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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苏一抬头,便撞入一双温润的蓝色双眸,第二眼便注意到对方昳丽的容貌。
“啊、嗯……麻烦你了。”
“不会麻烦的。”对方轻笑一声,帮助格苏将最后几枚钱币捡了起来,放到他的手中,并善意地叮嘱道,“大家都很热情,你们可以准备一顶帽子或一个罐子。”
格苏只觉得心跳漏了几拍,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还未说话,便又几个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盛满鲜花瓜果的藤篮子,嘴里不停喊道:“露伽菲高先生!多亏有您在,安娜现在已经好了!这是我们送您的礼物!”
露伽菲高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顶,惊喜道:
“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的陪伴,安娜才能这么快便病愈。现在你们快去祈祷吧,愿荣耀的神光指引你们的道路。”
几个孩子因为一句简单的夸奖而面色通红,哗啦一下便跑开了。
逆着阳光而立的露伽菲高望着孩子们跑远的身影,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一阵微风拂过,将他银色微卷的长发吹起,冷白色的长袍飘荡,恍若从另一个世界翩跹而至的精灵,不染凡尘。
不过这么一个银发蓝眸,衣着精致,气质脱俗,谈吐不俗的人……显然是和温迪城镇是格格不入的。
更别提,淮之恒还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生命法则的气息,结合贝尼弗伦斯意识碎片传递来的记忆,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首先,生命法则作为至高法则之一,除非是有如生命之神这般“天赋神权”的存在,否则想要勘破生命法则是困难重重的,先天便通晓生命法则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就连淮之恒都是在先后获取了多枚法则印记后,最后才领悟的生命法则。
其次,这个露伽菲高还是银发蓝眸,肌肤白皙,与神造人类的外在形象完美重合。
更别提,对方最后还祈祷了“祈祷”和“荣耀的神光”两个词。
贝尼弗伦斯的确曾经降临过神迹,但因为时间流动的差异,在混沌大陆上,那起码是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五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神迹化作传说,最后被人们认定为“虚构的故事”。
在诸神之中,只有生命之神的信仰在混沌大陆上占了大头,因为民众的信仰大都流向了统治者为了维稳而捏造的假神上,最终汇入王权,成为各国皇室的光辉。
“祈祷是无用的,但有时候为了慰藉便只能祈祷”这样的概念才是真正的深入人心。
反观露伽菲高短短的一句就透露出“祈祷是有用的,他能满足你的愿望”这种意思。
会这样想的,也就只有神造人类了。
神创大陆与混沌大陆的环境天差地别,前者是诸神打造的伊甸园,后者则是人类自由发展之地。
神造人类相当于温室中的粮食,诸神细心伺候,以便收割信仰。人类全身心地侍奉着诸神,连夫妻关系都是神祗所指定的,目的只是单纯的繁衍后代。
神造人类为了不让自己的肉身与灵魂沾染污秽,自然是一举一动包括思想都在恪守美德。将这样的人派遣来传播信仰倒没什么,但诸神的目的真的只是传播信仰么?
淮之恒能够确定的是,混沌大陆因为星银王朝的覆灭,一场来自多方的斗争已经拉开了帷幕。
除了被拉入偷渡者组织的江立仁和他的对立外,他能看到的还有混沌大陆与诸神的对立。
至于现在,淮之恒决定暂时好好地观察露伽菲高。
格苏挠了挠头发,笑得宛若一个傻子:“你叫露伽菲高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就跟你一样。”
在还未清楚对方的敌友关系时,若是格苏就此动心,那可能会对他造成心理创伤,因此淮之恒用精神链接与珂塔进行沟通,务必不能让格苏在此时动了真感情。
珂塔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上前两步,将格苏挡在身后,直白地问道:“是露伽菲高先生对吧?我是珂塔。请问您信奉的是哪位神祇?”
“是大地之神格兰特殿下,他为我们带来衣着与食物,让我们得以不挨饿受冻。”露伽菲高一脸膜拜地将手放在心口,面上的笑容仿佛泛着一层光辉,“若是三位有意的话,可以来神庙为格兰特殿下祈福。”
淮之恒暗自腹诽:嗯……那个贪得无厌的大地之神也有如此博爱的信徒,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若是露伽菲高知道自己信仰的神祗的德性会作何感想。
而珂塔的面色就更怪异了:据他所知,建立神庙不仅需要人力物力,三个王朝为了不让淫祠邪祀兴起扰乱国家秩序,对于这一块的管理严格得令人发指,在这一方面是一致的。
就算他是个不理事的国王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怎么说温迪小镇现在也是戒严期,难道月铜国王就不管管吗?
格苏面上的羞赧在瞬间淡了一分,他用着最自然的语气问:“那就麻烦露伽菲高先生带路了。”
一路上,露伽菲高与温迪城镇的居民还有骑士热切地打招呼,其威望不言而喻,当淮之恒看到一间高大的教堂风格的建筑时,挑了挑眉:倒很符合大地之神的审美。
神庙用平整的砖石砌成,外部刷上了光滑的白漆,而进入到内部后,大地之神的神像居于正中央,雕刻得美轮美奂,在彩色琉璃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慈祥。
若非淮之恒不知道大地之神的本性,只怕也要被蒙骗过去。
神庙内跪着许多男女老少,甚至在其中还能看到几个骑士,他们口中念诵着祝词,一道道无形的信仰线汇入到大地之神的神像上。
此时一个年轻的姑娘做完了祷告,与露伽菲高道好之后,正欲离开,在看到珂塔两人后驻足问好:
“没有见过你们呢,是新来的吗?”
格苏:“是啊,我们周游大陆的艺人,让露伽菲高先生带我们来这边看看。”
眼看着露伽菲高被一群人簇拥着远离,格苏才小声问道:“……请问你知道祈祷有什么用吗?还有露伽菲高先生是从哪里来的,这座神庙是怎么建成的啊?”
那年轻姑娘看格苏觉得面善,听他的语气又是好奇而非质疑,便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混沌大陆是遍布浑浊污秽之地,因此才会遍布咒兽,终日连阳光都不多见,虔诚的祈祷能够让我们暂时洗净污浊的肉身与灵魂,将我们卑微的诉求传达给伟大的神祗们,咒兽便不会再骚扰我们,这就是温迪城镇会平安无事的原因。”
“我们也不知道露伽菲高先生是从哪里来的,他曾经向我们解释过,他是从净土来的,那里是神祗们创造的世界,无论什么都会有神祗安排,无论什么都要经过神祗的许可,在做什么之前都要向神祗们进行祷告。但是那里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只需要恪守美德和祈祷,便能得到想要的,不是很棒吗?”
“这座神庙是露伽菲高先生让骑士们帮忙建造的,半个月前,一头强大的咒兽袭击了温迪城镇,当时是露伽菲高先生从天而降,以一己之力降服了咒兽。”
说到这里,年轻姑娘的面庞倏地变红,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与民众交流的露伽菲高,开始描述起当时的画面。
“那天的天空极其沉闷,不仅没有太阳的影子,仿佛一眨眼就从白天变成到黑夜。突然狂风大作,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由远及近我们注意到一座比神庙还要庞大的山峰飞快地行进而来。我们原以为是别的什么,直到在森林中我们看到了一双狰狞的金色眼睛,才注意到那山峰竟然是一头咒兽!”
“那头咒兽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骑士们拼尽全力也伤不了它。”
“那时我们都觉得自己会死,我们和亲人们绝望地相拥而泣,但是……露伽菲高先生出现了。”
“他是天地间唯一的光芒,面对庞大的咒兽他显得无比渺小,在他的身后出现了格兰特殿下的身影,那头咒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竟是不敢反抗。最终,骑士们重新站了起来,与露伽菲高先生一起击退了咒兽,保全了城镇的平安。”
“也是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咒兽出现在温迪城镇的附近。所以现在越来越多的旅人慕名而来,短短时间城镇就变得繁荣了起来。城镇上的每个人,每天都会空出一段时间过来祈祷礼拜,大家的关系变得愈发紧密。”
年轻姑娘将一切解释得相当透彻,但淮之恒听着,却只觉得:这不是一个大大的阳谋么?
先是让强大的咒兽出现毁灭城镇,再派出一个人来拯救城镇,最后镇上的所有人都认定为那个人是英雄,英雄所侍奉的神祗自然也是货真价实的。
珂塔眉头紧锁,在他看来,这是自由的人在主动寻求牢笼的行为,于是他问道:“不觉得可怕吗?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伟大的神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年轻姑娘有些惊讶地看了眼珂塔,耐心地说,“格兰特殿下能够带领我们走向更美好的生活,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付出自己的信仰和祈祷,大家都克制自己,遵守美德,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美好。”
短时间内的确只会看到好处,但是时日一场会如何呢?所有人在压抑本性中,忘却了爱人的能力,连本心都不剩,最终沦为诸神收获信仰的傀儡。
——真正的乌托邦是不存在的。
淮之恒很明确这一点,因为他深谙人类这种生物族群上的本性,因此他在其他世界中成为神祗后,从未许过类似的承诺。
但现在这个年轻姑娘,甚至是生活在温迪城镇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乌托邦式的“美好生活”给“洗脑”了。
格苏觉得这里的氛围并不适合他们,在年轻姑娘离开不久,就跟着出了神庙,这才觉得空气都轻松了起来。
露伽菲高追了出来,诚恳地说:“不再多呆一会儿吗?格兰特殿下是一位仁慈的大神,还请你们务必多多了解一番。”
他甚至还拿出了一本小册子,让格苏和珂塔收下。
格苏忍不住问道:“你的心里会不会有时候充满疑惑?”
“质疑格兰特殿下和诸神们是最大的禁忌,诸神所言必定为真理,诸神所爱必定为至善至真。”露伽菲高回答道。
淮之恒:想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难如登天,不必与露伽菲高说太多,先走吧。
于是珂塔便道:“不好意思,露伽菲高先生,我们初来乍到,先去找一处旅馆休息,之后再见。”
露伽菲高不疑有他,与二人也礼貌地道了声“再见”,便接着去忙碌了。
而到了温迪城镇的旅馆后,原本珂塔打算订两间房,却不料由于近期进入温迪城镇的人数过多,只剩下一间单人房。
所幸珂塔和格苏都已习惯挤在一间房里的感受,两人又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并不会产生丝毫排斥,便毫不犹豫地将这间房订下。
两人正走到楼梯正中央,就听到晚来他们一步的两个大汉坐在了距离楼梯最近的桌子上,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周围一圈人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
“你说,这个镇子这么特殊,会不会有霸主之卵出现啊?”
“霸主之卵”这个全新的名词让珂塔和格苏脚步顿了顿,淮之恒也聚精会神地旁听两个大汉的对话。
另一个大汉:“谁晓得呐,听说是在月铜王朝那边,这边原本还是星银王朝的领地,才变了多久,应该不会吧……再说这个城镇小的很,要说有点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就是那个什劳子神庙和露伽菲高了,哪有人上来就问我们要不要信仰那什劳子神的,疯了不成?月铜国王也不管管,没准这就是个……”
“淫祠邪祀”四个字还未出口,那个大汉便被自己的同伴捂住了口鼻:
“你可小声点吧!咱们就是找霸主之卵的,这儿八成没有,那咱们就是个路过的,别惹麻烦,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帮人狂热的样子。再说这个小城镇竟然没有被咒兽袭击,没准那啥神还有点用处呢?”
这两个大汉都是二阶元修者,看他们身上的装备都是普普通通的种类,便知晓这两人仅仅是游历的佣兵而已。
佣兵、游艺人、游医等人在大陆上并没有特定的国籍,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任何国家的国民,无比自由,虽然享受不到任何国家的福利,相应的也不用承担责任。
这样的人,消息也是最灵通的,因此珂塔和格苏对视一眼后,便含笑地走到两人的桌旁,问道:“现在人挺多的,我们能够和你们拼桌吗?”
“行吧,我没意见。”两个大汉点了点头,见珂塔二人身上没有任何国家的标志,热情地邀请他们入座。
格苏殷切地道:“两位大哥多谢啊,听说你们是为了‘霸主之卵’过来的,恰好我们也有一些消息,要不我们互相交换交换信息?”
格苏当然没有霸主之卵的消息,他们在半分钟前才刚听到这么个名词,怎么可能会有消息?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临场编造啊!编一个消息还不简单么。
而且既然连这种普通的佣兵都能知道的消息,在别的地方必定已经传开了,不过这其实也是一种隐晦的试探,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
珂塔和格苏的旅途不是如剧情那般漫无目标,淮之恒想要查清有关于江立仁的事情,同时还要对抗诸神即将到来的侵略,可谓是相当劳心劳力。
既然淮之恒有目标,那么珂塔和格苏也就有了一样的目标,是以三人中的核心还是淮之恒。
那两人见珂塔和格苏细皮嫩肉,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一阶元修者,心下的防备就减弱了几分,还是稍显警惕地问道:“你们对霸主之卵基本知道些什么,先和我们说说?”
“当然没问题。”格苏爽朗地点了点头,“不过干巴巴地讨论正事可不畅快,为了感谢二位让我们同座,这一顿我们就请了!嘿老板,来最贵最好的几个菜,势必让我们都能吃饱!”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么点小道理格苏心里门儿清。
在丰盛的几个菜肴上齐之后,格苏热情地给两个大汉倒了满满一杯酒,并道:“霸主之卵可是个好东西,据说得到了它就能够拥有一切,虽然我们俩势单力薄,其他人看不上,但万一就天上掉馅儿饼地让我们撞见了呢?”
两个大汉喝得满脸通红,搂过格苏的肩膀,小声说:“嘿,巧了,我们兄弟俩也是打着这么个心思,就算拿不到,也得去试试啊,这才是我们佣兵的生存之道。”
“也不知道比我们强的佣兵,还有日金王朝的骑士们找得怎么样了,估摸着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拿到了霸主之卵,我们这些底层佣兵也不知道。”
淮之恒暗道一声“果然”,“霸主之卵”在剧情中连个影儿都没提过,怎么可能突然就流传开了呢……必定是江立仁的手笔,对方现在八成在日金王朝享受着呼风唤雨的生活。
格苏操着一副感慨的心:“谁说不是呢,我和我哥们儿自小就没了爹妈,我修炼资质不好,我弟则是没有,于是我们就做了艺人,旅途靠着卖艺赚钱维持生活。所以这消息是从日金王朝流传过来的,我们兄弟俩知道的实际上不多。”
“就是日金王朝!还是那些骑士们喝醉酒后流传开来的呢,消息绝对真实可靠!没准儿霸主之卵就在月铜国王的手里头了。”一个大汉用神秘的口吻说着,殊不知他们已经中了日金国王的伎俩。
真正重要的消息早就封锁了,根本不可能存在透露的途径,既然日金国王敢把这个消息放出来,让人们进入月铜王朝,必然不可能给自己找一堆竞争者,更不可能让别人获得霸主之卵。
对方存在这样的底气,全是因为对方的手中已经掌握了霸主之卵,日金国王想要的,只是扰乱月铜王朝的秩序而已。
现在吞并战争才刚刚结束,月铜王朝还需要一定时间来休养生息,日金王朝因为有艾什将军和奎克将军而无所畏惧,这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个好机会。
其实这两个大汉知道的也不多,仅仅是“霸主之卵在月铜王朝”、“很多人在争夺霸主之卵”、“霸主之卵很珍贵”这样片面的情报,甚至连他们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模样都不知晓。
格苏口才好,很快就将两个大喊翻了个底朝天,偏生对方还不知道,一副将珂塔和格苏当做好哥们儿的模样,甚至开始邀请他们加入自己。
“你们俩也是不容易,要不我们一块儿冒险,咱们四个相互扶持,没啥事是做不到的。”
对上两个大汉热络的神色,格苏和珂塔只能在心里抱歉,然后由前者出面拒绝:
“我们的旅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步调,想来你们也是这样的,就不好再一起走了。”
四人都表现出一副遗憾到热泪盈眶的模样,淮之恒看着不禁无奈:你们入戏也太深了吧。
直到夜深,两个大汉才互相搀扶地走出了旅店,而珂塔和格苏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淮之恒总算得以变回人形,不过这么个小房间两个人挤着睡就很勉强了,更别提再加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睡前他就会变回蛇形。
“关于温迪城镇的情报我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们明天便动身前往日金王朝,最近涌入月铜王朝的人络绎不绝,到时候脱身估计会比较困难。”
“我同意恒的观点。”珂塔面对淮之恒从未出现过疑问,立刻举双手表示赞成。
格苏除了暗暗叹息自己的意见毫无立场之外,也同意了这个想法。
但是意外往往总是比他们想象当中都要来得快。
即便几人已经决定只在温迪城镇停留一天,当月色高升之时,整个城镇的地面都传来剧烈的震动,将城镇中的所有人都震醒,骑士们敲锣打鼓地开始嘶吼:
“咒兽!是巨型咒兽来了!所有人都去神庙附近躲好,快去请露伽菲高先生出面!”
而淮之恒则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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