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1 / 1)

阴雨连绵,分明还是辰时,天际已如铁桶一般黑。

边境守城的将领一月前回京领赏,才到鹿城不出三日便突然暴毙,讣告今日又传回京城。

送信的骑兵在宫门卸甲卸兵器,浇了一身的雨,急匆匆赶到殿前,却迟迟见不到陛下的身影。

跪在殿前冰冷的地板上,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皇帝始终未到。

一个执着镂金龙首拂尘的大太监从影壁后走出,对那骑兵道:“陛下忙着,小统领的信给了老奴,老奴代为转交吧。”

“这……”

骑兵姓李,很年轻,在军中任统领,乍一听闻这话,他不由得犹豫。

守城大将猝死,是大事,理应面见陛下亲禀,却没想到京城也如此忙乱,连讣告都转述得如此草率。

可眼前是位高权重的大太监,陛下的心腹,也是陛下的另一副唇舌,他说的话,莫敢不从。

李统领只好站起来,将手中的密信呈交出去。

“有劳公公。”

出殿,外面依旧风雨飘摇。

在陌生而华丽的宫闱之中,他谨慎走着,唯恐冲撞了什么。

身后跟着的侍从像是引路,又像是监视,叫人觉得不自在极了。

经过一个拐角,身后那侍从忽然消失了人影,李统领有些懵然,唤着“小公公”,左右寻找了一会儿。

说也奇怪,那小公公竟然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李统领到处寻,也寻不着人影。

他摸着后脑,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军中的练家子,怎会任凭有人在他面前突然消失,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好似……

好似闹鬼一般。

想到此处,李统领饶是高壮的个子,也不由得颤了一下,想到自己是来送讣告的,更觉不祥。

再看眼前的朱墙青瓦,也觉得十分逼仄,好似这高墙长了利齿,能活过来吃人一般。

他在月门前停留久了,招来不少怀疑目光。

这是李统领第一次上京,在这儿他一个熟人也没有,唯恐若是解释不清楚,被认作了混进来的贼人,他现在手里又没有了凭证,或许不由分说便要被下狱了。

李统领不敢再停留,用力摇了摇脑袋,既然找不到那个小公公,只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前方的路越走越静,通往了一条甬道。

顺着甬道再往前,渐渐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还伴随着咿呀唱打之声。

难道是宫中畜养的戏班?

李统领加快脚步,想找个好说话的戏子问路,可长长的青砖墙,一眼望不到头。

经过某处墙根下,忽然发现墙面上有一个小缺口,并不起眼,乍看过去,好似镂空的花纹。

李统领凑近前去,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一张眼,却猛地吓了一跳。

里面坐着的人,身着明黄,脚踩龙靴,不是皇帝,能是谁?

皇帝瘫坐在软椅上,发须披散,随着吟唱声轻轻晃动着脑袋,好几个美貌侍女在身后替他捏肩捶背,皇帝神思恍惚,好似愉悦至极,魂无归处。

陛下,忙,忙得连将领的讣告都不来听,竟是忙这个?

李统领心下怆然,猝死的那位将军与他是同乡,他有今日,唯靠那位将军提拔关照,也因此,讣告由他来送。

他却连这最后的事都办不好。

正揪心着捏紧拳,李统领贴在墙上的那只眼睛又眨了眨。

墙内,一个小太监向皇帝呈上一个托盘,皇帝睁开眼,捏起一粒丹药放进嘴中咀嚼,然后端起托盘上的瓷碗,仰头饮尽。

放下碗后,皇帝唇上犹沾痕迹,身后的侍女又立即捏帕为他擦拭。

李统领大骇,倒退几步。

血,那是血。

皇帝竟然饮生血。

李统领跌跌撞撞朝前飞快迈步,好似逃命一般。

他闷头往前冲,脑中发懵,不知走到了哪里,又撞上了一个人。

李统领吓得狂叫一声,发现眼前人又是那个鬼魅般的侍从。

侍从表情倒是无异,反倒埋怨着李统领,说他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叫人一顿好找。

李统领强令自己平静下来,跟着那侍从朝前走,没多久,就出了宫门。

看着宫门在自己身后缓缓关上,李统领又淋了一头面的雨,脖颈里冷得发颤,转身夺步朝下榻的旅舍而去。

谢菱这回睡醒时,眼前已是祥熠院的房间。

她摸了摸腹部,连忙解开腰带,将藏在里面的那本书拿了出来。

谢菱翻动着纸页,目光流连其上,仍然带着淡淡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这本书在市面上根本寻不到,是因为它是岑冥翳亲笔写的,或许她第一次在阁楼里见到这本书时,也是他有意促成。

那个神秘人,也是岑冥翳。

暗中送信,故意让她看到这本书,却又费心在字迹上掩藏踪迹,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菱将这本书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它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价值,上面既没有藏宝图,也没有什么暗格机关的钥匙,它就只是,一本书而已。

唯一的特别,大约就是谢菱很喜欢上面的故事。

谢菱心乱如麻。

不论他目的到底是什么,岑冥翳一定在暗中做了很多的事。

岑冥翳竟然就是神秘人,这对她的计划扰乱了太多。

首先,她的伪装在岑冥翳面前定然是早已不复存在。

她对岑冥翳写过的那些回信,透露过的自己的盘算……

岑冥翳到底对她了解多少?

这个世界的任务,她真的还能完成吗?

门外咚咚响了两声,有人敲门。

谢菱迅速将书收起,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绑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一直延展到小臂上。

但,不痛。

犹豫间,谢菱没来得及回话,婢女已经推门而入。

谢菱双眸警惕地轻轻眯起,这婢女是皇帝派来的人,她不守规矩,脸上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尊重。

婢女打量着谢菱,见谢菱面色苍白,摸着自己的手腕,并不以为奇。

她一步步靠近,对谢菱说道:“谢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让奴婢替你换药吧。”

谢菱呼吸微滞,假作癫狂神态,捂着自己的左手腕,连踢带打地驱赶她。

“不要,走开!”

那婢女停下脚步,不再靠近,似乎对她这样的抗拒反应也并不奇怪。

婢女放下托盘,托盘上是一金创药,还有一叠簇新的绑带。

“为皇嗣献上一点骨血,是吉祥乐事,请谢姑娘不要太放在心上。此后每过五日,会再有一次,还请谢姑娘早日做好准备。”

婢女说完这番话,朝谢菱行了一礼,背对着门退出去,将门扉掩上。

谢菱摸索着左手的绑带,思索着。

这个婢女的话,与她在岑冥翳那里所听到的话对上了。

这皇帝以“瑞人”名义将他们圈养在此,看来是别有用处。

疯了,这个皇宫,彻底疯了。

她被迷晕后,岑冥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她偷换出去,喂了解药,待药效过了,又将她送回来,竟无一人察觉。

岑冥翳哪里来的这样的手段?他不是花花公子不理朝政……

不,不对。

他眼耳通天,一切尽在他掌控,怎么可能是那个无用的草包皇子?

到这里,谢菱已经完全想通了。

她拿到的剧本,根本就是错误的。

“系统,你之前说,世界大纲都是根据人设自动生成的?”

系统回答:“是。根据每一个角色的人设,瞄准人性最薄弱处设计剧情。”

谢菱深吸一口气。

“那如果,你们掌握的人设根本就是错误的,那你们设计出来的剧情,也就不可能有相应的结局。”

系统顿了一会儿,最后说:“抱歉宿主,以我的能力,无法解释眼下的情形。”

这是书中世界,系统拿到的人设竟然有错,错从何来呢?

这样不符合逻辑的事情,系统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苏杳镜也从来没有考虑过。

可偏偏,这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实。

谢菱沉默着没说话。

隔着庭院,周围的屋子渐渐传来怒骂声、哭泣声,混着嘈杂的嘶吼。

是其他房间的瑞人醒来了,他们也弄明白了状况,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祥瑞之人”,而是皇帝圈养的另一种牲畜。

祥熠院独立于其它宫苑,门口有侍卫重重把守,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对这些撕心裂肺的哭喊无动于衷。

谢菱退回床沿,指尖触到了那本书。

她紧紧将那本书攥在手里,摸了摸左手掩饰得很完美的绑带。

到了最后,她唯一可以仰仗信赖的,竟然是一开始那个最可怕的神秘人。

谢菱深深闭了闭眼。

周围的嚎哭声不绝于耳,若视线再被蒙上一层黑暗,这种感觉就像……

世界正在崩塌。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态逐步发酵。

祥熠院从恐慌,到走向癫狂暴力,有人想冲出房门,打伤了门口值守的太监,有人扬言自己是皇亲国戚,要院子里所有狗贼人头落地……

但最终没有任何效果。

他们还是被关在笼中,打伤一个太监,便重新换上来两个太监,依旧是一模一样的石板脸,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后来谩骂声、抗争的声音,渐渐休止了。

谢菱开着一半支摘窗,慢慢听不见外面的其它动静。

变得很安静。

“谢姑娘。”婢女站在门口,影子拖在门槛上,“天儿冷呢,请关好窗。”

谢菱垂下眼,余光瞄了瞄屋里的暖炉。

她自然知道婢女为什么要她关窗,是为了让平日的药效显现效果。

谢菱想,或许有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音,是因为他们暖炉中的迷香含量变浓了,让他们长睡不醒。

谢菱垂着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蜷缩着肩膀,按照婢女所说的,将窗扉关紧,然后钻回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躲在角落。

婢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走了出去,关上门。

谢菱知道,如果她表现得太过淡定,肯定也会招来怀疑,因此她干脆装作已经被吓傻,胆小不敢惹事的模样。

果然婢女并没有怀疑什么。

但谢菱没想到,又过了两日,祥熠院重新迎来了访客。

皇帝之前说,将这些瑞人召进宫中,是为了让他们替皇子祈福。可现在,这层幌子早已没人相信了,皇帝却还能大张旗鼓地延续之前的行径,简直疯得不可理喻。

谢菱本以为,放人进来,祥熠院中的其余人一定会借机逃跑,或者反抗。

可她等了许久,来来往往了好些人,院中还是悄无声息。

谢菱不能理解,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沈瑞宇出现在她房间里。

桌上依旧点着一炉香,兔子畏寒,趴在谢菱的腿上,谢菱用体温暖着它,时不时地摸一摸兔耳。

沈瑞宇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样优容,却像是碎冰底下潜藏着的暗涌,竭力掩藏着复杂。

“天日益冷了。”沈瑞宇勉强露出个笑容,寒暄着,“往年你最爱在这样的冷天里吃羊肉锅子,也不知道这宫中的膳房肯不肯做。”

谢菱自然也很想离开祥熠院,可她不敢对沈瑞宇多说什么,没有盲目开口。

只随口应了一声:“口中无味,吃什么都一样。”

沈瑞宇眉梢沉了沉,神色更复杂了一分。

“你从前,是最爱那些的。还有珠宝,那个贝壳模样的小荷包,我后来才知道,我把它拿走后,你有多生气……”

沈瑞宇扯了扯唇,似是无奈,似是悔恨,又似是怀念,“我后来,到处去找,没有再找到一样的。你现在喜欢什么?我送来给你。”

贝壳荷包?

谢菱皱了皱眉。

她想不起来了。

若是曾经很喜欢的,她自然会记得,可沈瑞宇所说的,她脑中没有一点印象,哪怕特意去回忆,也只有一片空白。

去回忆一片空白,是很难受的。谢菱开始不耐烦起来。

“我不是玉匣。沈大人,你说的那些,我早已忘了。你今日找我,只为了说这个?”

“玉……谢姑娘。”

沈瑞宇深深喘一口气,犹豫地顿住。

他似是不知如何开口,面对罪人,他有千百种周旋的方式,但面对眼前的少女,他却连最直白的表达都嫌难堪,最终,还是不加任何修饰,脱口而出。

“谢大人被囚,还有你的三位兄姊,都被禁在谢府,不得外出。”

谢菱一愣。

“什么?”

“目前并无大碍。”沈瑞宇忙道,“说是,钦务司那边在查谢大人往年的一桩公务,因此对谢府严加看管。可……这个消息,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的。昨日我递了帖子,想来祥熠院见你,今日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大约,是有人故意想让我将此事告诉你。”

谢菱明白了。

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二十个人中,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在这个地方待着,的确是很恐惧。

可当最重要的牵绊被捏在别人手心里,恐惧也就成了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谢菱猜测,沈瑞宇对祥熠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他只是从这样的巧合中推断到她在宫中一定受到了某种威胁。

果然,沈瑞宇说完这句话后,手心攥成拳,放在了桌面上,急迫看向谢菱。

“谢姑娘,让我想想办法,助你离开这里,如何?”

“离开?”谢菱望向他,“如何离开。哪怕沈大人带我离开了这个院子,我的家人又该如何?沈大人聪敏非凡,大约已经想到,谢家是为何遭殃。”

“谢家,还可以再周旋。”沈瑞宇道,“谢姑娘,只要你信我,我定然竭尽全力。”

这不是谢菱信不信他的问题。她只是觉得,沈瑞宇没有必要做这件事。

她与沈瑞宇非亲非故,沈瑞宇已经救过玉匣一次,她如今是谢菱,又何必再拖累他?

如今朝中风云席卷,他能自保,已经是很有手腕了。

谢菱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到一边。

“多谢沈大人告知。沈大人,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花菱的事,沈大人无需再挂怀……对沈大人无益。”

沈瑞宇呼吸凝住。

他看着谢菱,眸光有些苦楚。

以前他可以轻松将玉匣救出困境,而如今,玉匣却不愿意再跟他离开。

沈瑞宇静了片刻,声音粗粝而沉重。

“谢姑娘……难道是不信任我?”

谢菱正要开口辩驳,沈瑞宇的下一句话又紧跟而上。

“谢姑娘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在等着另一个人来带你离开,对么。”沈瑞宇嗓音苦涩至极,好似胆汁全都盈了上来,倒灌在喉间,“那个人,是三殿下?”

谢菱神色微凝。

她心中忽地动了一下,因为她意识到,沈瑞宇说的,大约没有错。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许如果今日来的是岑冥翳,对她说同样的一番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谁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

可是,她总觉得,岑冥翳应该还另有安排。

他想办法让她免受伤害,却又亲手将她送回祥熠院。

她觉得岑冥翳不会害她。

那就说明,现在还没有到离开的时机。

这个思维,一定是不理智的。

分明有逃生的出口,她却依然留在摇摇欲坠的坑底,等着那并未标明的时机。

但她现在却相信着这份不理智。

“你知道三皇子最近在做些什么?他没有时间顾得上你。”沈瑞宇焦急,痛心,又带着强烈的嫉恨,“四皇子的党羽正在讨伐三皇子!”

“讨伐?”谢菱问了一句。

“是!”沈瑞宇将她的反应看在心中,胸口如铅铁一般扯着,越来越疼,咬牙替她分析道,“三皇子从前一直都不引人注意,可如今,原太子、二皇子接连失事,三皇子便是首当其冲。”

“可如今,四皇子早已是民心所向,势如破竹,三皇子是他面前唯一的阻碍,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更何况,四皇子原本早应该代为执掌东宫之印,却被三皇子拦下,如今情势愈演愈烈,双方胶着起来,三皇子又哪里能够记得你?”

眼见一炉香即将燃尽,沈瑞宇咬牙,再次劝道,“玉匣,谢菱!你同我离开这里,谢家只是被无辜波及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将谢家摘出来。”

“沈大人。”谢菱忽然郑重地喊了他一声。

沈瑞宇凝目看向她,满是乞求和期待。

“帮他。”谢菱定定看着沈瑞宇道,“不论岑冥翳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只要不损伤到你自己的利益,你能帮他吗?”

“你……”沈瑞宇眼瞳微微放大,是痛楚的反应。

他说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谢菱唯一一次要和他提要求,却是为了那个三皇子。

沈瑞宇唇瓣紧紧抿在一起,不断地颤动着。

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着整个胸腔,她对他,只有祝福,只有原谅,只有一句又一句的,“不麻烦你”。

可她对那个人,喜怒嗔痴,十足鲜活。

沈瑞宇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早已不在她的“自己人”范围之内了。

他找回得太晚,已经丢失了她的依赖,而让这份依赖,落到了旁人的手中。

“那个三皇子……”沈瑞宇艰难地开口,说了几个字,就无法再说下去,紧紧闭上眼。

他不愿意在谢菱面前,说她所在意之人的难听话。

可,不仅仅是他对那个三皇子看不顺眼。

朝中百官,有哪一派、哪一个,愿意与三皇子为伍的?

他以前就一直是一个透明人,现在却一番常态,一再插手朝中事务,将情势搅得越来越浑,朝中已有许多声音在贬斥他。

自然,以沈瑞宇为官的经验,他知道这其中并不单纯,定然有四皇子在背后操纵百官言论,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可以看出,没有人替三皇子辩驳,也就可以看出,他没有一个追随者。

偏偏谢菱,却信他。

沈瑞宇痛楚地拧紧眉心,呼吸震颤,许久才竭力维系住平静神态,应诺:“好。”

他尾音在抖。

谢菱知道,沈瑞宇心中并不信任岑冥翳。

可她却无法对他解释更多。

在最初,八皇子的事件发生之时,从来没有人想到过三皇子,独独谢菱总是怀疑他。

可现在,人人都对岑冥翳嗤之以鼻,谢菱却不可动摇地信任他。

有时候,她很理智。

可有的时候,她又像个疯子一般笃信直觉。

炉上的那支香渐渐燃到了尾。

沈瑞宇强撑着,目光死灰一般落在桌沿,对谢菱道。

“你可以,还给我一样东西吗?”

“什么?”

沈瑞宇悄悄伸手,在衣襟底下死死摁住阵阵作痛的胸口,喉间已经溢上了淡淡的血腥气。

“你从我手中,拿走的那个银铃。”

那是玉匣送给他的。

作为信物,作为交换,作为他们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的证明。

但他醒来时,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要回来,哪怕只是一个死物,他也做梦都想要回来。

“银铃……?”谢菱喃喃重复着。

她脸上浮出了不作伪的难过,目视着沈瑞宇,目光轻轻的,像是怕伤到他,但其实她又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刀刃在哪,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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