲声道:
“难得你们主宠之间拥有这么动人的情义,在下今日一见,也是震撼不已。”
“现在你们已经走向轮回,我必定会厚葬你们的尸首,希望你们来世还能重续缘分!”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公馆那边投去了杀意冲天的目光:
“而那些导致你们遭此横祸的奸贼,也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丑初时分。
此时仍是深夜,距天明还有些时候,夜幕沉重得仍然如同一块铅布。
花魁女子卷着浅野信茂落入公馆的院墙,无声无息,宛如鬼魅,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
浅野信茂跟着花魁女子进入屋内,关好门窗,点亮烛火,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见花魁女子正冷冰冰地盯着他,面色不悦,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伏低身子,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道:
“嘿...嘿嘿,今天的事情真是多谢主人了,若不是您跟了过来,恐怕我都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呢。”
“主人神通广大,连那个在出云城名声显赫的宁长忆都不是您的对手,真是太了不起了。”
“哼。”花魁女子冷哼一声,眼皮却连动都没动一下,似乎对他吹捧的话语毫无兴趣。
她坐上屋内的暖塌,两手挥动金缕花鸟衣袖垂到腹间,坐出端庄威严的姿仪,同时将腰侧的剑伤给掩盖了下来。
“还好我今天将宝贝给带了过去,暗中召唤出幻境将他给困在其中,要不然就要被你这个蠢货给坏了大事了!”
花魁女子冷冷地瞪了浅野信茂一眼,一双眼眸显露出无边的威严。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好,看来我要重新审视一下你身上的价值了....”
浅野信茂额头的冷汗更甚,慌忙地拜倒在地上,求饶道:
“主人,这一切真的不怪我啊。”
“我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却没想到探子那边出了问题....这些,都要怪那个宁长忆!”
“是他不识好歹,接连出手搅局,他还杀了您的子嗣,咱们应该怪他才对!”
他慌得手舞足蹈,只能不住地把锅甩在宁长忆的身上。
反正对方是他们的敌人,而且又是他们今天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不怪他怪谁呢?
好在花魁女子只是为了敲打一下他,没有真的追究下去。
她瞥了浅野信茂一眼,目光冰冷地道:
“好了,这些废话就不必再说了。”
“我就暂且留下你,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下次你还体现不出价值,我就直接换人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笑道:
“到时候你会是什么后果,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
浅野信茂“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急忙回道:
“主人饶命,感谢主人的大恩大德!”
待他做足一番姿态之后,花魁女子厌烦地摆了摆手,浅野信茂这才停了下来。
他被惊出一番冷汗,见主人不再怪罪,才小心地问道:
“那,主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征夷大将军还没有传下消息,我们的试探也被春胜家的人发现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花魁女子双眸一闪,用手揉搓着一块羊脂般的美玉道:
“谁说征夷大将军没有传下消息来呢?”
她大手一挥,只见一道亮光从美玉中浮现出来,正是平部信郎通过几名阴阳师发来的超远程密信:
“计划已定,速退!”
看到头顶的这道信息,浅野信茂瞳孔一缩。
他把目光放在了花魁女子手中的那块羊脂暖玉上,不禁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能够让主人变得这么强大,还能在千里之外接收从京都发来的密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啊?
花魁女子没有注意到浅野信茂的目光。
她也是刚收到这道平部信郎通过京都阴阳师发来的密信,并为之而感到兴奋。
“终于等不下去了,已经决定开始行动了吗?”
她舔了舔嘴唇,意识到平部信郎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耐心。
这位征夷大将军自从坐上京都的大位后,疑心病就一日重过一天。
他派他们出使,想要寻找一些机会讨伐出云国。
现在机会没有没有找到,平部信郎终于忍不住自己亲自下场了。
想到这里,花魁女子露出了狐媚的笑容。
她凝视着远处春胜家的天守阁,目中的冷芒越加炽盛:
“宁长忆,我说过,你必将会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话音落定,只听头顶咔嚓一声,发出一声爆响。
“妖孽,别以为你们躲进了公馆就能装作一切无事发生,给我纳命来!”
在漫天的断梁碎瓦当中,宁长忆从天而降,手中剑光宛如一道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