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的君羡,听到了一声招呼,声音那么熟悉。
他循声抬眸,看见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oversize廓形套装,红唇配着大波浪,她平添了珠圆玉润的气质。
“师姐。”君羡颔首致意,得体却透着距离,“好久不见。”
邵然恍惚了瞬间,依稀回到从前。那时,他总是叫她然然,她半嗔半倨,每每以师姐自居。少男少女的心事,单纯地如一张白纸。
“我和耘宣受邀来参加发布会,你在这里是……?”
“有演出。”君羡的回答,言简意赅。
师姐师弟,台下台上。
邵然捋了下鬓边碎发,自有风情,她面带愉悦,“你重返舞台了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
三十岁的老少年了。
君羡自嘲地想想,却也没纠结,转移了话题,“老师,他近来可好?”
时间改变了许多。
十年间,她嫁作他人妇,有了孩子,不再纤瘦的腰身。每年只在父亲的寿辰上见他一面,原来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张口欲答,腰上有手揽过来,“想知道,自己多回去走走就是了。老师总是惦记着你的。”
景耘宣。
他穿着深蓝色的高定西装,与邵然并肩而立,璧人一对。
“我会的。”君羡答了一句,看见念念从卫生间走出,鼻子上依旧卡着大墨镜。头顶有一小撮头发翘了起来,愈发显得俏皮。他弯了弯唇角,说了句“别动”,小心翼翼地将那搓毛压下。
可不能顶着搓毛上台表演啊。
善念念便也笑了。
刹那,瞬间,宛若心庭三千落雪,一念带起十万繁花。
无论景耘宣还是邵然,都愣住了。年轻漂亮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孩,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她……是你女朋友?”邵然的声音,还带着丝丝轻颤。
君羡无声摇了摇头。“马上开始了,快点回去吧。”这句是对念念说的,随后他向着景氏夫妇,“师兄、师姐,改日时间相宜再与大家叙旧。”
说着,他与善念念一同离去,只留着呆愣的夫妻二人组。
*
项目启动发布会如约而至。
主持人是两名央视名嘴,纵横捭阖之间,将城市地标意义,总部经济发展,城市功能完善一一道来。
而后是市领导致辞、区领导致辞,最后是凌天集团总经理凌超砚致辞。
他有着一张和凌超晗三分相似的脸,自信且张扬。
冗长的流程之后,终于到了嘉宾自由交流的酒会时间,主持人报幕,知名歌手盛赫带来一曲《冲上云端》,钢琴伴奏善解意。
盛赫站在舞台c位,依然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他想换而没换掉的钢琴师。咦,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善解意是独自上台的,他没有带曲谱。这是打算背曲演奏吗?谁给她的勇气?如果她拖了后腿,盛赫发誓定叫她好看,最起码这种低素质的人,休想留在摩登音乐。
“善解意不是小溪是大海!”君羡像往常一样,唇语无声,在她上台前给与鼓励。
那一刻,气场和信心重回体内的善解意,从容上了台,坐在了属于自己的琴凳。
紧张消失不见,她的眼里只有88个黑白键,而且她发现,这架钢琴比家里的品质还要好。
好想演奏完把它打包带回家。
《冲上云端》是一首流行乐曲,曲风高亢,振奋人心,其实很适合春晚或特殊场合演唱。当伴奏响起,善念念紧随节拍摁下了琴键。
壮志凌云,气势如虹,一个音已全部传达。
盛赫懵了一瞬,靠靠靠,这是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未成年小姑娘吗?好吧,她已成年,就这等功力给他伴奏,绰绰有余。
起初他的歌喉是引导,可是慢慢他发现,琴音在主导旋律,也主宰了他的意志,他好像成了钢琴的伴奏和配唱!
天呐,不敢想象!
幕后,田勋无声地拍掌,捡到宝了。这个宝藏女孩,入驻摩登音乐,绝对是摩登音乐的幸运啊!
鼓掌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情绪,他转向身边君羡,一把抱住了君羡。“乐先生、老乐,谢谢。欢迎加入。”
变换了称呼,这是从心底,是善解意实力的认可。
君羡极其淡定地拍拍他的后背,小意思。
哥当年的震惊,完全不亚于你呢。“田经理,习惯就好了。”
田勋:“……”
你可真不客气。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
波澜不止产生于幕后,还有台前。
第一排嘉宾席,百无聊赖被拉来的凌超晗,倏然直起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一角的大钢琴。
主持人的报幕他听得的真切,仍觉得不可思议。
而后他听到自家姐姐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低声嘲讽:“注意形象,眼珠子都要落地了。”
形象算什么呢?凌超晗满不在乎。“姐,你知道她来演出,是不是?所以你一定拉着我来?”
凌超逸目不斜视,她在寻找一个身影,期待不经意间看见幕布后的他。“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太无聊,女人们这种场合总是爱八卦。”
凌超晗抓住了姐姐的手,刀子嘴豆腐心,姐姐分明为弟弟着想。“姐,回头焰火牛扒,弟弟做东。”
凌超逸翻白眼,且,才不稀罕。
“那个,刚刚我好像看你拿了流程单,给我看看。”
凌超逸:“……”
敢情姐姐叫的这么甜,是为了流程单。她没好气地从包里掏出单子,揉的皱皱的塞到了凌超晗手中,“不谢”。
凌超晗手指下移,一目十行的速度,赫然发现歌曲之后还有一首钢琴独奏。
善解意,独奏,马克西姆《a new world》。
美丽新世界。
这是一首振奋人心的曲目。
凌超逸左手边,坐的是凌超砚。他们的父亲凌云纵已经送政府领导提前离开了。
凌大少第一次见到,自家那个对什么似乎都很散漫随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弟弟,竟似铁树开了花。
*
第二排嘉宾坐席。
当看到钢琴后的身影,当善念念摘下墨镜时,邵然终于认出了她。
指尖已经嵌入手臂的肉里,她浑然不觉。
当年八岁的孤女已长大。
她终究长成了他的梦想,他的期待,他钢琴生命的延续。
她听到了身边的吸气声。
“十年,十年的时间。”
这声音,来自景耘宣。
在君羡退出钢琴界的十年间,人们谈起钢琴演奏家,邵玉章之外,唯景耘宣。
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后,他听说了善解意,但没从过多关注过。
今天,刮目相看。
“老师,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我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她的真名叫善念念。”
却原来,南乔楚也在场。
南乔楚身旁,坐着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高定西装,器宇轩昂。眉毛斜飞入鬓,眼眸狭长如水洗沉敛。
南善恒。