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车行的车有全新的也有二手的,陆听音眼光好,一眼就挑中车行里最贵的那台黑色小电驴。
老板见她是女孩,道:“不看看粉色的?很少有女孩子买黑色的。”
“不喜欢粉色。”
陆听音问沈昼意见:“你觉得这辆怎么样?”
“你喜欢?”
“嗯。”
沈昼没二话,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是个实在人,在学校附近做生意,不兴讨价还价那套,给的价格也很实在,不骗学生的钱,“两千六,出了问题可以来找我。”
沈昼拿出手机要付钱,被陆听音拦住。
“我哥给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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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他动作不停,把钱给付了。
老板在给陆听音写单子的时候偷瞄沈昼,和她低语:“你男朋友对你好嘞,长得帅又有钱,对你还这么好,小姑娘好福气。”
陆听音不害臊:“我长得也很漂亮啊。”
老板一顿,随即哈哈大笑:“是的,你也很漂亮。”
“他福气更好,遇到我这么好的女朋友。”
陆听音扭头,对上沈昼视线,她朝他眨眨眼,“对吧?”
沈昼清冷眼眸微闪,淡声:“对。”
因为国庆放假,陆听音没第一时间提车。和老板沟通了下,车子先放这儿,等到国庆放假结束她再来取车。
买完车,陆听音心情颇好。
她挽着沈昼的胳膊,“我今天特意问我哥哥要了钱,结果没想到你把钱给付了。”
“……你不开心?”
“啊?”陆听音怔了瞬。
她不知道沈昼会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别人听到她的话,要么说几句甜言蜜语,市侩点的或许会要她把钱还回来,但沈昼不一样,他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沈昼抿唇,“没什么。”
“你给我花钱我为什么不开心?”陆听音歪头看他,“难道别人给你钱、给你买东西,你还不开心?”
他语气低沉:“为什么要开心?”
前面一辆推车过来,车主看不清路况,“麻烦让让——”
陆听音走路向来是不看路的,沈昼眼尖,把陆听音往他怀里拽。陆听音靠在沈昼的怀里,庆幸地弯着眼角:“还好有你看路。”
“嗯。”他手放在她后颈,轻揉几下,“回去吧。”
“好。”
沈昼送她回宿舍,在宿舍楼下站了会儿,发动车子驶出校外。
车子穿过校园,途径繁华商圈,在十字路口停下。他甩上镜片,城市霓虹灯火闪烁,马路对面高楼的led显示屏介绍宜城龙头企业——恒扬,在南城设下分公司。
余老爷子年岁已高,但野心依然不减当年。
沈昼要回南城。
他不反对。
那是因为恒扬要在南城开分公司。
脑海里又响起陆听音的话。
——“别人给你钱、给你买东西,你还不开心?”
无论沈业昀也好,余老爷子也罢,他们对沈昼好,都要求他有所回报。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绿灯亮起,沈昼将镜片滑下,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明明那么聪明,偏偏又那么傻。
小傻子。
·
沈昼家里人以前给他过生日,也是过农历生日。
陆听音看了日历,沈昼今年的生日恰好在国庆放假第二天。
陪父母吃完饭,顺带发了几张照片给海外的陆宴迟,嘚瑟地补充几句欠打的话——
【哥哥你不在家,你都不知道爸爸妈妈烧的菜有多好吃。】
【可惜了你吃不到。】
【举国同庆的好日子,你却得学习。】
【哎,人丑就要多读书,没办法的。】
【不像我,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爸爸妈妈又爱我。】
【全世界只有你不爱我。】
【因为你老花眼!】
消息发出去过好久他都没回,估计是在忙。正好沈昼给她发消息,问她明天几点出门,她想了想,编辑文字:【明天你别来接我,我来找你。】
沈昼:【不用?】
陆听音发语音给他,“明天我有事,晚点来找你。”
他回的也是语音,一秒时长,短促漠然:“知道了。”
……
中午十二点,门铃响起。
沈昼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人,西装革履。
是跟在余老爷子身边的心腹陈勇征,“恒扬”在各城市开疆拓土,少不了他一份功劳。
“少爷。”
沈昼脸上毫无温度,额发下漆黑双眸泛冷:“有事?”
“这是分公司的新合作案,董事长希望你能多看看、多学学,以便到时候好上手。”他话语恭敬,将文件递过来。
沈昼接过,眼神或话语都在驱逐他:“没别的事就走。”
陈勇征敛眸,“老爷会不定时给你打电话抽查。”
传达完最后一句话,陈勇征转身。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冰冷又刻满暴戾,和主人一模一样。
陈勇征轻叹口气,按电梯要下楼。
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站在里面的女生格外漂亮,手里拎着一盒蛋糕,擦身而过时她微微笑。出电梯,走向沈昼住的那边。
门铃响,电梯门也关上。
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陈勇征,沈昼脸色不好。
陆听音一怔:“你看到我就那么不开心吗?”
“没。”他卸下冷面,拉她进来。
“那你刚刚还朝我摆脸色。”
“不是对你。”沈昼言简意赅,“遇到一些事,有点烦。”
“别烦,今天是你生日呢。”陆听音朝他示意自己手里拎着的蛋糕,“我特意给你定做的蛋糕,生日快乐哦沈昼同学。”
话音落下,沈昼脸变了变。
“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吧?”陆听音无奈。
他不语。
以前在沈家,沈业昀也不记得他生日,但叶桑桑总会在沈业昀面前提。所以沈业昀也会假模假式地给他过个生日。但到了余家,没人记得这事,他自己也不记得。
陆听音把蛋糕放进冰箱,回客厅看到沈昼还在原地。
她到他面前,装生气:“你就不能对你自己上点心吗沈昼?”
沈昼唇线紧抿,未置一词。
“要是我生日,我肯定提早十天半个月就和你说,让你给我买礼物,你看看你,多好的索要礼物的机会啊,一点儿都不会把握。”
“……但你记得。”他抬手,摸她头顶。
陆听音的话头被他截住,“……是啊,幸好我记得。”
“礼物呢?”
“……”她瞪他,“哪有人这么要礼物的?”
沈昼也不说话,低垂的眼盯着她,盯得她没辙。
“等你吹了蜡烛再给礼物。”
“现在不能给吗?”
“不行的,要有仪式感。”
“可我现在就要——”
陆听音不满,张嘴想要反驳。
沈昼放在她头顶的手忽然下移,停在她后颈。他低头吻了上来,来势汹涌又蛮横,呼吸被汲取,她想推开他,压着她后颈的手断了她最后退路。
她被亲的浑身酥软,要倒下时被沈昼抱起,压在沙发上。
过了不知多久,衣服凌乱。
沈昼手上动作戛然而止,他呼吸低沉,贴了贴她唇,留下一句:“我去洗手间。”
而后从她身上退开。
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过半晌,传来压抑的喘息声。
陆听音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干什么,脸烧了起来。
……
沈昼在洗手间,陆听音低头整理了下衣服。
她面红耳热,去厨房拿了瓶水。路过餐桌时看到那里有个水杯,随手想把它洗了,却看到水杯边放了一个药瓶。
她拿起来扫了眼。
氟西汀。
身后,洗手间的门打开。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把药瓶放下,举起水杯问他,“你这水杯还要喝吗,不喝的话我拿去洗了?”
“不喝。”
沈昼走过来,湿发贴在额前,衬得双眼更晦暗。
他衣服还没来得及穿,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陆听音面色的绯红还没退去,她撇过头,逃似的进了厨房洗杯子。
等她出来,桌子上的药瓶也不见了。
沈昼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我就是临时过来的,”陆听音说,“现在得走,晚点再回来陪你过生日。”
“还有事?”沈昼眉头皱起。
“我妈妈找我有事。”
陆听音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爽,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手勾着他脖子,“不要生气嘛,我保证,事情办完了我马上过来找你。”
“我没生气。”他淡声。
“那你笑一个。”
沈昼扭头过来。
对视几秒。
陆听音手戳着他的嘴角,往上挤。
她很满意:“——你笑了。”
……
医院的精神科算是病人较少的科室。
陆艳芳只有上午门诊,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她按了按后颈,收拾东西要走。
门又被人敲响。
“——陆医生在吗?”
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
陆艳芳看到伸出来的那只手,手腕上戴着绿色手链。人倒还躲在外面。
她笑着:“怎么有时间来医院了?”
“妈妈,您忙完了吗?”知道被猜出来了,陆听音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甜点和奶茶,递给她,“特意给您买的。”
“无事献殷勤,说吧。”
陆听音有些心虚:“什么嘛,我平时也经常买这些给您吃的。”
“真的只是来给我送吃的?”陆艳芳不信。
“……好吧。”她承认,“我有一点问题想问您。”
陆艳芳过去把门诊的门给关了,她拿着奶茶喝,“什么问题?”
陆听音斟酌了会儿,问:“就,一般像我年纪这么大的人,患抑郁症的原因是什么?”
陆艳芳是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陆听音小时候寒暑假也常被她带来医院,时间久了,对一些常见药也有了解——氟西汀,主要用于治疗抑郁症。
“你有朋友得抑郁症了?”
陆听音迟疑几秒,点头:“嗯。”
“她告诉你的?”
“不是,我发现的。”
陆艳芳放下奶茶,神色凝重,“如果她不愿意告诉你,小鹿,你最好装作不知道。”
陆听音点头:“这个我知道的,妈妈。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一般像你这么大……”陆艳芳沉声道,“青少年抑郁症,常见原因有三个——第一个是家族遗传,第二个则是原生家庭,第三则是校园生活,校园生活就有很多了,校园暴力、校园恋爱、同学关系……你那位朋友她有男朋友吗?”
陆艳芳自动将她的朋友理解为女的。
陆听音噎了噎,道:“我敢保证,不是恋爱。”
“那同学相处好吗?”
“不太好。”
陆艳芳眉头拧了拧。
陆听音喉咙发干,说:“他成绩很好,人长得也好,同学们都想和他和睦相处,但他对大家的态度都挺差的。”
“……”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她的家庭。”陆艳芳问,“你对她家里了解吗?”
“不是很了解。”
陆听音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无力又无助。
陆艳芳在一旁吃着她买的蛋糕,有些好笑:“她既然在吃药,就说明她意识到了自己出了问题,她也有在控制和调节,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可我总觉得,他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怎么会,抑郁症没那么可怕。”
“不是。”
“嗯?”
陆听音忍下喉间涩意,说:“我和他从认识开始,他好像就过得不太幸福。他爸爸对他不好,他妈妈……我以为他跟他妈妈生活会好一些,可是好像……事实不是这样。”
这一年半,陆听音以为沈昼在宜城就只是在上学,和以前她没出现的日子一样。所以她没多问,而且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再三追问的人。
但今天这瓶抗抑郁的药,击溃了她。
沈昼这一年半到底在宜城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吃抗抑郁的药,他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甚至于重逢后——
陆听音总觉得他变了,他以前是宠她的,能够因为她一句天好冷我不想出门,而每节课下课去给她装一杯热水暖手。
但现在宠的更甚。
偶尔的情话,让她有些无法相信这真的是沈昼吗?
陆艳芳见了太多病人,每个病人她都能微笑面对。
但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脸上流露出这样低落情绪,她心揪起。
“没关系的,小鹿,听妈妈说好吗?”
“嗯,妈妈我在听。”
“既然你能看到她在吃什么药,说明你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你每天多陪陪她,多和她聊聊……”
陆艳芳作为一名医生,给了她许多可行性的建议,末了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人生中值得快乐的事很多,她的父母给不了她快乐,那你给她就好啦。”
陆听音茫然:“我能给他快乐吗?”
“当然可以,我们家公主,从小到大就非常招人喜欢。”
安静几秒。
陆听音眼里泛起柔光,一点不害臊:“妈妈,你说得对。”
“我啊——”她指指自己,很骄傲,“他也非常、非常喜欢我的。”
沈昼亲口说的。
他只喜欢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