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绵绵细雨。
不平的村路梗著马车车轮,上下颠簸着,让这条路变的更加艰难了。
待到下午,马车终而穿过了田埂树林,趁着前路比较走好的功夫,查理-鲁塔纳与车夫一同将昨夜打包的鱼肉拿出来当午餐,顺带歇歇脚,聊些中庭与波斯之间的事,全当放松心情。
他们狼吞虎咽的吃,远远望見一个农夫推着满车粮食向路的尽头走。透过雨幕,还能看见这农夫在撩起衣角来擦拭脸上的汗,显得极为专注。
“这里,”查理-鲁塔纳终于出声,“这里还真是太平啊。”
“嗯?”车夫抬眼瞧去,笑笑,将稍微有些咸的鱼肉撕下来放入嘴里,“咱们陛下向来对民生重视,特别是违法乱纪之人,被巡检司抓到了,那可就真的难受咯。”
查理-鲁塔纳听得转头,咽下发硬的肉,追问:“你们的土地不也是分封给贵族,这些事情怎么轮得到那什么什么司来插手,这个是你们自己雇佣的吗?”
“不,这完全属于陛下。”车夫嘬掉手指上的油,看看这波斯人,有些嘚瑟的补充道,“咱们陛下爱民如子,和你们这些靠拳头靠杀人的君王完全不一样。”
“哦。”查理-鲁塔纳点点头,失去了问下去的兴致。
简单的午餐吃完上路。泥路上的马车上下颠簸,跨上独木桥。守在桥口的私兵详细盘问,然后挥挥手,放行了。
终于来到天河府的赵家府邸。
雨水斜着飘进来,车夫将斗笠往下压点,一甩长鞭,吆喝着唤住马,向车板敲了敲:“查理,地方到了。”
车厢门打开,露出金发碧眼的查理-鲁塔纳,也惊住了上前来接待的赵氏家奴。
“啊,你好啊。”查理-鲁塔纳不觉自己有多独特,冲这身材壮硕的家奴笑了笑,中庭语娴熟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啊……”赵氏家奴恍然大悟,点点指,十分恭敬地侧身带路来。
稍显破烂的马车载着车夫消失在雨里。查理-鲁塔纳跟着家奴走进宅邸大门,左右两边的石狮子十足威严,衔着圆球,恶狠狠瞪着前方,镇守整个宅邸的气运。
查理-鲁塔纳无声看着大院里花草树木的种种细节,随家奴穿过廊道,来到了富贵大气的正屋,露出十分灿烂的笑脸,并弯腰行礼。
“啊啊,赵兄你好啊。”
“哈哈哈,查理先生无需在意这些,就按照你们的礼仪来嘛。”
一名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上前握住查理-鲁塔纳双手,举止言行非常亲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赵子敬的二叔赵大福,之前听你被边境守军抓住,我真是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立刻就派人去交涉,查理先生你……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查理-鲁塔纳笑着摇头,一身衣着得体,与之前那副流浪模样大相径庭,“感谢赵兄的关心,是我的不对,既然来到你们的地方,本应该按照你们的规矩走才是。”
“诶……”赵大福佯怒出声,挤出双下巴,“这件事情是我们赵氏的无礼,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应该还没吃吧,来,我给你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迎客!”
这位赵氏府邸的主人大手一挥,刚吃过东西的查理-鲁塔纳不好多讲,所以揉了揉肚子,跟着往里走。
整个宅子瞬间热闹了。
家奴上菜,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摆上梨花木做的大圆桌——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尽心尽力将中庭第二出名的美食文化呈现在波斯巫师眼前。
“我大老婆二老婆她们都去娘家看亲了,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有些冷清啊,要不要叫些戏曲来听听啊。”
赵大福看着老管家把冒着热气的窝窝头放在桌,伸手叩叩桌子;露出绿玛瑙扳指的同时,从红色木盒里摸出一把银勺,另外摊开一张白手帕,等管家往窝窝头里倒入香浓鸡汤,才动动鼻子,一脸陶醉地扬起下巴。
“啊啊,不用了不用了。”查理-鲁塔纳摆摆手,学着赵大福的把式,又拿起银筷——虽然动作生疏,却也看得出是练过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我主人的生意,赵兄您说的那些……还是算了吧。”
“呵。”赵大福轻笑了声,丝绸做的衣裳反射出点点幽光,“你这样说也就太见外了,做生意之前,肯定要交朋友嘛。”
他说完握住银勺,又看看不知道该怎么用餐的查理-鲁塔纳,大笑一声,让管家教这位波斯巫师怎么下手。
与此同时,一名戴着青色头巾的家奴跑过来,一到面前,就拍胸调整呼吸频率;恭恭敬敬地垂头行礼,叫一声“老爷”,语中带点喘气地说:“王都那边寄来几封书信,是主家家主亲自写来的。”
“好好,我招待完客人就去。”赵大福吃着极其香浓的鸡汤窝窝头,又愣一会儿,面色有些铁青地训斥道,“都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大哥叫董事长,叫我叫老板,看看你这记性!”
家奴立即脸色涨红的挠挠头,不停道歉,最后在赵大福的不耐烦挥手里离开了。
“看来这种制度赵氏也沿用不久。”查理-鲁塔纳想。細看周边管家仆人,却也没开口询问,反而展露了极好的耐心。
他决计等饭吃完再仔细询问,于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淡紫色的酒液洒出一些,打湿了他的指。
“赵兄。”他笑得真诚亲切,“我一路走进北关,发现这个地方的许多土地和产业都有你们的名号,那个……那个城里面的生意,你们主要是在做什么呢?”
“啊,这个啊。”赵大福应了声,兴许是被踩中了要点——耷拉着眼皮,一脸懒散的,有种独特派头,“这只是我们赵氏集团的一点小生意,像衣食住行,在这一块地方基本上被我们给……”他忽而一顿,看向了管家。
“垄断。”管家背出那个词。
“对对对,都给我们垄断了啊。”赵大福手一挥,嚼着窝窝头,语气甚是豪迈,“在我们赵氏集团的带领下,整个天河府的百姓个个能吃饱饭,个个都有钱花,倘或你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在城里走走,看看这些风光气派。”
“好啊好啊。”查理-鲁塔纳立即点头答应,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来此地的第三个目的。
双方开始推杯换盏。然而刚离去没多久的,戴着头巾的家奴又跑了回来,匆匆地来到老板跟前,喘着气说道:“老,老板,董事长那里又来了几封信,你要不现在去看看吧,一次性来这么多,可能会有什么要紧事。”
“嗯?”赵大福听声也面色凝重起来,眼珠一转,冲着查理-鲁塔纳留下一句“吃好喝好”,便跟着家奴走进里屋了。
“试试鱼吧,这是田里新捕捞的,味道极鲜。”旁边的管家招待宾客,让仆人上了一小碟酱油,然后朝着这盘清蒸鱼指了指。
这鱼肉不過纸片薄,鲁塔纳有些撑的放下银筷,还是不忍心驳了对方的面子,夹起一块来沾点酱油,放入了嘴里。
“这是海鱼吗?”查理-鲁塔纳尝到了特别的味道,便问。
“不是的,就是田里的鱼。”
“那这是怎么养的,可真神奇,回头我也要在我的领地上试试,让那些仆人养在土地里。”
“这些比较麻烦,需要在收成不错的田里才活得下去,也要看着有没有野猫野狗,不过味道很难得,卖在市场上,也有比较好的价钱。”
“我知道了。”查理-鲁塔纳怅怅地回,看看这些鸡鸭鱼肉,伸手拔下只鸡腿,吃得满嘴是油。
只是进去里屋的赵大福已许久没了动静。查理-鲁塔纳吃着吃着胃口渐差,环视周边这些闪着好奇的目光,挠挠头,忍住那点恼怒,向管家礼貌问:“你们的主,你们的老板,怎么还没出来。”
“他可能有些急事。”
“哦,那我能在这个院子里面转转吗?”
“可以,但不能去里院。”
“好。”查理-鲁塔纳擦掉嘴边的油,向管家笑笑,便找着之前注意到的一个亭子,迎着绵绵细雨往里走,不小心摇动路边的花,沾染上道道芬芳香气。
他终于看清这个桌上的玩意了:比半个手掌还小,方方正正的,一面刻有许多花纹,一面极为光滑,好像是刻着不知名的巫师禁忌,让这位波斯巫师十分小心的收回目光,朝着管家问:“这是巫师用的巫器吗?”
“不,”管家摇了摇头,“这是麻将。”
“麻将?这是什么厉害的宝器?我回头一定要汇报给主人……”查理-鲁塔纳暗自嘀咕,打听这宝器怎么用,可惜言语有些不通,再加上其内有许多他从未听过的巫师术语,于是愈发觉得这麻将很神秘,也暗自记住了管家所说的“清一色”、“对对碰”、“大四喜”、“大-三元”、“九莲宝灯”和“十三幺”等不明觉厉的巫师咒语,甚至写在手掌心上,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
于此同时,里屋内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在管家等人的侧目中,赵大福步伐无比急促地来到餐桌边,左右一找,然后对着院里的查理-鲁塔纳急速迈步。
查理-鲁塔纳看清了他眼里的血丝,吓一大跳,艰难咽下口水。
“都退下,把守周围。”赵大福在查理-鲁塔纳身前停下,看了对方一眼,亭子里就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你是医生对吗?”赵大福盯住对方问,就是这目光的一射,让双方间的气氛立即凝重起来。
“我是。”查理-鲁塔纳点点头,聪明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我拥有我们帝国颁发的紫钻医疗巫师证书,是你们,”
“那不行,”赵大福甩手将他打断,面色阴沉地左右踱步,也顾不得什么生意不生意,直接了当的开了口,“我知道你主人养着一批很多非常厉害的波斯名医,你现在能不能联系到她,如果可以,我愿意与你一个大生意,非常非常大的生意!”
这位略微发福的中年人眼里射出光来,好似快要失去某件珍宝的赌徒,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急躁。
“我……”查理-鲁塔纳张了张嘴,忽而意识到当前这事情远不是自己能处理的,随即咬咬牙,拿出专门用来紧急联系主人的卷轴,弯腰坐在了亭内石凳上。
“请问你找我主人有什么事,我可以现在报告给她,晚饭前会她会答复过来。”
“那你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