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羡这才明白,小猫女打得是古董钢琴的主意。
很好,懂得了讨价还价的女孩,充满狡黠之美。
君羡越看越欢喜。
听到老板的应许,善解意站起身,搓搓手指,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怎么说呢,就像海盗看见了满船的珠宝,贪婪又纯真。
她拿着身体的曲谱,朝圣一般,走到了钢琴前。
它真的好漂亮,时间在琴身留下了肌理,它穿越时间的缝隙,像一个闪着光的艺术品。
不,它就是艺术品。
善解意轻手轻脚坐下,钢琴上有干手巾,她很认真地擦手,每个指缝都不错过。想想从前,人们做一件隆盛的事之前,焚香沐浴,大抵不过如此吧。而小姑娘,唯恐唐突了这架与贝多芬同龄的钢琴。
老板的声音适时响起。“ladies and gentlemen,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老板一激动,飙英语了。
“恭喜今天来赋格的每一位顾客,因为你们有耳福了。都说流水赠知音,宝剑赠英雄,我们的贝多芬时期钢琴,当在最懂钢琴的人手上,奏出最美的和弦。今天,它等来了。”
老板太会营销了,他的话就像一首赋格,用最好的修辞带动现场顾客的情绪。
君羡摸摸假指上的戒指,笑而不语。
善解意微微蹙起了眉,为了古董钢琴,都是值得的。
只要申屠政,焦躁地等善解意的琴音。
“我很荣幸的告诉大家,今天,曾荣获了李斯特国际钢琴大赛冠军、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大赛冠军、在国家大剧院演奏、在卡耐基音乐厅演奏过的国民钢琴小姐善解意,来到了我们酒吧。接下来,她将用这架钢琴,洗礼你我的耳朵。我宣布,今天所有听到了音乐的幸运儿,酒水全部打九折。”
酒吧的各个角落,响起了口哨声、碰杯声以及欢呼声。
“老板,来一杯迷雾森林。”
“老板,来一杯泰坦水晶。”
“老板,来一杯莫吉托。”
侍者端着托盘,穿梭于人群。琴还没弹呢,生意先火了。
国民钢琴小姐的带货能力,一流。
老板开开心心,最后发言,“善解意小姐,请。”
他把舞台和钢琴给了善解意。
曲谱很随意地放在了钢琴上,此刻不想弹它。
钢琴师有自己的思想。
“当当当当当……”
振聋发聩的琴声响起,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既然是贝多芬同时期的钢琴,当然要弹贝多芬的曲子。
应景!
然而第一乐章结束后,君羡竖起了耳朵,发现不对了。
曲子变成了申屠的,但又不完全相同,每隔几个音就有新的变化,但精彩百倍千倍,最难能可贵的是和之前贝多芬的音乐,毫不违和。
从贝多芬的命运,到申屠的命运,一脉相承。
高妙!
善解意的十指翻飞,她无比享受,享受这架钢琴,也享受这个舞台,仿佛回到了布鲁克林。
“录音了吗?”君羡没什么表情地问。
“录……录什么音?”申屠还处在懵圈的状态。
君羡:“……你请喵喵来干嘛?”
申屠:“编曲。”
君羡:“已经在编了。”
申屠连着三声“靠”,要哭了,没反应过来呢,琴音结束了。
善解意站起来,走到钢琴前,就像她参加的比赛一样,正式地谢幕。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再来一首。”
接着众多声音重复,“再来一首!”
酒吧老板端着一杯“新加坡司令”,递到善解意面前。“喝下这杯酒,再来弹一首。”
咦,就特押韵!
善解意盯着这杯女士酒,喉咙滚动了一下。她多次出入酒吧,但在白日梦,她顶多就喝几口啤酒,剩下的都被君羡剥削了。
浅尝辄止,不知味。
她好想试一试,成年人了,喝杯酒算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君羡,小表情特萌,“可以吗?可不可以嘛?”
君羡挑着眉毛,无奈地点点头。
善解意果断接过了新加坡司令,指尖映着漂亮的杯子,她高举过头顶,人也恣意张扬。“敬贝多芬,敬不屈于命运的……人。”
也敬君羡。
君羡是第一个给她弹《命运》的人。
小姑娘太豪迈了,一杯酒喝光了,她身子晃了晃,桃花朵朵脸上开。她拍了拍脸颊。
有酒岂能没有音乐?
她如风一样的女纸,坐回了钢琴前,手指有力地摁下,如行云流水。
酒吧的观众被她的行为惊呆了。
相比无声4分33秒,观众明显可喜欢善解意的表演,那是极致的行为艺术,极致的音乐的享受。
她弹了一首颇有中国古典韵味,但又截然不同的曲子。
君羡没听过,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即兴演奏的。
弹完,善解意踉跄着走上前,“还有酒吗?有酒就有曲。”
服务员端了一杯莫吉托,老板截胡,亲自呈给善解意。
这一次,她没有喝光,因为察觉到了来自君羡的死亡凝视。她食指比了个“1”,就一口。杯子放回托盘,她又去演奏。
一口酒,一首曲子,善解意一共弹了十首。
李白斗酒诗百篇,善解意杯酒曲十篇。
她第十一次站在了钢琴前,莫吉托的杯子一空,她醉眼迷离,憨态可掬。
“一首……专辑了。”然后她的身体软下去,再即将和舞台亲密接触时,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捞了起来。
君羡戴着口罩,一个公主抱,已经将她揽在了怀中。
酒吧老板和申屠政都围了过来。
“我先送她回去。你想要一首,她送了你一张专辑,回家填词去吧。”
申屠政:“……”杀了他吧,他哪有那么多脑细胞,写十首歌词啊。而且刚刚好听是好听,可弹得太杂了,从古典到现代,从西方到东方,从爵士到流行,跨度太大了,借他十个大脑也写不出来啊。
君羡给了他一个“那是你自己的事”的表情,抱着善解意出了酒吧。
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抵达棕榈泉。
君羡终于把人放在了床上。不成想小姑娘还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不松手呢。他就那样哈着腰,实在谈不上多舒服。
“喵喵,醒醒?能不能自己取洗个澡?”
善解意咂吧咂吧嘴,咕噜翻身,君羡被她一带,竟然压倒了上面。
似阳光后晒过的棉,又像是柔软的云。
君羡的心,荡起了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