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1 / 1)

结束了白天的拍摄,随着夜幕落下,拍摄工作也跟着暂停休息。

姜峰提着几罐啤酒去了小院外的田埂上。

有山有水的地方,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比城市里的亮。

姜峰在顾彦身旁坐下,两人一天也没说过几句话,节目组虽说把他俩都请来,倒也没有强制给他俩安排什么互动。

姜峰开了罐啤酒递给他:“你说你这两年可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末了,他加了句:“跟个女人似的。”

顾彦拿眼尾睨了他一眼,仰头喝了几口啤酒。

姜峰见他不搭他的腔,就自顾自地说着:“喜欢一个人喜欢成你这样,也够卑微的了。”

在外人眼里,顾彦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触不可及,高不可攀。

可高高在上的星辰也有不敢碰触的梦。

姜峰知道顾彦很多的小秘密,比如,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但是进了娱乐圈,你背后的团队怎么可能会把你那‘不堪’的过往让大众知道,所以,在粉丝眼里,顾彦的家庭是一个中产家庭,父亲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母亲是一个教书育人的高中老师。

但是姜峰知道,他们都是顾彦的养父母。

除了这,姜峰还知道顾彦的另一个小秘密。

顾彦有一个暗恋了十几年的女孩,叫江希月,是个芭蕾舞者,参加过国际很多的比赛,也获得过大大小小很多个奖杯。

姜峰还知道顾彦的家里有一个房间,那里摆放了那个女孩所有获得过的荣誉,当然,都是顾彦让人仿作的赝品。

另外,姜峰还知道,顾彦家的冰箱里,常年都存放着蛋筒式的冰淇淋,什么口味的都有,不过他每次去,顾彦都不会让他吃。

在姜峰的眼里,顾彦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心里藏了一个女孩,一藏就藏了十八年。

顾彦喝酒上脸,一罐啤酒还没喝完,他那眼角一圈和脸颊就晕红了一片,他仰头,看着月亮的瞳孔很亮,像燃了冬日里的焰火。

他指着天上的朦胧弯月:“她在那儿”,他指着离月亮很远,但是最耀眼的一颗星星,“我在那儿。”

姜峰知道他的小秘密笑着看他:“那你把月亮给摘了啊。”

顾彦眼角晕红,漂亮的杏眼在笑:“不能摘,我怕摘了,她就不亮了。”

姜峰一直盯着他看,默了半晌:“顾彦,如果你不摘,万一她被别人摘了,你怎么办?”

顾彦嘴角的笑僵住。

姜峰放下手里的空罐子,拍拍他的肩:“是月亮,在哪都会亮的。”

顾彦抬头看月亮,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缥缈:“可以摘吗……”

那晚,顾彦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幼时的孤儿院……

六月的栀子花开了,孤儿院北围墙边种了很多的栀子花。

八岁的男孩蹲在墙头上,准备往下跳。

加上今天,这已经是他这一个月来第9次翻墙了。

他紧了紧心脏,呼出一口气,然后从一人多高的墙头上跳下来,一个重心不稳,他跌坐在地上,脚腕因为猛地着地被震得有些疼。

他来不及去掸掉屁股上的灰,就冲过马路。

“呲——”,一声急刹。

骑着一辆红黑相间摩托车的男人吓得脸都白了:“臭小子,不要命了你!”

男孩跌倒在地上,身体被吓得发抖,脸上有惊魂未定的恐惧,所幸摩托车刹车及时没撞到他,不过穿着黑色短裤的他,膝盖蹭到粗糙的地面,破皮的地方渗出鲜红的血。

骑摩托车的男人嘟嘟囔囔又骂了两句后,扬长而去。

马路对面是一家小卖铺,穿着白色裙子的江希月站在门口的冰柜前,看着那个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子。

长得真好看。

她把捏在指尖的蛋筒冰淇淋的圆形纸盖给丢到旁边的红色圆桶里后,走到路边,在确定左右没有车子通过时,她才小跑着穿过马路。

她拂着裙摆,蹲他面前,把包着蛋筒冰淇淋的雪白纸巾递给他:“我就只剩这一张了,你先擦擦。”

男孩身体僵住,抬头看她,眼神空洞。

在和这个少年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江希月看见了他深咖色的瞳孔里蒙了厚厚的一层尘。

男孩木然又怔忡地看了她许久才把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收回。

他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纸巾,眼神落在她左手的蛋筒冰淇淋上,他长这么大,就吃过一次蛋筒冰淇淋,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奶奶给他买的。

眼里慢慢凝出了泪光,他低头,吸了吸鼻子,吹了吹自己那疼得有些发麻的膝盖。

女孩突然也凑近过来,一句话不说,跟着他一起吹。

男孩嘴边的动作顿住。

江希月抬头,长长的睫毛微卷,眼里有她这个年龄最常显露出来的心疼:“你为什么要翻墙啊?”那么高,他都不怕吗?

男孩没有说话,低垂的眼睫在颤,他撑着地站起来,因为膝盖传来的疼,他眉心轻拧,虽然他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纸巾,但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突然,两个人影从围墙拐角处跑来,男孩扭头,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江希月还以为跑过来的两人是坏人,她一个大步跨到他前面,伸出并不长的手臂,像鸡妈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因为张开了五指,她手里的蛋筒冰淇淋掉下来,卡在了地上。

“你们要是敢抓他,我就喊警察叔叔了!”她的声音虽透着稚嫩,却坚韧有力。

男孩低头看了地上的冰淇淋一眼,又抬头看她的背影,她个子不高,大概只到他的胸口。

她扎着一个马尾,后脑勺左右两边各卡了一个月亮型的发夹。

两个男人站定,其中一个弯腰笑眯眯:“小妹妹,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旁边孤儿院的工作人员。”

江希月打量着两人,然后扭头:“你认识他们吗?”

男孩和她视线相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问她:“你是这旁边学校里的吗?”

孤儿院的西边是一个封闭的舞蹈学校。

他的话像是戳穿了江希月的小秘密,她忙转身,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不许跟别人说哦!”她只是偷偷跑出来买一个蛋筒冰淇淋而已。

想到这,她突然低头,然后后知后觉地咕哝了一句:“掉了……”她一口还没吃呢。

“沈晨,跟我们回去吧。”其中一个男人开口。

男孩看了男人一眼,眼神又回到女孩的脸上:“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希月轻轻点了下头。

男孩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朝她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明天下午这个时候,你去你们学校的东围墙,”孤儿院的西面和舞蹈学校的东面共用一个围墙,他说:“我给你买和今天一模一样的冰淇淋。”

江希月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带着不可置信:“真的吗?”

男孩点头:“真的。”

男孩跟两个男人回去了,在那之后,他依旧会翻墙,但再也没有逃跑,他用身上所有的钱,断断续续给女孩买了一个夏天的蛋筒冰淇淋。

孤儿院里陆陆续续有孩子被带走,男孩知道,他们是去了一个新的家庭,他们会有一个新爸爸,一个新妈妈,他们会重新换一个名字。

男孩一点也不想被领养。

直到有一天,他趴在北围墙的墙头上,看见接走江希月的是一辆被擦得锃亮的黑色轿车。

他问他的小伙伴,是不是来福利院领养的那些人都很有钱?

小伙伴说,那是当然啦,小伙伴很自豪:“我后天也要走了,我的新爸妈也很有钱,开了好几个大超市!”

从那之后,男孩开始装得很乖巧,他生了一双杏眼,右鼻梁骨上有一颗浅咖色的小痣,他装乖巧的时候很惹人疼。

时间穿过秋天的缝隙,带走了凉爽,送来了冰天雪地。

昨夜下了雪,男孩踩着凹凸不平的红砖,又爬上了围墙,他在滴水成冰的天里等了一个上午,等到他脸都冻僵了,扒着墙头的两只手也冻得通红通红,终于,他等来了带着一顶毛茸茸白帽子的江希月。

江希月站在围墙下,仰着头看他的小红脸:“沈晨,你冷不冷呀?”

他摇头,脸上尽是不舍:“江希月,我下午就要走了。”领养他的那对父母昨天下午来办了手续,今天下午,他就要跟他们走了。

江希月眨了眨眼:“你要去哪呀?”

他说:“不知道,”他还不知道那对新父母的家在哪里,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他有点后悔了,他不该扮乖,起码不该这么早扮乖。

江希月眨巴着她圆圆的,和他一样漂亮的杏眼:“当然能啦!”

他便笑了,他今年八岁,他伸长了胳膊,把手递下去:“那我们拉钩。”

江希月咯咯地笑着,踮起脚,把右手使了劲地往上伸:“拉钩。”

他说:“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不可以忘记我。”他知道自己会换一个名字,他怕他换了一个名字,她就不记得他了。

他的尾指勾着她的尾指,另只手指着自己的鼻梁骨:“你说过,我这颗痣很特别。”

江希月笑得一张脸明媚:“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颗痣。”

他眼睛泛潮:“江希月,你练舞的时候不要再扭到脚了。”他会心疼,以后他不在,不能给她揉脚腕了。

他嗓子哽咽:“江希月,以后你只可以在出汗的时候吃冰淇淋。”她太爱吃冰淇淋,天还没热就开始吃,天冷了还想吃,吃坏肚子又要去医院了。

他眼泪糊了双眼:“江希月,你练舞辛苦的时候,不要躲在围墙下面哭了。”以后,他不在,不能给她擦眼泪了。

他眼泪砸下来:“江希月,你喜欢的一切关于月亮的东西,等我以后有钱了,我都给你买。”

江希月松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她想给他擦眼泪的,可是她个子太矮了,够不着他的脸:“沈晨,你不要哭了,”她一张小嘴,最会哄人了:“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眼里的泪凝成了光,映出了她微笑的脸,他点头:“你快回去吧,太冷了。”

江希月特别听他的话,转身就往回跑,可没跑几步又折回来了,她摘了帽子,把她的扎头皮筋取下来,踮脚递给他:“你上次说它很好看。”

男孩接到手里:“那你是送给我了吗?”

“对呀,”江希月把帽子戴回去,乌黑的头发散在她白色的羽绒服上,她朝他挥手说再见:“你也快点回去吧。”

他说好,却没有立刻回去,直到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变模糊,直到看不见她,他才低头看着攥在手心里的那黑色皮筋,黑色皮筋上坠着一个精致的月亮型水钻。

她叫江希月,她名字里有一个‘月’字,她喜欢吃蛋筒冰淇淋,喜欢月亮,喜欢这个世界上与月亮有关的一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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