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1 / 1)

淮南王府。

“王爷只带一条锦被怎么会够用,还是再带两条为好冬日里穿的厚衣裳也要多带些才是”

正堂花厅的地上摆着数口描金胡桃木箱子,只见晖如公主皱着柳眉,一手扶着纤腰,一手翻看着箱笼里头的行装。

明日,一众公侯伯爵便要启程奔赴江淮之地镇压“叛党”,今日一大早,淮南王李肃便去安康堂里和淮南老王妃请了安,等回到正堂里,便看到晖如公主正指着丫鬟婆子往箱笼里添着各类东西。

淮南王李肃大步入花厅,拉着晖如公主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亲自奉上一盏明前龙井,“这些琐事叫丫鬟婆子们去忙便是了,公主怀着身子,万一被这些杂物磕着碰着了,可怎生是好”

“再说,这些衣物被褥太过繁重,本王是外出打仗,又不是去露营自然是不必带了。”

晖如公主美目一凛,“本宫是怀了孩子,又不是生了大病有什么动不得的李肃,本宫之前说要随军跟你去淮南,被你一口回绝了个干干脆脆,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嫌本宫烦,不想看到本宫了”

怀了身子的夫人难免易怒,易焦虑。淮南王听了这话算是没了辙,忙把人拉到怀里,连声哄道,“没有影儿的事儿本王日日见公主还看不够呢,又怎会觉得厌烦”

“本王知道公主武艺高超,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公主肚子里怀的是我淮南王府的长房嫡子,本王视你们母子为掌上珠、心头肉,实在不敢叫公主冒一丝一毫的险”

晖如公主听了这话,过了半晌才闷闷道,“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太医说若无意外,冬天便刚好能出生了。”

淮南王闻言,伸手抚上晖如公主的小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还请公主向孩儿说一声,本王此行快去快回,定能在冬天之前赶回盛京,亲自迎孩儿的诞生。”

晖如公主看着眼前的男人,“哼”了一声,“若是王爷到时候赶不回来,我可定要和孩儿偷偷地说王爷的坏话”

淮南王伸手将晖如公主拥入怀中,“本王答应公主的事,何时曾变过卦”

两人鸳鸯交颈许久,晖如公主方想起来顾熙言的事儿来,问道,“平阳侯夫人可有音信了”

淮南王眉间涌起一抹忧色,“盛京城中翻来覆去找了十来回了,印着平阳侯夫人面容的画像也下发到各路府上了,一连数日过去了,竟是毫无消息传回来。”

晖如公主听了这话,亦是满面担忧,“那伽蓝寺的地界就那么奇难道平阳侯夫人还羽化成仙了不成平阳侯爷和夫人感情甚笃,前段日子南余山上两人好不容易消了芥蒂,如今竟是逢此祸事真真是上天无眼,硬生生地将这爱侣分离两隔”

淮南王摇头道,“别提了平阳侯府逢此祸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萧彦礼那厮更是一颗心都随着平阳侯夫人去了,自打那日平阳侯夫人失踪、又逢禁廷宫变,到今时今日,萧彦礼已经是整整数日未曾合眼过了”

晖如公主道,“侯爷逢此变故,想必是如五内俱焚,万箭攒心一般,王爷还是要多劝劝侯爷为妙。”

淮南王面上有些不忍,“本王是该劝他接着找下去,还是劝他不要再找下去平阳侯府是什么天潢贵胄的人家那贼人胆敢在伽蓝寺劫走侯府主母,如此一去数日了,侯府上连个勒索信都没收到,摆明了拿贼人不是为着而钱财来的而是奔着侯夫人的人去的本王能想到这点,他萧彦礼会想不到这天下之大,若是刻意想将一个人藏匿起来,要想寻觅,又谈何容易”

晖如公主闻言,沉思许久,终是长长一叹。

自那日顾熙言被劫到此处,细细数来,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了。

韩烨此人心细如发,不禁待顾熙言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更是一早便将顾熙言的诸多喜好摸了个十成十。

屋子里头的诸多陈设都是顾熙言惯用的风格,且不说花瓶里头每日新鲜的花卉都是顾熙言喜欢的品色。就连送来的衣裳都是顾熙言喜爱的颜色和料子。

周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更是对她恭敬非常,除去平日里必要的服侍外,甚至都不敢抬眼多看顾熙言的玉容一眼。

顾熙言身在其中,虽说衣食住行上没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心中却万般煎熬明明她满怀归心似箭,韩烨却苦心积虑的为她布置了一个华美的金丝牢笼,想把她牢牢豢养在笼中。

午膳时分,丫鬟们捧上一应吃食,细细看其菜色,皆是依着顾熙言的胃口做的佳肴膳食。

大丫鬟碧云上前躬身道,“请姑娘用膳。”

这丫鬟碧云是韩烨派来服侍她的,与其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更贴切些。

顾熙言扔了手里头的一卷闲书,美目一抬,“没胃口。今日我这脚踝痛的厉害,不如先敷一敷药包,再用膳罢。”

下首的几个丫鬟听了这话,皆是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碧云闻言,思索片刻,方应了声“是”。

原是顾熙言被掳至此地的第三天,韩烨依言带了顾熙言出屋逛园子,不料两人逛完园子正欲返回之际,众目睽睽之下,顾熙言竟是滑下台阶,将左脚脚踝扭伤了。韩烨当即把人抱在怀里,一路匆忙地回了屋中。大夫来看了顾熙言脚踝扭伤的症状诊,为其配了一副药包,需每日将药包冰敷在脚踝扭伤之处。

殊不知,此举乃是顾熙言故意而为那日台阶上青苔斑斑,顾熙言瞅准了一处最为湿滑的地方落脚,自然如愿扭伤了。

顾熙言卧在美人榻上,褪了罗袜,撩了衣裙,丫鬟碧云方托着红漆木托盘上前道,“姑娘,药来了。”

顾熙言的脚踝轻微扭伤,需用冰敷才能达到消肿止痛之功效,故而那药包是在冰水里浸过后方才呈上来的。

冰冷的药包贴上脚踝处的肌肤,一阵冰冷刺骨之感顺着小腿攀爬上来。顾熙言亲自按着那药包,冲碧云道,“我自己来按着敷就可以了,你先下去罢。”

碧云脸上颇为为难,呐呐道,“世子一早便吩咐过,教婢子寸步不离地伺候好姑娘。”

顾熙言闻言,当即怒道,“这屋子里里外外守了多少人莫非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若不放心,大可在外间守着便是”

碧云见顾熙言发了怒,再也不敢多言,跪下道,“姑娘息怒,婢子这便退下。一会儿姑娘敷好了药包,记得唤婢子进来服侍。”

顾熙言不置可否,目送着碧云打帘子出了内室,又听得屋外木门一阵开合,方才稍稍放下浑身戒备。

只见顾熙言将脚踝处敷着的药包拿在手中,两三下打开药包上的活结,露出里面的数十种药物来。

但凡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其配方都少不了一味曼陀罗花。

顾熙言打小受外祖林氏一族的医术熏陶,自然知道这曼陀罗花有致幻的功效。

故而那日顾熙言故意在韩烨面前流了好些眼泪,哭闹着喊脚踝疼得厉害,那大夫见她的伤情严重,便将药包里的曼陀罗花多加了几分剂量。

故而,这几天每次敷药的时候,顾熙言便趁其不备将药包拆开,将其中的曼陀罗花碎细细挑拣出来,再拿锦帕包好了,将其偷偷藏于枕头之下。

只见顾熙言轻手轻脚地从枕下取出锦帕,把里头的曼陀罗花揉碎了,握在袖中,又静坐了会儿,算着敷药的时辰到了,才高声道,“碧云,进来罢。”

碧云进了屋门,径直挑帘子进了内室,见顾熙言按着药包敷在脚踝处,并无任何异样,方笑着上前接了药包,又拧了干净的帕子给顾熙言擦拭脚踝处的肌肤,笑道,”姑娘稍等片刻,婢子这便去取了通经络活血的药油来给姑娘揉按脚踝。”

顾熙言亦是笑着道了声“好”。

不料,顾熙言已经暗暗自袖中取了那包花碎,见碧云转过身去,当即从背后将那包着曼陀罗花碎的锦帕捂上了碧云的口鼻。

那曼陀罗花被揉捻成碎片入药,又经冰水浸泡多时,故而药效发挥的极快。碧云只稍稍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意识,沉沉软倒在了顾熙言的怀中。

顾熙言还是第一次干这种背后偷袭别人的事情,强忍着心头大跳,把碧云扶到床榻之上。顾熙言脱去外衫穿上碧云的丫鬟衣衫,又给碧云换上自己的外衫衣裙,对着铜镜压了压神色,方才出了内室、推开屋门,低着头匆匆往外走去。

顾熙言被关的这处院子名叫“映雪堂”,初被掳来那日,韩烨足足在屋子外设了四班人马交替巡逻守卫,因着一连数日顾熙言表现的十分安分守己,韩烨许是见其没有想逃跑的想法,自两日前,院子里头巡逻守卫的人马竟是被撤下去了一半,只剩下两班人马交替值守。

顾熙言面上安分守己,混淆视听,实则每日都暗中屏息,细细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一连听了几天,顾熙言发现,每日午膳过后,院子里守卫的两班人马都会轮岗换值,每到这个时候,屋外都会有半柱香的时间听不到巡逻的脚步声这半柱香正是她逃出生天的最佳时机。

顾熙言出了屋门,果然见庭院中巡逻的守卫已经撤离,而前来接替的守卫还未到岗,诺大的院子里偶有几个丫鬟来来往往。

顾熙言心中惴惴不安,正低着头一路往外行去,忽然听得一丫鬟叫住她道,“碧云姐姐,熙姑娘可是用过饭了方才姑娘发了脾气,我等也不敢进去询问,便只好来问问姐姐,也好向世子那边回个话去。”

顾熙言突然被叫住,不禁心头一紧,故作不经意地侧了身子,背对着那丫鬟,捏着声道,“姑娘正在用呢。”

那丫鬟听了道,“幸好,幸好话说这屋子里的熙姑娘不知是什么来头,世子爷对她百般爱护,有求必应,就连姑娘整日甩冷脸子,世子爷也甘之如饴,竟是丝毫不生气上次那滚烫的热水破了世子一身,世子竟是也没发火儿”

“这院子里头伺候的,谁不知道咱们世子虽是风姿出尘的人物,纵使面上总带着和气的笑意,可这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大别说战场上杀伐决断了,就连平日里处置人也从不见手软如今这位熙姑娘得世子眷顾,我等也只能如菩萨一般的供着,若是今日熙姑娘因生气不用膳食,我等只怕要在世子面前以死谢罪说到底,还是谢过碧云姐姐了”这丫鬟许是对顾熙言早有意见,此时自说自话,也不怎么看眼前的“碧云”,一时竟是没发现眼前的“碧云”竟是顾熙言如假包换的。

顾熙言心不在焉地听着,心头如擂鼓一般,眼看着轮岗的巡逻人马就要来了,更是急出了一头冷汗,偏偏身后这丫鬟还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只好应道,“妹妹不必客气。我正要去藜照堂回世子的话,便不多说了。”

那丫鬟听了道,“那姐姐快去罢,耽搁了世子问话可是大事妹妹便不耽搁姐姐了。”

顾熙言正欲抬脚离去,不料那丫鬟回想起“碧云”方才的嗓音有些不对,问道,“不过,姐姐的嗓子是怎么了”

顾熙言闻言,汗不敢出,并不敢回头,“原是昨夜里染了风寒,有些咽喉肿痛罢了。”

那丫鬟这才松了口气,“嗨,原来是这样我这儿有瓶上好的川贝膏,回头给姐姐送去,保管药到病除”

片刻之间,顾熙言的冷汗已经出了一身,低低应了声谢,便脚下步履不停,匆匆往院门处跑去了。

不料,顾熙言快行至院门之际,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轮班的一行守卫提着佩剑进了院子。

顾熙言别无他法,只好肃手立于院门旁的花丛旁,等一行守军进来,才强忍着心头惧意往外行去。

“且慢”

顾熙言被这当头棒喝吓了一跳,脚步骤然一停。

方才开口呵斥的守卫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沉思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面生”

顾熙言心中惊魂未定,正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忽然听见另一守卫笑道,“你这没脑子的东西这位是映雪堂里近身伺候主子的碧云姑娘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见了姑娘的衣裳便知是姑娘了,你竟还觉得面生”

此话一出,其余守卫皆低声笑道,“连个姑娘都认不清,活该你打光棍到今时今日”

那疑心顾熙言的守卫不禁面红难当,冲着顾熙言的背影一拱手道,“鄙人一时错了眼,姑娘莫怪。”

顾熙言冷汗盈额,低低“嗯”了一声,便匆匆抬脚出了院门。

那日跟着韩烨逛园子,顾熙言便暗中记下了这园子里的阡陌纵横自映雪堂的院门出去,便是一片苍翠竹林,竹林里头有条鹅卵石小路,直直通往园子的一处偏僻小门。

顾熙言一路朝竹林行去,拨开竹叶枝丫,只见偏门里正一左一右地站着两名守卫,握着红缨长矛,一脸肃然。

顾熙言略一思索,低头捡了一块鹅卵石,用了大力,往竹林外的小池塘那边远远一扔。

“扑通”

两名守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禁大惊,匆忙提了长缨上前探看。

顾熙言屏息凝神,见两名守卫已经绕到池塘那边儿走远了,方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推开了偏门。

江淮距离盛京千二百里,等她逃出此地,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身上的玉佩金银典当成现钱,去附近的镖局里托人给萧让带一封加急密信,然后再搭客船一路北上,到京东道地界下船,找一处客栈住下,等萧让来寻。

江淮之地丝绸、瓷器广销四海,商贾云集,每日客船货船来往纷纷。船只虽要在相关府衙登记造册,可来往的行客皆是不用登记在册的。

一旦她坐上客船,便如泥牛入海,等韩烨发现她逃出,若想再寻,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这条路线顾熙言不知在心里默默念了多少回,眼看着就要逃出牢笼,自由就在眼前,顾熙言不禁满心欢喜。

不料,等偏门缓缓打开,顾熙言还未抬脚走出,喜色却登时僵在了脸上。

偏门之外,有数十人身着甲胄,腰佩宝剑,为首的韩烨一身素衣锦袍,正负手而立。

男人一张玉面上古井无波,似笑非笑,冲她道,“熙儿,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顾熙言溜了溜了,玩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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